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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再次来到锦官城时,是四十后的现在,我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我不解道,“靖儿,现在不是紫薇花盛开的季节吗?怎么没有紫薇花啊,我记得四十年前的这个时候,紫薇正是开的美艳的时候。”

“哎呀,奶奶,那都是那么多前的时候,兴许现在换成了别的花,也是有可能的啊。”

我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

“奶奶,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三日之后,官府就会拍卖了。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不会有人争拍那那幅画的,您放心。“

我笑道“那幅画不值钱的。”

靖儿不解道“不值钱,那用它来做什么啊?”

“我自有用处。“

靖儿恩的一声,继而赞叹道“奶奶,您家的宅子看起来好气派啊。”

我笑了笑,颇为自豪道“那是当然,当年皇甫家在锦官城中,也是盛极一时的名门望族,只是后来我嫁给了你爷爷之后,这个宅子就渐渐的荒废了,我也没让人来搭理。”

“因为什么啊?这么好的宅子,不让人来打理荒废着多可惜啊。”

我有一种被说中心事的痛楚,我开口道“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

靖儿想说什么,却被我的一个眼神勒令了回去。多年以来,我都在忍受着这种旁人体会不到的煎熬,四十年了,每每想起表哥石磊和紫薇,我都内疚万分。

偌大的庭院中,就剩下了我一个人。这里是皇甫家的祖宅,当年表哥就是在院中作画写诗,对月咏怀。我起身,环顾着四周,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当年。我和爹娘在玉兰树下,品着清茶,亦或是倚着凭栏绣着芙蓉花,现在想想,恍若隔世。

初次见到表哥的时候,他一身素白,仪表堂堂,也是自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表哥,父亲说表哥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我知道后,激动不已。那个时候我才只有十五岁,哪里懂的如何去爱一个人啊,可能自私的占有要大过喜欢吧。我总是缠着表哥,让他陪我玩,陪我踢毽子,可是,日子长了,表哥渐渐的对我失去了耐心,有时间见到我,只是礼貌的问候一下,点点头,就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母亲看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就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一边哭一边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听罢之后,微微一笑,我心想,也许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糟糕。母亲说道”蓉儿啊,哪个男人不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啊,作为女儿家,自然要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你想让他陪你踢毽子,做你喜欢的事情,可是你表哥他也是人,他也是需要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的啊,我看你倒不如陪他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情。“

“那表哥喜欢做什么,您知道吗?”

“我记得,你父亲曾经说过,你表哥喜静,喜欢看书、下棋、钓鱼之类的,有时间你也多陪陪他,这样一来也能增进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母亲说的话,的确有很大的道理。可是,这也只能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才能奏效。

一日,我跟随表哥前去府河钓鱼。表哥选了一个位置,我们抛竿后就坐下来等鱼儿上钩,那个时候是夏季,又在河边,蚊虫很多,我被叮咬的苦不堪言。我实在是没有性子继续在那里,和他钓鱼了,便索性自己回来了。母亲看到我一人回来,便问我是不是和表哥吵架了,我摇头说没有,只是河边的蚊虫太多。母亲叹了口气,拿来药为我擦拭着被叮咬过的地方。

她一边抹药,一边说道“蓉儿,这感情都是需要付出和经营的。虽然身为一个女子,矜持还是很有必要的,不过呢,这话又说回来了,你若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可是这个度很难掌握。我记得,那个时候表哥是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他很开心,手里还拿着三条鱼,说是一条炖汤喝,剩下两条晚上烤着吃。看到他回来了,我很开心,不知是看到心上人回来了才开心的,还是看到了好吃的才开心的。

晚上,吃过烤鱼之后,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十分的奇怪。我记得明明还剩下半条鱼,可是当我再去厨房的时候,那条鱼竟然不见了,我问了厨娘,没人知道剩下的那半条鱼被谁吃了。我看了一下厨房里面和外面,没有被猫叼走的痕迹。可能是我有些大惊小怪了,我心想没了就没了吧,索性决定去后院散散步。这时我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循着声音四处查看,发现了表哥,还有草地上那块没有吃完的烤鱼。我有些狐疑,我明明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我看了看表哥,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我知道此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日之后,我便更是留意表哥。一次,他说想在附近的集市上溜达溜达,母亲安排毋管家与他一同前往,却被他婉言拒绝了。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就赶紧跟了上去,走了大概半盏茶的时候,表哥先是买了一些糕点,随后便在云听海阁停了下来,我心想还好这里不是妓院,听海阁只是听小曲的地方。不过表哥对这里又不熟,他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呢?又是哪个女子吸引住了他呢?他进去之后,我也进去了,发现他和一个身穿紫衣,个子高挑,面容清秀的女子聊的火热。

我问了一下坊内的人,“那个紫衣姑娘叫什么?”

