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
“是我。”
“27岁，从事这一行几年了。”
“4年多。”
“你有一米八七！打篮球吗？”
“打，上学那阵打校队的。”
“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贵公司在招聘广告上说需要会疯狂思考的两足动物，我想我就是这种人。”
“我刚刚又看完了你的笔试，包括个人简历。我想你也知道，我对你早上的测试很满意。这也是我破例见你的原因。”
“谢谢！”
“其实在你来应聘之前我就在业界听说过你的名字，也看过你得一些作品，感觉还是不错的。你好像说过我的创意即使是猪也看的懂，是吗？”
“呵呵，胡言乱语。”
“你在上一家公司已经做到助理创意总监了吧？”
“是的。”
“为什么要辞职？”
“因为……爱情！”
“爱情？”
“就是爱情！”
“嗯……那很好！安琪先生，像你这种人才我们是不会放过的，欢迎加入我们的公司，我是这里的创意总监——孙大茗，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这里的秋天来得格外的早，没有等我反应过来，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浓重的黄。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喧嚣的街道，看着来来往往和我擦肩而过的路人，我的心越发感觉到孤单。那种被毒蛇吞噬般的窒息让我发疯，我不由得问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的心却没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哪怕只是短短的五分钟。仿佛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坚固厚实的壳，把自己蜷缩在里面。不为别的，只是害怕受到伤害。
我不知道该如何打发眼前的空虚和寂寞。我只能继续走着，没有方向，没有未来，仿佛是在寻找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答案。
终于，我走进了一间酒吧。因为时间早，酒吧里没有什么人，我看见有一个靠着窗户的座位很安静，就朝它走去。在这里需要澄清的是，我去酒吧不是为了庆祝自己找了份收入更高的工作。因为有人说过酒吧有几种用处：一喝酒二和朋友见面三找对象四爱花钱五实在闲着无聊六想跳楼又有点舍不得七失恋八找酒保聊天。
而我呢就是那种需要酒精、需要朋友、需要找对象、需要烧包、需要打发时间、需要告诉别人我有恐高症、需要疗伤、需要酒保（本人不是同性恋者）的人。
所以，不去酒吧，去哪里呢？
入座后，我点了一瓶“ABSOLUTVODKA”。我是那种喝不出酒好坏的人，我点它的原因是当我去第一家广告公司上班的时候，同事告诉我，广告人没喝过“ABSOLUTVODKA”是会感到羞愧的，说完就给我满上。
往后，我乐此不疲。以此向世人证明：我绝对是一个广告人。
酒下到一半时，我感觉自己应该去放放水了。起身来到卫生间，推开门，迎面看到一个穿白衬衫，黑马夹，打领结，一派酒保打扮的男子冲我微微一笑，然后在我放水的时候为我掸去肩头的灰尘（不过害得我不小心放到了手上），在我洗手的时候帮我打开水龙头，挤洗手液。
我心说这家酒吧管理很有办法，让员工在厕所里上班，还能保持如此热情，积极，向上的工作态度，给每个入厕的客人优质的服务，看来这家酒吧的福利待遇应该还不错。就在接过他递来的纸巾的同时，我也对他抱以微笑，表示对他细致的服务感到满意！擦干了手，我径直朝门口走去，心里琢磨着，一会上大号的时候再来看看他是怎样服务的。不料他却一把拉住我，微笑着说：“意思一下吧”。顺着他的指尖，我看见盥洗台上放了一个金属盘子，里面盛着水，水里泡着零零散散几张人民币，我一下醒悟了。
“孙子！原来是想打我这拿提成的，难怪刚才伺候的比我妈还仔细！”我心里骂道。
我对他说：“我刚来，等我一会上大号的时候在给你意思一下吧”。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欢迎再来！”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出了卫生间的门。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一部韩国电影。里面的情节和刚才发生的一幕很相似。看来“韩流”已经刮遍中国的每个角落，连洗手间都没能幸免。
当我再次入座的时候，发现酒吧里的人多了不少，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像我一样独饮的。不过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坐在我斜对面的一对男女，竟然点了一桌子的食物，大到牛排、火腿，小到大蒜、香菜，已经把酒吧当饭馆了。
这时候，侍者走到我的桌前，为我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暖暖的光，衬着绿色的格子桌布，气氛顿时显得有点暧昧。我不由自主地瞅了瞅那对男女，见女孩正把一颗青菜往自己嘴里送，而男孩正细心的为她挑出混在面里的芝麻。我想这就是爱情吧！
