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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到铭城

整整走了一下午,外面骄阳似火,烤得她快晕厥了,山道上的树木偶尔能遮阳,但仍然掩不住浑身的疲惫。盛洁害怕赶到镇上之后天就黑了,因为到庆城山不管是火车还是汽车,只有白天的班次,到时候镇上人生地不熟,住宿是件麻烦事,当然最重要还是资金不够,去铭城需要花费的也许会很多,而手上的钱只有这些。

一直走到太阳落山,她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离镇上仍然有一段距离,脚疼得受不了,加上一个背包,已经快到了体力的极限,或许她从前也并不是如此,是这半年来休养得太过导致。

一个长长的上坡,走得盛洁精神恍惚,眼前已经冒起金星,她虚弱地扶住身旁的一棵树,心跳已经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几乎没有感觉到身后有辆车超了过来,停在了她旁边。没有意外,那是魏晋的车。好像庆城山的村民都被他收买了,盛洁的行踪他自然是了如指掌。

他摘下来墨镜,仔细打量着她的狼狈相,末了竟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她面无表情地回应,眼角重重地瞥了他。

“你要回铭城吗?”

“不是‘回’铭城,是‘去’铭城。”

“都一样。”魏晋探出了头,冲盛洁做了个手势,“何必这么辛苦,到镇上三十里路呢,徒步走过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拜你所赐,没人愿意载我,我只好自己走,我不信到处都是你的地盘。”盛洁硬撑着大步朝前走,在架势上跟他保持距离。

“让村里人信服的理由,不只因为我的演说,更因为他们都知道,要想致富,只靠一两个爱搞实验的技术员是没用的,最重要的是资金投入。”魏晋的话直指冯颂,看来他已经做足了功课,知道冯颂在这个村里的情况。

“无奸不商,冯颂说,之前来过骗子,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打着投资的旗号,想搞些什么还难说得很。”盛洁冰冷的声音将他硬生生地驳回。

“受骗的最终原因,还是因为无知,善良的人都提高警惕,骗子就无机可乘。”魏晋开车一直保持均匀的速度跟着她的步伐,“看来你真的失忆了,如果是从前的盛洁,她会知道魏氏集团根本不会做出你所说的那些傻事,因为当年魏氏即将面临倒闭的时候,是你拯救了它,你说你知道魏氏是家讲信誉的企业,我爸爸也是个讲信用的人。”

盛洁被魏晋说得哑口无言,对于曾经的一切,她好像都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和他的家人,包括盛洁的家人,甚至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她所有的记忆,只有冯颂给的那些而已。

“上车吧,我带你去铭城,如果你想找到那个冯技术员,我会负责把你带到他身边。”魏晋说起话来平静得很。

盛洁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神采,一瞬间恍惚觉得熟悉。看了看前面漫长的路和夕阳晚照的光景,她心中叹了口气,终于打开后车门,将行李塞了进去。

魏晋开了夜车,一路带盛洁回铭城,她头一次夜里失眠,从前精力总是不够,时常想睡,今天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她认真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尽管夜色浓深,高速公路上还是灯火通明。到了一个服务区,打开车门的一刻,盛洁感到外面阵阵凉意,缩了缩肩膀,这才意识到深秋的冷。

魏晋买了热豆浆,上车来递给盛洁一杯暖手,车内空调温度还是适中,甚至算是暖暖的。

“谢谢。”盛洁客气地道了一声谢。

魏晋却惊奇地看着她,半晌尴尬地笑了,看得出他情绪并不好:“知道你从前是怎么使唤我的吗?新婚的那天晚上,你让我半夜出去给你买慕斯蛋糕。结婚当天,所有人都在礼堂等着我们,你却穿着婚纱在一边玩网游。或者你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嫁给我。而现在,连从前那些,你都已经不记得了。”

魏晋的语气很是低落,末了自嘲地笑了笑,一路上再没说话,他因为盛洁的那句“谢谢”,沉默了整整一夜。

天明的时候,他们进入了铭城。在盛洁现在的记忆中,当算第二次来到这里,她醒来的第一天,就是在铭城的天桥下,是从那里被人贩子拐走的,现在回到这里,忽然觉得一切都在梦幻中一样。

早晨的赤练湖被霞光照射,呈现出一种纯净神秘的美。越野车算是绕湖大半周,才将盛洁带到了一幢沿湖的别墅里,别墅周围青葱翠绿,欧式的外形,田园的风格,花径小道。魏晋没有告诉盛洁这是谁的家,可她还是无意中看到了楼上窗花上有贴过的喜字,这应该是一栋婚房。