“哦,她叫紫薇。会好几种乐器呢,来这里听曲的人都点名要她来弹唱。”

我心想这么厉害,于是继续问道“那她都会什么乐器啊?”

“古筝,箜篌,扬琴,琵琶。”

“行了,我知道了。谢谢了。”

那个姑娘会的是挺多的,模样也好,看起来温柔可人,简直就是一朵温柔的解语花。我有些吃醋,气冲冲的跑到表哥身边,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表哥挣脱了我的手,生气道“你跟踪我!皇甫蓉儿。”

我自知理亏,支支吾吾道“那我不放心你一个出来,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有事,我爹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表哥没有接话,我看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表哥对紫薇说道“不好意思了,紫薇姑娘,改日我再来。”

她笑着点了点头。我白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强烈的占有欲让我嫉妒的有些发狂,他何曾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过我?

回到家中,我就和表哥大吵了一架,我说道“以后,你不许再去听海阁啦!”

“我去哪要你管,跟你有关系嘛!”

“这里是我家!”

“好,这里是你家,我搬出去,我现在就走。”表哥说完,就回了房中收拾自己的细软。

父亲和母亲听到我和表哥的争吵声,闻讯赶来,表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父母,父亲只是简单说了我几句,又宽慰表哥,说我从小娇生惯养,不要和我计较。我听完,就不乐意了,“凭什么说我不说他。“

母亲过来拉住了我,小声耳语道“你爹在为你说话呢,你不是喜欢你表哥呢,难道你真的想他出去,和别的女人成双入对?“

母亲的话打击到了我的自尊心,“我不需要!我又不是非他不可,他想去哪就去哪,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跟我没关系!”我说完,怒气冲冲冲的回到了自己房中,躲在被窝里大哭,任凭谁窍门我也不开,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晚上。我肚子有些饿了,就去厨房找吃的,这才发现表哥真的搬出去了。一时间,我懊悔不已。

我几经辗转才打听到表哥居住的地方,竟然是在一位农户的家中。这样的环境,让一向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表哥如何适应呢?我有些犹豫了,要不要进去问候一下呢?这样一来,自己会不会很没有面子呢?当我犹豫之时,我看到一个女子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是紫薇,原来他们已经住在了一起。我气不过,冲上前去,将一桌子的饭菜掀翻在地。

“皇甫蓉儿,你到底想干嘛?”他冲我嚷道。

“石磊,别这样跟蓉儿说话。”紫薇说道。

一时间,我对紫薇的恨意增加了百倍。在表哥面前装出一副善良无辜的样子,我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这个贱人,我和表哥说话的时候你不许插嘴。“

我话音刚落,表哥就给了我一个耳光。疼,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可是却不比心疼。他竟然当着别人的面打我。

我盛怒之下,拿起地上的板凳就往表哥的头上砸去,可是不知哪里来的一道力量束缚住了我。我的四肢不能动弹,高举着的板凳在半空中停下。

紫薇走到我面前,将板凳拿了下来。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她束缚住了我。我惊讶她怎么能做到这一点,我想了一会很快就知道了答案,“你是妖精,你会妖法。表哥,你怎么能和妖精在一起,妖精都是吸人精气的!”

“蓉儿,不管紫薇是人还是妖,我都只爱她一人。希望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们了。”表哥说完,紫薇便解除了法术的禁锢。

紫薇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于是便走了出来。回去的路上,我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恨。石磊,你宁愿和一个妖精厮守终身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让你们分开的办法多的是,我皇甫蓉儿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书房里,我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瞒着父母,一人去了玉清观。听说玉清观的许道长是降妖的高手,我决定试试看。我将其中的原委一一道来,许道长听罢后,递给我一张空白的画卷,告诉我倘若能将那妖物画在这上面,便可将其永远的封印在画中,前提是不能碰水也不能碰火。

