这是一栋月亮湾临河的住宅楼,楼下种着几棵很大的梧桐树。昨夜一场细雨,细细的石子路上还留着一些水泽。花园里也很清静,到处开着一簇一簇的杜鹃花。不过这里的杜鹃花和我们在嘎多山见到的有些不同,枝冠矮小,花色也要浓艳厚重些。自从嘎多山回来后,我对杜鹃花就有了别样的情絮。就像此刻,三月的花事其实早已极尽绚烂,但是,我的目光,就只让那些红红的杜鹃所迷惑。
我们在三楼的一道铁门前停下来。远山瞅了瞅我,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而我,也意识到什么,心里有了些局促,这——该是远山的家吧?
他从兜里掏出钥匙,而屋里边的人仿佛一直在竖着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远山的钥匙刚发出轻轻摇动的声响,那屋里就有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小跑过来:“他们来了!”随着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门哗啦一声被大拉开。
我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门边,微黄的头发柔柔地绾在脑后,她的五官长得很精致,皮肤细嫩亮泽:“呵,戎哥,回来了?这就是大嫂吧!”她的眼光落到我身上,笑盈盈地打量着我,这让我想起了梅溪看远山的目光。
“大哥回来了!”女子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探头探脑地望着我:“大嫂!”他叫这称呼没有那女子利落,挠着头,有些不要意思地笑起来:“别站着,进来嘛··”
对他们的称呼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蓦地红了脸。远山仿佛很乐意他们这样叫我,笑呵呵地拽紧我的手,他总是能感知到我的慌张。
这是一个宽敞的客厅,铺着浅褐色的地板,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当我走到客厅正中,左边落地的窗帘在轻轻动晃,一些温和的光线就透过薄薄的帘子充盈了整个屋子,让这屋子里有了一些绿绿的春天的味道。当我转身时,好像被什么给惊呆了,是的,我长着嘴,呆呆地望着旁边的一堵墙。
如果说,这屋子给人冷寂空旷的感觉,那么,那一堵墙,却是极尽绚烂。那是一幅裱在镜框里的画片,几乎占了整堵墙的一半。画上,是落满风声的树林,芬芳繁华的杜鹃花。而有个女人的背影在开满繁花的山路上伫立,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有些凌乱地向一边飞起,脸微微侧向一边,好像在凝视远处的风景。
我的心狂乱地跳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相片,更想不到,这连自己都不经意的一瞬,竟然如此安静地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屋子里。
带着狂喜和感动,我急急地转头望向远山,他站在我旁边,正微笑地看着我。
“呵呵,这幅画,戎哥一天要看五遍呢··”那女子瞅着远山呵呵地笑起来。
“大伯,你把我的大伯母带来没有?”正在这时,阳台外面,突然一阵风似地跑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抱着一个玩具,汗涔涔地跑到远山跟前,认真地询问。
“这不就是大伯母!快叫大伯母!”那女子弯下腰,笑呵呵地指着我。
小家伙看起来玩得很尽兴,红彤彤的脸蛋上满是汗珠,他仰着头,看了我一眼,就有些羞涩地躲到他母亲身后去了:“大伯母!”他歪着脑袋,搂着他母亲的双腿,顽皮地叫了起来。
“呵呵,这是我儿子豆豆,很顽皮啊!”那女子笑呵呵地说:“别拘束大嫂,他们家就他兄弟两个,我叫许云,是戎哥的弟媳。”她指了指身后的年轻男子:“这是我老公,陈敬。”
旁晚的时候,宽大的餐桌上摆满了食物。豆豆攀上凳子,叫嚷着要吃喜欢的大虾。
陈劲将杯子里斟满红酒,正准备招呼大家举杯时,远山站了起来,他的眼睛温和地望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等一下。”他冲我笑了笑,转身离开餐桌,打开一道房门兀自走了进去。
当他再次从房间出来,脸上带着熠熠光彩。他看着我的眼睛一步步向我走来,在我面前停下,突然单膝跪下。
“我知道很仓促,但是我不想等了,轻描,我爱你,请求你嫁给我吧!”他的声音坚定而有些颤抖,变魔术一样从手里拿出个红色的盒子。一枚戒指正在傍晚的光色里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我只有这个弟弟,所以今天让我至亲的家人来见证,见证我爱你的决心。”他热切地说,眸子里闪着烁烁的亮光:“请你嫁给我,轻描,我会用我一生来保护你,爱你,相信我!”
