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看这里阴暗的天色,对着燕绥道:“皇上,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快些赶路罢!若是身后有雅国的追兵,可就大大的不妙了!”燕绥点头,对着连清漪道:“清漪!你不要太过悲伤了!玉攸宁,我会好生将之厚葬!”说着,便走到她身边,将玉攸宁尸身抱起,横抱在自己的马前,随即自己也大步上了马,他对着清漪道:“你还是和你哥哥共乘一匹,我这马儿载着玉攸宁,咱们快些赶路罢!只要过了这边界,便就无需担忧了!”
连翰飞点头称是,当下和燕绥就着暮色,快马加鞭,疾驰走在无垠的旷野上!这马儿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反正连清漪耳边只听得呼啸而过的风声!行走之快,连前方横躺在燕绥马儿前座的玉攸宁都晃荡看不清!连清漪听得自己的哥哥在前面挥鞭,自己的眼泪一流下,这扬起的灰尘就即刻将它风干!她便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连清漪!将你的眼泪都一一擦了罢!哭有何用?哭了,攸宁就能起死回生了么?如果这天下之事,都能靠眼泪一一解决,那么,还要军队,还要打仗,还要战争做什么?从此以后,心中若有痛苦,请将眼泪都尽情流在心底罢!
暮色已尽,已是也晚了,高原的月色依旧是这么大,这么圆,这么亮!连清漪睁着眼睛,见燕绥和连翰飞度过了一处无人防守的关卡后,跃行数十里,到了天明之时,终于赶到了这北疆国宁夏城郊外,方才放慢了行驶的速度!连清漪看着此处风景颇佳,颇有些似嘉国!那一处山坡之下,竟然还生长了许多的野枣树!她不禁想起了和玉攸宁在嘉国郊外落红园的那次初遇!红枣树下,青衫少年,白衣少女,恍如隔世……她掩饰着心中的感慨,对了燕绥道:“阿绥!能不能将马儿停下!我想……好好看看这里!”
在前头的燕绥听了,掉转马头,和连翰飞对视了数眼,叹口气道:“好罢!我们走了一昼夜,人马也都累了!就在此歇一歇罢!”
连清漪便下了马,她对着连翰飞和燕绥道:“你们看此处景色如何?”连翰飞感慨道:“可说是胜过嘉国许多!在这高原之国,如此迤逦风光,却更添了雄浑之色!”燕绥听了,却只是看着连清漪,上前轻轻道:“清漪,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连清漪看苦笑着对燕绥道:“阿绥,你总能知道我!我想……就在一株枣树下,将玉攸宁就此埋了!”燕绥沉沉问道:“清漪,为何一定要在枣树下?”连清漪听了,只是凄凉而道:“阿绥!这是我的秘密!在这枣树下埋了他,同时也就埋了我和他的一切!我和他之间的一切,都藏在这泥土里罢!埋了他,我的美好华年也就一去不复返了!”说着这话时,她的眼眸自是无比的沧桑,虽然是十七岁的容颜,可是那眼神却已好似看透了这世间一切,如一个白发老妪般凄凉!
连翰飞也沉沉叹了口气,他道:“清漪!我知道,在你心中,玉攸宁一定有个不可替代的位置!他既是你的朋友,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们自当好好安葬他!”连清漪听了哥哥这话,赶紧摇头道:“不!我不要你们厚葬!我只想在枣树下,挖个浅浅的坑,将他放在里面安睡!没事时,我就陪着他说说话儿!”燕绥看着安躺在地的玉攸宁,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这玉瓒亲写了信给他,请他不必取他的性命,只是使他吃点儿苦头就行!还不惜给了他一些安置的银两!怎么到了雅国城门,这玉瓒就立马要派人射杀他们呢?这与理本是不通啊!燕绥便立在那,沉沉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连翰飞却是一点不知他心事,便上前道:“皇上,既然清漪已想好要这样做,那么我们不如满足了她的心愿罢!”说着,便取出背上背着的一把宝剑来。燕绥回过神来,便也从马下取出一把宝刀,二人便在枣树下,用刀剑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连清漪见坑已是挖好,便对着地下的攸宁,默然道:“攸宁,你便在此安歇罢!躺在这枣树下长眠,我知道你心中自是愿意!或许将来的有一天,我便也要回到这里,回到我们的最初!那样,一生就没有遗憾了罢!”
