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众人那边说话,这边李玉兰端着洗衣盆一路往回走,一路跟认识的人打招呼,直到一条狭窄胡同的小四合院前,这才“吱呀”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边的葡萄藤架下放着个大水缸,屋角的荫凉地上摆着几排一人高的木架子,上面一层层码放着刚做好的豆腐;另一边种着棵枣树,树下一个穿着短打的瘦弱少年正在奋力地推动着笨重的石磨——正是李玉兰的弟弟李玉书。
听到院门的声响,李玉书转过头来,因为用力而显得通红的脸上浮起笑容:“姐,你回来了?”
李玉兰又气又急:“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刚好一点,又跑出来吹风!……都说了这些我来干,快回屋里去!”
李玉书笑道:“吃了药,已经没事了。再说要忙活的事情那么多,我要是不帮着干点,姐姐做到晚上也做不完的。”
李玉兰听着他的话,再看他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心里不由又酸又涩……
能不心酸吗?这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呀!要是在她以前的世界,十二岁的小孩才刚上初中吧?还在玩儿呢!可是这里……
李玉兰抹了下眼睛。
自从两年前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时空,李玉兰病歪歪躺在炕上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当时才十岁的孩子照顾着活过来的。那时他们的爹刚去世没多久,整个家家徒四壁,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因为李秀才的丧葬还欠下了一大笔的银子——李玉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破败的景况。
当时她很想闭上眼再死过去一回,可那瘦瘦小小的人儿捉住她的手,哭道:“姐,你别走!……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李玉兰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虽然浑身虚弱乏力,却还是回握住了那双冰凉的小手。
接下来,李玉兰花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才逐渐恢复过来,而在她躺在床上养病的时节,李玉书起早摸黑地贩些炒瓜子和零食在酒楼饭馆里卖,晚上回来还要做饭熬药照顾她,寒冬腊月里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破夹袄,冻得哆哆嗦嗦脸色发青,却还端着热腾腾的药碗对她笑道:“姐,快喝了这药!你好了,我也就不冷了。”
李玉兰记得当时自已哽咽得说不出话,但是心里已经知道,这辈子都不会丢下这个弟弟的了!
“叫你进去就进去!再伤了风可不是玩的!”李玉兰嗔道。
李玉书嘟囔:“都说好了啦……姐,今晚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出去摆摊了。”
李玉兰眼睛一瞪:“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不好好地养着,净瞎起哄!”
李玉书求道:“姐——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我也不放心,大晚上的,要是有小痞子骚扰那可怎么办?”
李玉兰又好气又好笑:“就你多心!不是有张家兄弟帮衬着吗?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你个小孩子顶什么事儿?”
李玉书鼓着嘴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我过完年个子又长了不少,已经能保护姐姐了!”
李玉兰扑哧一笑:“行行行……你是咱们家的小男子汉!”一边说着一边把李玉书哄进了屋。
这边把洗好的衣服在院子里晾起来,李玉兰又接着推起了石磨,然后将磨好沥净的豆浆倒进厨房的大锅煮沸,点上石膏,这就做成了一板板的豆腐。再接着用重物将豆腐压干水份,晾凉,切成一块块的豆腐饼,洒上用香菇冬笋和各种作料沤成的臭卤水,再将其一层层整齐地码放在院子里的木架子上,等两天之后豆腐长毛的时候就是正宗的臭豆腐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李玉兰一通忙活下来,已经累得都快直不起腰了。如果可能的话,她也不想做这些累人的事,但是没办法,前世的她是南方军区某部队的一名女特种兵,除了一身比较过硬的拳脚功夫之外并没有什么特长。而穿越以后,这个所谓的本事除了防身健体之外,根本就是一文不值——毕竟这是古代,女子讲究的是贤良淑德、贞静温柔,反正她还没听说过所处的时代有什么能打能杀的女保镖之类。
另外,她也没有像大多数穿越女一样金手指大开地掌握各种神奇的本领,既不会造什么玻璃水泥肥皂,也不会女红针织设计服装,资本运作、谋划国策什么的就更不要提了,所以无奈之下只能靠着辛勤劳动做点小生意挣口饭吃。
而作为一个爱吃香辣的南方人,她所能想到的比较可行的也只有卖臭豆腐了。首先这个她会做,另外一个不需要太大的本钱,最重要的是这里好像还没听说过有谁会做这个,她经营起来也算是有一点优势,不用怕很快就会被人抢了生意。
至于口味什么的会不会被大众所接受,起初李玉兰也有过疑虑,不过这已经在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得到了充分验证,那就是炸臭豆腐不但在二十一世纪广受欢迎,而且在这个未知的时空里也是魅力非凡,异常的火爆。这虽然让她们姐弟俩一天到晚忙个不停,累得每天倒下床就能睡过去,不过俩人心里都是美滋滋的,因为他们靠着自已的劳动改善了生存状况,而且赚到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桶金。(虽然这个“桶”的大小有点像李玉兰小时候玩泥巴用的玩具塑料桶)
当然,李玉书也曾经问过李玉兰怎么会做这个臭豆腐,李玉兰想也没想就是一通胡编乱造,什么以前遇到一个老乞丐,给了他一个馒头便传了她这个方子之类。
虽然李玉书将信将疑,但也没再说什么,总算蒙混了过去。
其实李玉兰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好好的就会穿越到这个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不过对于自已不是原装货的问题,她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因此她曾经很小心地试探过李玉书,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姐姐现在跟以前不同了?”
那时李玉书想了会儿,点头道:“是了,不说还没什么,一说起来,还真是觉得有些不同了呢!从我记事起姐姐就不怎么爱说话,人家都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可现在呢,又爱说又爱笑的,开朗多了。”
这话让李玉兰大吃一惊,冷汗涔涔。
直到再三观察李玉书的表情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后,她这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吗?”
李玉书疑惑道:“这有什么妥不妥的?人长大了总会变的嘛,再说咱们家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说到这里他微微哽了一下,低头道:“就像我以前挺笨拙木讷的,现在跟着姐姐出去摆摊,不也变得伶俐许多?难道姐姐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好?”
“哪会呀?咱家玉书什么时候都一样好,不,现在比以前更好,更厉害了——以前总把二丫欺负得哭鼻子,现在倒是不欺负了,只不过见了面远远地就避让开去,一句话不说也能让人家哭起来。”李玉兰笑咪咪地打趣道。二丫是隔壁张家的姑娘,从小跟李玉书一起玩大,对他有些个小儿女情怀李玉兰是知道的。
“姐——”李玉书涨红脸:“事关人家姑娘的名声,你可别乱说!我,我总得避避嫌……”越说声音越小,及至瞧到李玉兰戏谑的表情,脸上顿时挂不住,哼了一声跑了出去。
李玉兰摇头失笑,不过这番话也终于让她一直悬在喉咙的心放了下来,不用再担心会被当成妖怪放到火上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