他帮盛洁拎了行李进了那扇门,房里有两个看起来40出头的保姆,看到她的眼神,全都惊愕不已。

在魏晋不悦地咳嗽了一声之后,两位保姆赶忙迎过来提东西。

整个房子的装修大气时尚,尤其高大的落地窗,白色的基调,让人觉得一切都这么纯净。

“你应该很累了,到楼上洗个澡,睡一觉,我叫王婶给你准备些吃的。”魏晋的这一句怎么听都和偶像剧里男主的台词类似。

而盛洁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别的事:“我要找冯颂。”

“我今天要到公司处理点事,明天一早,我帮你去找他。但今天你要乖乖地在这里休息,因为你一旦乱跑,再被人拐走,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魏晋告诫道,末了还交代了两个保姆之后才离开。

生活条件上,盛洁似乎一下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而她却一点欣喜的感觉也没有。冯颂的手机一直不通,盛洁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一路上心急如焚。

洗了个澡,随便吃了点东西,她决定自己出门一趟。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情况,就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一身休闲装,才发现盛洁的衣服全是国际名牌,每一件似乎都经过了精挑细选。这时她才发现这半年多的时间里真的瘦了,从前的衣服穿上竟略显宽松,皮肤也晒黑了不少,因为盛洁的粉底液色号全是1号象牙白,而以她现在的肤色,只能用2号适宜。找了一双坡跟凉鞋,又随手拽了一款小包,正琢磨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才发现两个保姆看她的样子,像极了下属遇上难缠的上司,战战兢兢地在一旁,一句话没敢多说,她们的神情分明是害怕她,连送饭来的王婶,也没有和盛洁作过多的交谈。

盛洁大胆地出了门,背后有人叫她,却装作没听,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带着从庆城山拿来的500元钱,在湖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按着冯颂少有的线索,他曾经提到的一家会所,是他哥哥工作的地方。或许他的哥哥早已经不在那里,但盛洁期望也许能打听出一二。

华洋名流是一家高档会所,装修豪华气派,各种设施一流,金碧辉煌的感觉让人仿佛进入了上流社会。走到大厅里,盛洁正环视着周围,预备找到前台询问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迎了上来,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模样极其伪娘,表情中极具惊讶和欣喜:“盛小姐!”

她怔了一下,心下暗忖,这下糟了,眼前的人竟然认识盛洁?

“真没想到,你现在还会来这里。”那男人看起来很是激动,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是的,这男人的神情,完全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因为他的发型和肤色,加上耳边的闪亮耳钉,完全看起来和韩国当红歌星类似,而目前的盛洁,却极为排斥这种装扮。可从他的话中,她多少得到了一些线索,那就是盛洁从前来过,经常会来,但后来很久没有出现了。

“你……”盛洁忐忑地看着他,近距离中她能强烈地感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在盛洁的观念里,男人不该擦这么浓重的香水,这会令人厌恶。

“盛小姐果真贵人多忘事,我叫何嘉,三年前,我第一天来华洋上班时,就见到了你,当时你刚好过生日,和两个姐儿们来酒吧,叫了我们几个做陪。”他说起来似乎很是陶醉,像在回忆一段美好的往事。

而盛洁已经感到满脸黑线,真不敢相信,从前的盛洁竟然爱好这口儿。如今她真是庆幸自己失忆了,至少这审美观算是摆正了。她故作镇定地答了一句:“原来是你。”

“这段时间一直听说你失踪了,传得沸沸扬扬,后来魏少出来辟谣,说你只是去疗养了。今天看到你,发现你真的比从前气色好多了,一切谣言都不攻自破。”何嘉的声音清细,表情却略显暧昧,染得金黄短发和闪亮的耳钉耀得盛洁眼花缭乱。

盛洁想绕开他继续朝前走,他却不死心地跟在她后面:“今天时间还早,要不要我请盛小姐喝杯东西?”

她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一番,刚想开口叫他走开,他却笑着补充道:“你放心,我比任肖那小子聪明,不会这么不知进退,盛小姐是本城名媛,结婚的对象只可能是魏少那样门当户对的公子哥,那些心存非分之想的人,都会得到悲惨的下场。”

“噢?”盛洁忽然饶有兴趣,虽然不清楚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但从他的言语间,多半能判定任姓的小子也和他是同一职业的伪娘罢了,便也没再多问,轻笑着转过身来,“看起来你挺精明的。”

“是有自知之明。”他实则在暗地抬高自己。

何嘉带着盛洁参观了华洋,边走边帮她讲解着现在的变化,可她对从前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逛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了句:“华洋里,是不是有一个姓冯的?长得挺帅的青年人?”