我看见陈劲的嘴唇抖了抖,眼里泛起一抹晶莹。空气像凝结了一样安静,安静得我可以听到我们心剧烈跳动的声音。
“好。”我温柔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伸出手,那是一种穿过春天的快乐。他的眼睛里闪出狂喜的火花,也许,他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平静,这样干脆地就把一生交给他。他心里也许觉得我至少会有片刻犹疑,片刻思量。但是我的手就那样伸到他面前,等待他把他爱的承诺戴到手指上。我没有对他说,其实很早,我就发誓,不再让他有片刻忧伤。
我喜欢看见他现在幸福的表情,虽然那就像从沧桑日子里奔逃出来的快乐,还带着一丝丝恍惚。
“好啊,好啊!我可让你们感动了!”许云笑着,声音有些颤抖:“戎哥终于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轻描,谢谢你!”
“这样大伯就不用天天喝酒了!”豆豆一边玩着手里的勺子,一边像个小大人一样奶声奶气地说。
“太好了,哥!”陈劲有些咽哽地站起来,使劲拍起巴掌:“还以为这一生你彻底地放弃了,这下子好了,看见你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我和小云真的为你高兴啊!”
“爸爸,你为什么不像大伯那样给妈妈跪下呢?”豆豆嘴上沾着饭粒,不满地冲他爸爸瞪起眼睛。
“爸爸已经跪过了。”陈劲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呵呵笑起来。
“哼!骗我,我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小家伙晃动脑袋,拒绝他爸爸的抚摸,不满地叫喊起来。
许云乐得翻仰,怂恿他儿子:“就是,他骗你的,让他像你大伯一样给妈妈跪跪!”
“对,快给妈妈跪下!”小家伙忽悠一声从凳子上跳下,一阵风似地跑到他爸爸面前,使劲拽住他爸爸的手臂:“快点,还要像大伯一样送妈妈一枚戒指!”
欢快的笑声像爆裂的烟花,在房间里盛开回荡·····
“你干什么?”梅溪坐在沙发上,面前跳动着电视节目。她扭过头奇怪地看我一眼:“傻傻的,站那里半天。”
“还在傻笑呢,干什么,捡到钱、还是老板加薪?”她卷起双腿,满腹狐疑地看着我:“我看这两样都不至于让你高兴得这样失魂落魄。说吧,是不是爱情的力量!”她诘诘地笑起来。
“你看看,有什么不同?”我欣喜地伸出双手,在她面前扬了扬。
她眯着眼睛瞅了瞅,没好气地说:“还是那样,没染指甲没变细嫩,晃什么晃,这样高兴?”
“这里!”我激动地翘起无名指,声音兴奋得有些发抖
梅溪显然看到我手指上的戒指,她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轻描,”她望着我,好像在迟疑着是否应该打断我的喜悦,半响,有些冷静地说:“你当真想好了?蒋磊,彻底放弃了?”
“我和蒋磊从来没有开始过,怎么会有放弃。”我开心地抱着她的肩膀,激动地说:“我真的很爱远山、亲爱的梅溪,为我们祝福一下吧,快一点!”
她懒洋洋地伸出手,搂着我的腰,白了我一眼:“瞧你高兴成这样,我不祝福看起来不成啊!只要你想好了,以后不后悔,我尽管祝福你好了!”她叹了一口气:“不过是我,会选择蒋磊啊,你那脑袋出了问题也没办法!”她瞅了我一眼,忍不住笑起来:“话说回来,这个远山看起来也不错,比起蒋磊,那是要多些让人着迷的成熟魅力。好吧,但愿你们从此幸福地过上小日子。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八月九号。”我幸福地把头靠到她的肩头:“梅溪,在嘎多山、那是我们真正走到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