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黎初次见到她,是在宴请某重要客户的包厢里。
彼时陈景黎刚刚凭一腔热血建立起公司,强行拒绝陈家父母的友情赞助,加之平日里仗着家人的宠爱,她甚少出席在她看来古板无趣的陈家宴会,而在新媒方面,只能窥斑知著地传言这陈家大小姐是货真价实的白富美之外,因为暗中有一股力量护着,她从来都是放肆玩乐。对外人来说,陈家大小姐,只是一个认知。
中国历来的合作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即便是女人那也不能例外。陈景黎正在与难缠的客户拼酒,心里已经开始问候他上十八代祖宗,面上的笑容依然无懈可击。公关经理张虹家里老人突发意外必须立刻离开,在她幽怨无比的眼神中歉意十足地开溜了。好在张虹知道自家Bosss上不了台面的酒量,事先就准备了人手时刻候着顶上。
不一会儿,门被从外面打开,一条笔直的长腿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去。一身黑色的小蓬裙衬得她肤白貌美,更是一番高冷气质。
顾客眼睛开始发绿了。陈景黎气结,能不能不要美得那么招摇啊,容易出事的啊!快速起身把她拉到身侧坐好,活像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崽。
老脸上肥肉纵横的客户不淡定了,“这也是贵公司的人才?真是美貌与才干并存呀!来得太迟,必须自罚三杯!大家说,对不对?”仰天大笑着,众人纷纷附和起哄。
梁墨疏眼看躲不开,大大方方三杯干净下肚。这干脆利落态度引来一阵阵叫好。
梁墨疏忍下苦意,笑着谦逊,“迟来是梁某的不对,还望各位海涵。”
陈景黎淡笑着审视她,她仅仅是化了个韩式裸妆,便是美得明艳不可方物。她从小到大看的美女不计其数,这一位,却是成功入了她的眼。
饭桌上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梁墨疏被灌了无数杯,胃部火辣辣地疼。
梁墨疏看着不动声色,实则狠狠地压着胃,手指泛白。身为Boss的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梁墨疏瞥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无奈附身,拧着眉跟她咬耳朵,“别愣着!正题!”
她看着陈景黎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清澈得让她看见陈景黎眼中的自己。扑哧一笑,转身再次向主要人物举杯,“黄总,我再敬您一杯!”
“哈哈哈!来来来!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
看着他一脸肥肉抖动着,梁墨疏低眼忍住恶意,倏然抬眼,灿然一笑,“当然!我们可是拿出了十二分诚意的!我说的对不对?陈总?”
梁墨疏冲她盈盈笑着,陈景黎看清了其中的深意了其中的深意,也扬起笑,话语温柔得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是呀!黄总!这个项目又是给您带来一大桶金,若是不分一杯羹帮助我们“现代”,当真是要伤了我们两个小女子的心了。”
黄客见陈景黎主动,便嚷着要敬酒。陈景黎见进退两难,便暗自骂人地又干了一杯。不自知酒水沿着唇角溢出,诱人十足。
旁人坐等时机,见陈景黎大气痛饮,纷纷向她举杯。陈景黎一一瞥了几眼,日后必定眦牙必报。
梁墨疏笑着不说话,在她握住酒杯的瞬间却突然制止,徐徐开口,“还是我来罢!陈总这一杯倒的酒量怎么能让众位尽兴呢?也请给梁某女一个面子罢!这上司喝倒了下属还清醒着这算什么回事呢!”江南口音吴侬软语,再加上梁墨疏有意,一开口便是酥了人心。
语落,黄客掌声却响起。梁墨疏明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梁工这样的英姿飒爽的风气真的实在令黄某佩服!来!不醉不归!哈哈哈!”
梁墨疏在暗处安抚地捏了捏陈景黎的手背,两人相视,不约而同朝黄客举起酒杯。
黄客被两个女孩使出的杀手锏酥软得不行,被晕乎得失了方寸,“哈哈!这等小事,容易!容易!”
陈景黎眼底放光,桌底下激动地抓着梁墨疏的手乱晃。后者看也没看她,只是笑容越来越大,举杯又是一轮。
陈景黎吩咐叫来饭馆经理。经理本来是爱理不理的态度走进包厢,眼尖地发现其中言笑晏晏的女孩子酒过三巡之后脸颊绯红,忙不迭上前附身,“大小姐!不知光临,有失远迎......”
陈景黎打断他的客套话,“帮我找几个上乘的女孩子!要快!”
经理眼皮一跳,立刻转身出门。
他效率极高,一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涌进房间。陈景黎默默打量着这些男人的神色,暗笑,摸了摸搁在腿上的文件袋,胸有成竹地向梁墨疏使眼色,两人悄然全身而退,剩下的奉承之事自有公关垫后。
关起门后,两人抵着大门长长呼了一口气。梁墨疏邀功似地冲她狡黠一笑。陈景黎一愣,似嫌弃似松气地明媚一笑。
撑不过三秒,梁墨疏捂着嘴跌跌撞撞冲向洗手间。陈景黎扶额追上。
梁墨疏吐得翻天地覆,似是翻了船的扁舟,满是水,一身狼狈。
陈景黎在身后只能干紧张,笨拙小心地拍着她的背,时不时递给纸巾。望着梁墨疏单薄的背影,陈景黎陷入沉思。
她打算涉入这一圈子之前,花天酒地,上天入地,一身轻松,独爱设计,只有图纸才能让她平复心绪,创造自己一隅天地。可是现在她担负着几十号天赋异禀的设计师的未来,白驹过隙,她的担子越来越重,而像这样的阿谀奉承的应酬,只能越来越多,像现在终于独处一隅,疲惫压抑扑面而来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
梁墨疏稍稍缓过气来,将清水扑打了几下脸庞,终于清醒。对着镜子擦掉污秽,这才发觉身后的boss已经沉默好久,疑惑回头。十公分的红色高跟鞋被胡乱甩在一边,陈景黎一脸疲惫,咬着唇盯着地板出神。
梁墨疏弯下腰捡起鞋子方正在她面前。
“诶!”陈景黎惊呼出声,连忙扶起她。
“没关系,快穿上,地板凉,对身子不好。”梁墨疏淡淡笑道。
“唔”忸怩着穿上。
梁墨疏转身补妆,偶尔瞥一眼走到门口等她的陈景黎,加快手上的速度,轻声踱步至她面前,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真正的舒心笑,“怎么?很累?”
被看透的陈景黎微侧头撇撇嘴,嘴犟着不肯说实话,“才没有!”
“好!走吧,送你回去。”梁墨疏抬手整整陈景黎的裙摆,温柔说道。
“诶?”
“嗯?”梁墨疏站定转头。
“我是陈景黎。你呢?”
“梁墨疏,我是梁墨疏。”
梁墨疏没有告诉她,那是她第一次真枪实弹上阵公关应酬,平日自有自己的助手解决。而那些学生时代的丰富混吧经历好像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踏入包厢的一瞬间,那些曾经用青春资本去疯狂放纵的画面便汹涌闪过,让她措手不及。而当她看到陈景黎眼中自己清晰的身影时,她未必果敢,却有了十二分力气去护她周全。
至此,梁墨疏结交了这样一个似复杂似简单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