何嘉听到反而一脸错愕,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摇头答道:“年轻的倒没有,有一个保安师傅,五十开外了,倒是姓冯。”

“前两年在这里工作的也没有么?”盛洁不死心,怕漏掉每一个关键点。

“没有,我来到这里三年了,没有听说过。”

盛洁听何嘉说得很肯定,不像是在骗人。可回忆了当初冯颂讲起他哥哥的往事时,那家会所的名字确实就叫华洋,而这个名字在铭城也的确仅此一家。

带着狐疑离开了华洋,盛洁却没有死心,一边问路一边找到了他曾讲过的那处公寓。那是一片漂亮的花园洋房,下了出租车,一直徘徊在门外,没有门禁卡,连小区大门也难以入内,更不要提找人了,何况这么多住户,究竟是哪一家呢?离冯颂说的时间已经三年多了,他哥哥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盛洁这才深刻地感觉到,铭城之大,找一个人凭着这点线索就等于大海捞针。

她傻傻地一直站在小区门前,有进进出出的人和车,就伸长脖子看看,希望奇迹能出现。一下午的光景,太阳晒得她心焦,有几个过路的人狐疑地看了看她,表情中流露着不屑。

物业大叔从值班室出来问过盛洁两回,听说了她的情况,便表示爱莫能助。

一直待到傍晚,越来越没信心,精力也越来越差。当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她身旁的时候,盛洁的思维已经快处于停滞状态了。

“小洁!”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盛洁已经定格的思维,同样是五十岁上下,同样是焦急又欣喜的语气。只是这女人坐的是豪华车,穿着也甚为讲究。

盛洁抬起头来,对她的热情嗤之以鼻,又是一个自称她母亲的人,又是一个阴谋。她面无表情地甩开了那女人的手,无意中看到她身后站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男人的背后下车的还有一个更为年轻的男人,盛洁终于看清那是魏晋。

她渐渐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瞪着他。魏晋走到盛洁身边介绍,她才终于认识到眼前的两位正是她的父母,盛立兴和盛夫人。

盛洁依旧傻呆呆地站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对老夫妻,盛夫人激动地抱住盛洁,当真哭了起来,能感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一瞬间她忽然感到这一切很熟悉。

盛立兴就站在一旁,威严当中显露出慈父的本性,将头扭到一边默默拭泪。

面对这样的情景,盛洁终于相信他们可能真的是她的父母,这种感情的流露和人贩子是不同的。

她被带回了盛家,应该说是盛洁没出嫁前的娘家,他们听说盛洁已经记不得从前的事,纷纷扼腕垂泪。哥哥盛繁三十岁左右,有个三岁的儿子,目前算是盛和集团的继承人,只是盛洁一直没看到嫂子的出现。

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她,直说她瘦了黑了,还问盛洁吃了多少苦,而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庆城山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苦。一家人都聚集在盛洁身边,嘘寒问暖,而魏晋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盛洁很想问他是怎样找到她的。

晚些时候,母亲支开了所有人,独自留在房里和盛洁谈话,语气中又心疼又感叹:“咱们全家找了你很久,后来还是魏晋有办法,这才找到了你。听他说,你在庆城山的时候,只是卖给了一个孤寡老婆婆做女儿,日子清苦了点,幸好没受到什么侮辱。”

盛洁听母亲如是说,更加肯定魏晋是个精明的男人,编谎话也这么圆滑,把她和冯颂的事省略得一干二净,或者也是因为他的面子问题,毕竟他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妈,我没失忆之前,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盛洁按捺不住,终于还是开了口,从她对盛洁的态度来看,她应该是很疼她的,说不定会把过去的事告诉她。

“孩子,从前的事,家里都达成了一致,谁都不再提了,今后好好地和魏晋生活,别再任性,也别再想其他的了,毕竟你们俩才是门当户对的,魏晋是个好孩子,爸爸和妈妈都看得出。”

母亲的两句话背后的含义她算听得明明白白,外界的传言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这段婚姻的性质是包办无疑了。连母亲也认为盛洁和魏晋的婚姻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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