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爸的三根手指花了很多钱,但是花再多的钱也没办法把三爸的手指接上了,三爸的断掉的手指已经成了一团血肉,就是现在的医术,也很难将这手指接上,更何况是在当时。当时的医术连舅舅的拉肚子都治不好,要是治好了舅舅的拉肚子,那么也就不会有了很多的事情。
从此三爸就少了三根手指,每当和我握手的时候我就替他难过,但是他自己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不恨奶奶了,也原谅了奶奶,其实谈不上原谅,因为奶奶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件错事,这件错事是父亲想出来用来教育自己的儿子的,。
奶奶的坟堆成形的时候要众人用铁楸扬土,在扬土的过程中,庄里的一个年轻人的手指被误伤了,我想或许是奶奶对于自己的大儿子不放心,于是伤害了别人的儿子。
提起三爸的手指,六爸就没话了,他虽然不相信仅仅是给三爸看一下手指,家里赚的钱就没有了,但是他不想再追究了。
至于父亲,在这一类事情上,往往是沉默,因为他总是将这些事情压在心里面,然后找其它的东西释放出来。比如赌博,后来与母亲的争吵。
我也学会了父亲的这种沉默的方法,每当别人在我面前喋喋不休的时候或者遇到了烦心事,我就总是沉默,于是渐渐地耳朵就清静了,但是心里憋得慌。
我想大醉一回已经很久了,于是我逢酒便去凑热闹,可是往往我还没有醉,别人已经先我而醉去了,本来是我想说烦心事,最后却听到的往往是别人的烦心事。
要是把别人的烦心事当作耳边风,听过了就忘了也很好,苦于我的记性好,总是隔着三五年还能记得他她上次喝醉以后说的话。
对于酒局我渐渐的由一开始抢着去,变成了想方设法的躲闪。于是朋友渐渐地变少了。终于到了最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朋友了。
读书的时候多了,也就开始了喜欢思考,思考的久了,也就渐渐的想明白了。一切事物,就随他去吧。
六爸上次选择了相信自己的二哥,也就是我的四爸。但是结婚的彩礼还是要自己送来,因为这关乎我父亲的终生大事,由不得半点疏忽。所以六爸来到了外公家。
六爸从小就待在家里干活,出去的机会很少,即使出去了,也总想着多赚几个钱,和别人很少交流。
六爸来到了外公家,依旧很少说话,局促不安,往往说不了几句话就红了脸,低下头去,甚至不敢看外公的眼神。只是不断的对外公用尊敬的称呼。姑父想着六爸这样说话不好,可能要坏事。于是也间或插些话进来缓解气氛。
姑父错了,其实六爸这样的人才正对外公的胃口。外公当官二十年,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官,但是也养成了那种当官的气派。会说话能说话的人他见的太多了,这些会说话的人,就像是我后来遇到的南方人,往往就是些说十句,有一句有用的话,外公就喜欢六爸这样不会说话而又听话的人。他常说:“有这说话的功夫还不如撒泡尿去。”
后来情况变了,外公再次遇到六爸的时候,也是将近二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六爸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外公也变了,他不仅变得爱听别人说话了,也渐渐地变得爱说话了起来。
外公的变化对别人感觉不是很明显,但是我却清晰如同自己口鼻。外公往往在我去看他的时候有着说不完的话,从秦朝一直聊到清朝,从清朝又能说到现在。
外公总是将《三国演义》当作正史来读,我告诉他诸葛亮其实并不是很厉害,他不相信,我告诉他《封神榜》是假的,是小说,他也不信。我纠正了他几次,就不再纠正了,因为我知道了,再纠正也改不了他的观念。
外公住院了,那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外公因为颈椎病住院了,外公说中医给自己头顶上边扎针的声音自己可以听见,就像是他在老家剪树枝的声音。我问疼吗,外公说不疼。我问感觉病好点了吗?外公说好点了。
我说我要走了,外公说不急,抽支烟再走。于是我和外公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子面前抽烟。窗子外面吹进来的风告诉我这是冬天。我拉了拉外公的衣服,给他裹紧了一点。
一支烟抽完了,我告诉外公我要走了,外公说不急,再抽一根。于是又抽了一支烟。临行,外公给我的手里面塞了200块钱。
下楼的时候,我捏着外公给我的钱,感觉嗓子和鼻子特别难受,眼泪不由自主的就在我下楼梯的时候跑了出来。
我想,我知道了外公变的爱说话的原因了,因为他和外婆在那座山上两人生活了十多年,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因为还有热情,待到一天天变老了,他就开始感觉到孤独。
同我在学校的时候一样,每当同学们回家了,宿舍就我一人住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很难受,但是又不像刀子扎你那般疼痛,它只会让你变得麻木。
圣经上说,人是群居的,像羊一样。我想,那时候的我,就是一只迷了路的羊。
我总是嫌别人太吵,每当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屋子里面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是这个屋子里面救我一个人该多好。那么我就可以看书,练习毛笔字,或者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接受太阳的爱抚。
我终于有了一个人独处的机会,那是在大学临近毕业的时候,同屋的人回家的回家,工作的工作,就我一人住在屋子里面,开始几天还觉着有趣。后来就渐渐地乏味了,总是忍不住往人多的地方走。
那些出去工作的同学偶尔回来也是满满的抱怨,抱怨薪酬低,工作累,人际关系复杂。我听着他们的话,待到他们走了以后再次回味,越觉着难受。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原来文学学士听着好听,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社会上总是有人鼓吹读书的好处,他们可以将远古人的一个意念,留下来的一个符号,一句话,都归结成文化,进而和书扯上关系。
我也一直在思考,人究竟可不可以离开书,答案是可以。一个朋友告诉我,你读那么多书有锤子用,出来社会还不是拿着和我一样的工资,甚至工资还没有我多。我回答,我喜欢读书,你管不着。钱也管不着。就像有人喜欢听戏一样,听戏并不会对这个人有很大的影响,但是听戏却是这个人的爱好。没有了这个爱好,也许这个人就获得不自在。
我一个人住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我一直幻想着自己以后要去两个地方,一个是云南,去看一看那里的云彩是不是有传说中的那么漂亮,另一个地方就是西藏,我想去感受一下西部地区的风光,去找回中国人已经渐渐忘记的热血。也去接受一下安静生活的洗礼。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去这两个地方,因为我知道,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去这两个地方,一旦一个地方并不是你非去不可,那么就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我只是想静一静,想少看一点人,少听几句抱怨,后来才发现,原来生活中到处是人,走在哪里都有人,既然哪里都有人,哪里都有抱怨,那么你待在西藏或者待在西安都是一样的。
用鲁迅的话来说,我是最后逃也似得离开了这个屋子,这一个月对于我来说太可怕了。
我待了一个月就觉着可怕,外公却与外婆待了二十多年。外公家是在一个一座山上,靠近山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