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沉泉殿,相从与犹泫一直都沉默不语。喜鱼见此,便叫她们早些下去休息,让初晴与彩袖进来服侍。
入夜后秋意渐浓,空旷的大殿里更是寒意萧索。彩袖叫满儿在殿门口挂上了蟹壳青的素云锦夹帘,又往殿里搬了一盆炭火,可喜鱼平日并不爱用明炭的暖盆,嫌这种家什烟尘颇大,熏的人口干舌燥,往日相从总是多拿几个黄铜雕花的暖炉放在各处,一样暖和却不显眼。不过,喜鱼也知彩袖是好意,因而没有说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千头万绪,压得喜鱼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人定时分,她还睡意全无,看到彩袖与初晴站在旁边倦意已起,便说:“你们先到外殿歇息吧,我若有事再叫你们。”
初晴打量喜鱼坐在罗汉床上的花梨炕桌旁,双眼晶莹闪烁,一时半会也不会入睡,终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转身到衣柜里给拿了件紫草色用银线绣月季纹兔毛褐的半臂给她穿上,喜鱼穿上后冲初晴淡淡一笑说:“你们别光顾了我,今夜自己也多安置些被褥。”
两人出了殿后,喜鱼看着身上这件半臂暗想:“我素日不喜紫草色,这件衣服内侍省开春便送过来了,放着一直没穿,本想着哪天拿去赏了人。若是今夜犹泫在此,断不会取这件来。可此时犹泫与相从却在生气,却并不晓得我的为难之处。”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可知,纵然是朝夕相处,同吃同睡的人,却也时常有些不合心意之事。暮天沙与我尽管认识了有十几年,可她当初作为先生每天也就是教我几个时辰,其余时间她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我又何从得晓?原本以为对她了如指掌,实则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此事虽令人震惊但也不必耿耿于怀,人与人相处本就十分玄妙,若是一方存心隐瞒,自己又何必非要计较。”
这样想着虽是宽了些心,却还是睡不着。百无聊赖之中,喜鱼拿了把双面纱的团扇对着宫灯轻轻扇着,扑打着烛火玩。当烛火摇曳之时,便把团扇盖在眼睛上,透过细纱看着殿内光影浮动。
就在她躺在白地绿花罗的软垫上举着团扇看光影时,发现这把葡萄青的团扇上绣得是婴戏图。看着团扇上小孩子粉嫩的小脸,圆鼓鼓煞是可爱,喜鱼由得多看了两眼,嘴角安静地弯起了两角:“多想摸摸他们的小脸呀!”
这个念头一起,喜鱼觉得心底有根弦被轻拨了一下,让她想起了一件多年前的往事。
当年,平成夫人府中藏有多幅历代名画珍品,知道喜鱼喜爱画画,对她倒是毫不吝惜,只要她喜欢便可拿去临摹。
一日暮天沙拿着一只锦盒上了舜英楼,见到喜鱼后说:“今日我们便要临摹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
在书案上打开这幅图后,暮天沙说:“你年纪尚小,笔力不足,只要选画中的一个人物来临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