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留仓关,骑马向西行有半日,便依稀能见饱经战火摧残的河山破败景象,一座座被铁蹄践踏成为残垣的城镇、在路上无人收敛的尸骨、长满蒿草的荒坟等等,都可鉴曾经在风雨中垂危的黎国。
而到夜幕完全拉开时候,纪言也没有找可以借宿的地方。这时马已经跑的乏了,他停下来略作休整,又牵马而行,走有半个时辰,终于才望见几点零星的火光,像是个村落。
纪言往火光方向走,在微冷的西风中嗅到了点柴火的气味,因想果然是个村落,今晚可以在这里借宿,当即加快脚步。约是一盏茶功夫,就到了个屋内还亮着灯的院子前面,他见篱笆未关,便系好了马,径直走进去敲门,只是敲了好几次屋中都未见动静。
“有人在么?”
“来了,来了,你这死鬼当真是心急,这才是什么时候,村里的人都还没睡呢。”
一个高亢的女声从屋里传出,随即便听见门栓响动的声音,然后就见一位年纪在二十六七岁上下,穿花布棉袄的妇女从走出来。这妇女肤白眼大,头戴红花,唇下有颗微痣,一笑起来颇有些媚态,但见纪言身着军服还着带剑,登时收住笑容,怯怯问道:“不知这位军爷有何吩咐,小妇人孤身一身,家中并无什么钱粮。”
“我是来借宿的,不是来抢钱抢粮的。”纪言笑了一下,从怀中摸出四五钱银子,“这点银子你拿着,给我准备些吃食,不拘好坏,能吃饱就行;门外那马,也帮着胡乱喂些草料。”
妇人的手在袖中蠕动着,并不敢接银子。
“怎么这点银子不够么?我再加五钱。”
“不用加不用加!这已经足够了,只是小妇人见不得刀剑,有些害怕。”
“我是王黎大将军兵卒,不会滋扰百姓,你拿着银子便是。”
妇人小心翼翼的接过银子,脸上略微欢喜,道:“军爷请先歇息片刻,我这就去你给你准备吃食,军爷的战马也会好生喂养。”
“多谢大姐了!”
妇人便去准备吃食,不一时就端上碗小米饭、一碟咸卤肉,一碟花生米、一碟豆干。饭菜味道倒也可口,只是纪言心中烦忧,夹了几筷子便停了下来,回思白日之事,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这妇人乃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寡妇,平日行为颇不检点,这时偷眼看纪言,觉得纪言虽然年幼,模样却是俊秀,对人态度也算温和,竟起了龌龊之念,笑起来以语言撩拨道:“小妇人叫做花娘,也会饮酒,烫上一壶与军爷对饮如何?对了,还不知军爷如何称呼?”
“我叫纪言。”
“原来是纪军爷,花娘这就去给你烫酒。”待将酒烫好,花娘先为纪言斟满一杯,又为为自己倒上,妩媚一笑,“来,我陪纪军爷喝一杯。”
纪言接过酒杯,如喝水般直接灌了下去。
“纪军爷好酒量!再喝一杯。”
花娘接倒酒之故,轻触了一下纪言的手。这种暗示已经极为明显,但纪言从十二岁起便在军旅之中,哪知其中涵义,只是如触电般猛缩回了手,口上道:“无意冒犯,请大姐不要接怪!”
“这哪算什么冒犯,纪军爷真是太认真了。”花娘越发靠近纪言,口中所呼热气几乎已经喷到纪言脸上,“来,再喝一杯。”
纪言又是一饮而尽,饮完便沉默不语,面上始终如木雕泥塑般木然。又喝几杯,花娘纵然有意,始终也撩拨不动他,因而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便自己出了屋子,给他收拾出一间偏房,心里不免腹诽真是个不解风趣的东西种种。
用过了饭,纪言自去偏房中睡,但头还未落到枕头上,就忽然听见几声怪异的野猫叫声。这野猫叫声黯哑低沉,似是人装出来的,他觉得有些古怪,因而又起身侧耳倾听。
原来这花娘耐不得春闺寂寞,与村中一个外号叫做扒骨常的无赖混在一起,为避村中人耳目,每日以野猫叫声作为暗号私会。今夜,扒骨常又来找花娘,只是见院中拴着匹战马,不敢贸然进去,只在缩了身子躲在篱笆下面学野猫叫个不停,欲引花娘出来。
待花娘出来之后,扒骨常从篱笆中跳出来,先在花娘身上摸了一把,嬉笑道:“我都想你想的一整天了。”
“你这死鬼,险些吓死老娘。”
“那我可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嘿嘿嘿,现在你是我的老娘,一会儿就是我的新娘,一见着你我这骨子都酥了。”
花娘笑着唾了一口,道:“下流东西!”
“对极对极,好歹下流东西也是东西。啊,花娘,这院中的马是谁的,看起来膘肥体壮,倒是能卖个好价钱。”
“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这是位军爷的战马。”
“我哪儿那个胆子,只是随口一问。这军爷生的什么模样,不是现在就在屋里吧?”
“有十六七岁样子,生的有些瘦弱,模样倒是十分俊秀。”花娘往偏房望了一眼,见房中灯烛已灭,笑了一声,“喏,就是那个屋里,刚才喝了半壶酒,想来已经睡下。怎么了,我的儿,难不成有军爷在,你就不敢进老娘的门了么?”
“别说是军爷,就是军祖宗我也敢进,走着!”扒骨常进屋前又偷瞟了一眼纪言的战马。
进了屋中,两人又重制了几个菜,略喝几杯,而后自然是春光旖旎之事,不必细表。待到半夜,扒骨常悄然起身下床,揣了壶酒,推开门,到厨房拿了菜刀,蹑手蹑手的潜到了纪言所住偏房的墙根下,偷听着房中动静。
如此行径,目的显而易见!扒骨常先是看上纪言的战马,在喝酒时听花娘说纪言出手颇为阔绰,自然见财起意,想要谋害纪言,侵吞财物。
当然,扒骨常也有一番盘算,他想纪言不过十六七岁,又生的瘦弱,恐怕没什么气力,不是自己的敌手,而且这荒僻山村人口不多,杀了纪言悄然埋掉,也不会引起注意,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听房中有辗转反侧声音,不一时又有均匀的鼾声传出,扒骨常当即灌下半壶酒,提着菜刀,悄然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