连翰飞和燕绥将浑身已冰凉的攸宁,安放在这枣树之下!连清漪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也随着阿绥和春申,将枣树下的泥土,用手捧着,轻轻放在攸宁的身子上,不一会儿,枣树下的这个坑就已被尘土填平!自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连清漪对着燕绥和连翰飞道:“你们都先回去罢!我想一个人在这枣树下静静地说些话儿!”
连翰飞担心她的安危,蹙眉道:“清漪!可是……”燕绥见了,却道:“就让她一个人好生呆着罢!我相信,她会好好儿地回来的!大皇子,你的妹妹很坚强,不似你想象的那般软弱!”连翰飞听了,叹道:“她在十六岁时,才和父皇相认!早早儿的又和亲出嫁!说来惭愧,我和她虽是亲兄妹,可是论了解,可还及不上皇上您!”燕绥听了,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就让她好好呆一会罢!我知道那玉攸宁,是她平生第一个心动之人!”又低声说道:“放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她的!”
连翰飞到了燕绥为他安排的馆舍内,大发雷霆。他命人即刻将以王御史为首的五大臣,给请了来。王御史等五人在那史馆里,这几天已是听说了,连清漪瞒了宫中诸人,一个人骑了马,往那雅国而去了!王御史知道这连清漪竟独自一人去了那雅国?心知那日公主曲解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是有将公主做诱饵的打算,可那需要和大皇子殿下好好儿地琢磨配合,哪里竟是如此草率?
今日听这史馆中的北疆国仆人来报,说是连翰飞即刻要见他们,他心中自是知道所为何事!当下便放下这沉沉的典籍,对了那四人道:“大皇子殿下,叫我去一趟!”四人听了,都皱眉道:“莫非是为了公主之事?”王御史点头道:“来人并未说,不过我想只有此事了!”四人听了,惊惶叹息道:“想不到公主,竟然是如此刚烈忠诚,去了那雅国,如今是半点儿消息没有!大皇子殿下定要怪罪我们了!”
王御史便道:“此事是我竭力鼓动怂恿公主而起,我自有罪责!你们且还在这里好好地编撰史书罢!我去向大皇子殿下请罪去!”四人听了,都齐齐道:“不可不可!此事我们均有责任!”当下都欲停下笔,跟在这王御史身后。王御史便挡住他们道:“我一人去即可!若是大皇子殿下要怪罪,你们不去,他也会将我们都一一捉了来!我看大皇子殿下是意欲要问我们个究竟!我一人去就行了!”说着,便不等四人开言,就出了史馆,来到连翰飞的馆舍里。
连翰飞见了王御史,面带愠怒,他大声对着王御史道:“王御史!我一直念你是朝中少有的忠诚之人,岂料你竟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你不要告诉我,撺掇了公主去那雅国,不是你去找公主提了来的?”他闷闷道:“你们是看公主年轻心软,禁不得你们求情不是……”王御史听了当即下跪道:“大皇子殿下!此事却是臣鼓动公主而起!与其他四大臣自是无关!如今公主生死未卜,老臣我自知罪责,甘愿就此死与殿下的宝剑下!”连翰飞听了,从椅上站起,对着地下的王御史道:“糊涂!迂腐!可笑!这家国之重责,怎可放在一个弱女子的肩臂上!复国雪耻,自是我连翰飞一人的责任!你们难道不知公主,从那雅国皇宫逃出,经历了多少艰险?而你们……而你们却怂恿了她再去那牢笼里……”连翰飞大声呵斥。
王御史听了,便在地下道:“臣知道……臣有罪……臣甘愿就死!”说着,竟要将自己的身子往那一旁的石柱上撞去!连翰飞见了,自是大骇!猛然之间,只听这馆舍内,闯进一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王御史道:“大人不必如此!我自是安然无恙!”王御史听了,不禁顿下步子,抬头一看,正是公主连清漪!连翰飞见了清漪,不禁柔声道:“清漪!你已是回来了?”连清漪朝着哥哥点点头。王御史见了连清漪,紧跟着便朝她跪下,口中哽咽道:“公主,微臣对不起公主……微臣那日不该那样说……微臣真是该死……该死……”说着,又是老泪纵横。
连清漪叹息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我是嘉国的公主,嘉国既亡,我的肩头,自是担负着沉沉的重任!躲不开逃不掉!你即便不说,若是我想到了,也是自会去的!自是将生死丢与一边!”连翰飞想起了为保护清漪而死的雅国人玉攸宁,心中倒是恻然,他终于对了王御史道:“好了!我也不打算责罚你!如今我们都是寄人篱下,亡命天涯!我知道你的赤诚之心!你回你的史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