回过头来看看我对面空着的座位，那应该是萧萧的位置。
是的，那时候我们总是捡一个安静的，靠窗子的位置，总是相对而坐。她总是把菜单推到我面前，总是把臂肘拄在桌面，总是深情的望着我。而我呢，总是对服务员说：
“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西红柿鸡蛋汤，两碗米饭，把茶水先上了。”
那时候，她是我的女友。那时候，我们爱的死去活来。那时候，她离我而去，杳无音讯。
每当想起这件事，心口就发堵。为了安抚我那颗受了伤的心，我赶忙叫住侍者，对他说：
“把菜单拿来。”
等菜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
“又在喝酒？”
“刚开始喝。”
“少喝点。”
“知道。”
“面试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
“那就好，什么时候能回家。”
“不知道。”
“春节能回来吗？”
“应该可以。”
“那就好。对了，我和你妈今天参加婚礼去了。”
“谁的？”
“你刘叔叔的儿子。新娘子长的蛮心疼的。”
“哦！”
“你妈还说，啥时候你也领个媳妇回来。”
“……”
“行了！不说这事了，你一人在外头，要吃好点，工作别太累了。”
“嗯，你们也多注意身体，我挂了。”
结婚这件事一度离我是很近的，那时候我和萧萧总是憧憬着一毕业就结婚，然后生一群孩子，孩子再生一堆孩子。
记得有一次萧萧问我：
“我们的婚礼就别大操大办了，好吗？”
“替我省钱？”
“也不全是，我想来一次旅行结婚。”
“想去哪里？”
“巴黎。”
“因为高更和莫奈？”
“嗯，你是知道的。”
“好呀，我也想去呢。”
“真的？”
“骗你干嘛！”
“你真好。”
“怎么谢我？”
“我去刷碗还不行！”
不知何时，一曲熟悉的旋律在耳畔响起。抬起头来发现一个清瘦的男生坐在酒吧中央的小舞台上，抱着吉他唱歌：
爱我别走，
如果你说。
你不爱我，
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
再对我一点温柔……
这首歌曾经是萧萧最喜欢的。那个时候，为了迎合她的兴趣，不会弹吉他的我，找人教我弹这首曲子，练到左手手指都是水泡。经过一个月的刻苦练习，卓有成效。我兴奋的拉着她到教室里面，唱给她听，一曲弹毕，她激动地抱着我说：
“拍子打错了。”
菜上来了，一份牛排，七分熟；一份煎蛋，一面熟。
对我来说，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现场演出，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自认为，那是上等人享受的事情，于我是不相干的。但凡古代的王公贵族，总喜欢在自己的宴会上让女妓（乐工）演奏，乐人乐己。说有这样一件事情，主人置酒宴。席间，一位客人指着正在操琴的女妓说：“她这双手真是又细又白。”主人当即要把此妓送给她。客人只是推辞。主人便命令把女妓的手砍下送她，客人不得已而接受了女妓。所以每当我练琴的时候，如果萧萧在我身边吃零食，我就不弹了。
“怎么停下了。”
“我不当女妓。”
可是当你真的有幸享受这份奢侈的时候。那种视觉，味觉，听觉混合在一起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我记得那是一家台湾人开的牛排馆，味道是不错的，环境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价格公道。我和萧萧依旧选择了靠窗子的位子，依旧相对而坐。唯一不同是这次在我的背后是一个正在弹钢琴的女孩。长发披肩，五官精致，一身白色的纱质连衣裙，犹如天女下凡。
“喂，转过去看好了。”萧萧不悦地说。
“不是了，我只是觉得那条裙子很好看，不知道穿在你的身上会是什么效果。”
“我不喜欢！不过我觉得那个女孩长的还不错，你说呢？”
“哦，我觉得挺一般的，还是感觉你好看。”
“真的吗？”
“真的。”
男人就是这么口是心非的动物，我也不例外。其实萧萧长的也是很出色的，只是男人总是容易迷恋新鲜的女人。
女孩的琴弹的也是好的，弹的好像是布拉姆斯的作品。在柔和悦耳的琴音与丰盛可口的美食的包围中，我有一种幸福感。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喂！你那样一直靠着人家的钢琴，人家还怎么弹琴呀！你是不是背上又痒了，要不我给你挠挠。”萧萧抗议道。
我赶紧回过头，说：“哦，已经不痒了。呵呵……把面包圈递我。”
我们俩在饭桌上总是喜欢谈论艺术。从美术谈到音乐，从舞蹈谈到电影。可是不知不觉就谈到家常里短，是是非非。譬如某某新交了一个男朋友，某某傍了个大款之类。偶尔也会关心一下国家大事。譬如说下个月米面油涨价之类。
“看看那个女孩的脚。”萧萧突然神秘兮兮的说。
“是弹钢琴的那个吗？”
“嗯。”
照着萧萧的指示，我故意碰掉桌上的纸巾。低下头去捡的时候，看到女孩的双脚从凉鞋中解放出来，右脚的脚趾正在使劲的搓着左脚脚趾，而左脚脚背早已经被搓红了……
半份牛排，一个鸡蛋下肚，感觉自己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都说食物可以缓解人的压力，这一点在我的身上得到了印证。抬起头来看看窗外，外面车水马龙，霓虹闪烁。都市的喧嚣与热闹在这一刻被彰显的淋漓尽致。突然我看到了一抹久违的宁静，那是酒吧墙上挂着的一幅装饰画。画里一栋小屋伴着一颗大树，满目的苍翠在蔚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绿。这种感觉我体会过，是和萧萧一起的。是我俩结伴在一个村庄写生的时候。
