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谷雨,天气越来越热了起来,余霞斛中的各种花卉都已盛开,引得粉蝶团团绕着花枝打转。犹泫与相从把春季的被褥都换成了夏季用吸汗透气的花罗软绢质地,窗上的宫纱也都新糊了柳芽绿的三法纱。宫人换上了夏装,喜鱼见有几个宫人的夏装袖口已有些毛边,也舍不得做新的,便让史荣又拿出些闲钱,给每个宫人都新做了两身夏衣,还特意嘱咐将夏帽与浅履也要一并备齐。除此之外,还给守夜的太监备下驱除蚊虫艾草,给一到夏季便身有湿热的宫人备下清心花茶……
相从在旁见她嘱咐这许多事,不由得好笑:“娘娘,奴婢们到沉泉殿里是来伺候您的,倒让您处处留心照顾。宫人们让蚊子叮几下,热得睡不着,也要不了命,何苦来操这些闲心。”说到这,她口气一转:“娘娘倒是应该为自己多想想,皇上的赏赐虽多,也架不住总出不进。您要补贴着柴御正,又要安排好宫人,这段日子花钱如流水一般,您也该为自己留着点。”
喜鱼自小就长在富贵之地,不知缺钱的滋味,从来花钱都由性子来。今日听到相从的话,知道她说是的良言,但也没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笑而过。
内侍省给暖瑶华新做了冰丝细纱的帷帐,一共两套。一套是藕荷色月照芙蓉暗花的,一套是烟雨蓝银线捻彩绣葡萄海兽纹的,由罗宝亲自送来。
喜鱼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冰丝细纱,只见这细纱上面有如冰棱一样的纹络,摸上细腻绵软,更有丝丝寒意渗出。
“这西域贡品果然名不虚传。”喜鱼心里暗暗赞道。
罗宝见华仪娘娘抚摸着帷帐,面露惊喜之色,便知此物甚合娘娘心意。因而凑前道:“圣上出征前吩咐过,华仪娘娘在洛阳没有亲人,平时无人心疼,内侍省有了最好的都先给华仪娘娘送来些,莫让娘娘感到心凉。”
喜鱼听了罗宝的话,低头心想:“平日里也不见他说过一句贴己的话,和个宫人倒是说了这么许多。”虽有嗔怪,但面上已飞上了桃花。
为了不让罗宝看出自己的心事,喜鱼忙把话岔开:“罗公公可知道志念大师?”
罗宝听娘娘这么一问,先是一愣,接着道:“听说过此人,是一位法华寺的高僧。”说完,又试探地问了一句:“娘娘今个儿怎么忽然问起了他?”
喜鱼道:“上次在皇后娘娘的宫宴上见过他烹茶,前几日去看柴御正的路上又碰到了他。他可是这宫中的常客吗?”
罗宝听了道:“这个……老奴不太清楚。”
喜鱼见他欲言又止,料他必定知道许多,便说:“罗公公不必多虑,你我之间不用忌讳。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本宫在洛阳没有亲人,少人提点,还请公公多告诉一点,方可避祸。”
罗宝听喜鱼这么说,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位志念大师虽是极有才学,但名声却不太好。”
听到这样话,喜鱼有些吃惊“哦”了一声。
罗宝道:“皇族中的命妇与嫔妃大多信佛,平日也爱请高僧来讲经说法,志念大师年纪轻轻,仪表堂堂自然是首选。更厉害的是,他不仅精通佛理,烹茶、书画、诗文也无一不通,于是洛阳城中的贵妇争相请他讲经,只为一睹真容。高官们见他如此受欢迎,便纷纷与之交好,请他打通关系,这个志念却也来者不拒,与各位高官贵戚都有交情,听说现在已是太傅府中的坐上宾,半个法华寺的主持了。”
喜鱼听了他的话,眼前还是不由得浮现出那个法华寺中栾树阴影下忧伤的背影,“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接近公主只是为了名利这二字?”
她盯着眼前的茶盏,仿佛里面盛的是当日长福殿中志念所烹微苦却余味清香的新茶,只是此时已好像被加入了蒜末、葱姜、墨汁,别说喝了,就是闻一下已然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