表哥对纸的要求很高,对流沙纸更是偏爱。我买通了他的邻居,这样一来,表哥何时会来逛集市,我就能最先知道,也好下手。

一日,我终于等到了机会,收到消息后。我便依计行事,我乔装成一个卖菜的小贩,在一旁观察着一切。

“冲撞了公子,真是对不起。”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去捡地上的画卷。

“流沙纸。“表哥道。

“公子您和真识货,这可是上等的流沙纸,那个店铺的老板觉得我要价高,非说这不是流沙纸。“

我看到表哥思考了一下,继而说道“我买了你这个画卷,价格你随便出。“

“难得遇到公子这么懂的行家,那就五十两吧。“那人说道。

表哥没有还价,从怀中掏出了五十两银票给了他。那人走后,紫薇有些不解道“磊,你为什么愿意花五十两银子,买一张空白的画卷呢?“

表哥解释道“流沙纸本身就贵,我刚才看了一下,纸质很好,不易散墨,还有那两个桐木制成的画轴皆为上等,五十两已经很便宜了。我想用那副画卷为你作画,再把画挂在我们的房间。“

“好,那我们现在去买颜料吧!”

两人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冷笑着“表哥啊表哥,这五十两银子买来的画卷正是送紫薇去黄泉路上的催命符。我要让你们二人阴阳相隔。“

我跟随表哥和紫薇一路回到了他们的家中,我在暗中观察着,表哥一直在为紫薇作画。画吧,慢慢画吧,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两个耗着。看着如此般配的二人,我很是妒忌,他一边为她画着画,一边微笑的看着她。我感觉脸上有些热热的,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哭了。我只是想要你的爱,哪怕只是一点,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的心随着那幅画的即将完成也愈发的激动,马上就要完工了。石磊,你心爱的女人就要被永远的封印在画中了。

我看着表哥的画笔在画卷上完美的画下了最后一笔,紫薇顷刻间就化作一道紫色的光飞入了画中。

院中,表哥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他说发誓要找到那个卖画卷的小贩。我下了小楼,走进了院中。我看到他泪流满面,双眼布满了红红血丝,我故意刺激他道“你的紫薇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发了疯似的向我扑来,就像一只生气的野兽。他用力的捏住我的双肩,“你把紫薇还给我,还给我!”

我奋力挣开了他的束缚,“我说过,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被封印在了画中。你见不到她了。“

表哥不再理会我,只是看着那幅画,喃喃自语。我想上前,去安慰他,可是表哥却吐了一口鲜血之后便晕了过去,我

赶紧让四邻叫来大夫为表哥查看。可是我却得到了一个噩耗,表哥不治身亡。

霎时间我愣住了,我不敢将真相告诉父母,我不敢承担应有的责罚,我不敢面对姑父和姑母。表哥的头七过了之后,我便去了长安。一去就是四十年。

我吩咐靖儿去做的事情,他也已经做好了。我拿着画去了玉清观,可是许道长早已仙逝多年。这封印该怎么解除呢?

玉清观现任道长说,“这锦官城的紫薇四十年没有开过了,原来我因为这幅画啊。“

“那道长,该怎么办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我师祖才能解开这封印,恕贫道无能为力了。“

我带着满满的遗憾下了山,本以为这次回来,可以将紫薇的封印解除,还她一个自由身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我我带着画,离开了锦官城,留下来也只会徒增伤感。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这幅画,难以释怀。我的肩上,背负着两条命,整日活的像一个罪人似的。靖儿怕我口渴,就削了一个苹果给我吃,我刚要伸手去拿,这个时候马车突然间刹车了,我的手不偏不倚碰到了刀口上,血很快就流了出来。靖儿赶快拿金疮药为我止血,又责怪车夫。

车夫连连解释道“前面突然窜出来一只兔子,我赶紧刹车了。”

“算了算了。继续赶路吧!”我说道。我收拾画的时候却发现我的血滴在了画上,我赶紧用手绢擦拭,却发现无济于事,血已经渗透在了上面。我将画放好,准备小寐一会,这时我却闻到了一阵幽幽的花香,我向外面看去,是紫薇花,紫薇花开了,漫山遍野的紫薇,花红似火。

我突然想起道长的话,锦官城的紫薇常年不开,是因为被困画中的紫薇。我赶紧去查看那幅画,发现,紫薇已经不在画中了,我想应该是我的血解除了封印吧,我真心实意的忏悔得到了紫薇的原谅,她能感觉到的。

我轻声呢喃道“锦官城的紫薇花终于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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