那时间是黄昏，天上飘着黄色，红色，紫色的云，就像一幅拼贴画。我们俩并排坐在一棵老槐树下，面前立着画具。浓烈的光与影相互交织着，近处的小河不断地泛起涟漪。我从背包里掏出CD，接上一对小音箱，按下播放键，优美的钢琴曲便伴着潺潺的水声飘进我们的耳朵。我们彼此无语，只是默默地作画。
那份恬静，那份安逸是我们平时所无法享受的。我们陶醉其中，我们悠然自得。心中只是盼望着时间逝去的慢些，再慢些……希望幸福能永远的定格在这一刻。可是这份宁静却被身后一阵急促的“嗒嗒”声打破。我俩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笔，默契地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同宠物狗一般大小的黑猪在拼命的奔跑，身后追赶它的是4只同样大小的白猪。先是从我们的背后跑过去，不一会绕道我们的前方，绝尘而去，留下一地狼籍。
我握住萧萧的手，笑着对她说：“原来种族歧视在中国也是存在的。”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们会手牵手，相伴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她就让我讲笑话给她听，我就会拿书上看到的黄段子说给她听。
“知道世界上最惨的男人是谁吗？”
“谁呀？”
“炮兵炊事班战士！”
“为什么啊？”
“背黑锅，带绿帽，看人打炮。”
“啊，你真坏！”
这时候我得意地吹起口哨，然后学一声狗叫。紧跟着全村的狗都会响应我的号召，发疯似地叫起来，安静的村庄一下子沸腾了，就像是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让我有点自我膨胀了。
外出写生是幸福的，但同时又是痛苦的。其根源来自自己每天都要放水，上大号。入厕难，难入厕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要问题。在憋急了的时候就会上升为首要问题。而当地的厕所总是让我既喜且惊。喜的是厕所的数量很多，每次都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找到它。惊的是厕所的种类太过丰富，让我措手不及。
厕所一：板砖盖成的小房子（没有顶），里面一马平川，杂草丛生，“地雷”遍地，既缺乏上大号用的坑，也没有放水用的池子，据乡亲们介绍，还是男女公用，所以让我快点。
厕所二：有墙，有房顶。也有坑。只是坑大的出奇，上面横着很多块木板。我是万万没有勇气蹲在坑中央那俩块木板上的。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用一只脚踏在水泥台子上，另外一只脚踩在一块木板上。既要担心木板突然断了，自己掉进坑里，又要防止一不小心拉倒自己脚上。
厕所三：终于找到有墙，有房顶，还是小坑的厕所了。只是坑里面的排泄物已经许久没有清理了。经过前辈们不懈的努力，一座座巍峨雄伟的金字塔拔地而起，越过地平面，向上茁壮成长。我寻思着这要是一蹲，还不让金字塔塔尖给扎着。
罢了，罢了！我赶紧找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就地解决。当我意气风发的准备提裤子的时候，发现刚才出来的急，忘记带手纸了。放眼望去，四下一个人影也见不着。我不由地暗骂自己刚才怎么竟捡没人的地方去。没办法，我只好就那么一直蹲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个放羊的孩子出现在我的旁边。孩子看见我，也不觉得生分，脱掉裤子，一阵狂轰乱炸。我看着他心满意足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扰。只是腿麻的厉害，蹲不住了，便向他借手纸。也许真的扰了他的好事，他推说他说没有纸。我说；“没纸你怎么擦屁股”？他便从地上搓起一块土，在屁股上一抹，提上裤子，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走了。剩我一人蹲在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感觉底下的一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腿的时候。便咬咬牙，照猫画虎似的也从地上搓起一块土。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完朝屁股抹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终于到了同村庄说再见的时候了，萧萧却说她有点舍不得这里了，舍不得和我一起如此放松的呼吸，如此放松的生活。我告诉她只要她想回来，我一定会陪伴在她身边。没等我把话说完她就激动地扑进我的怀里，久久不愿松开。而这时我一边拥着她，一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