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雨柔心情很不好。
与范阳其实无关,她是从早上便很不开心,因为她得知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足以让她放下修行,直接回到这个她一直怀念的地方。
这个消息关于一个人,一个她不得不称为兄长的人,她从小爱慕的人,一个人类世界同龄人无出其右的人。
而那个人带回来了另一个人,一个女人。这让一直很骄傲的宁雨柔很不开心,尽管宁王府上下都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宁雨柔的手不觉间使了使劲,范阳的身子被剑顶得侧了角度,还带着之前伤痕的脸上已经布满汗水,但是范阳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平静如水地看着宁雨柔。
一时间宁雨柔都怀疑自己的剑法不精刺偏了,直到她看到剑尖上的水素精元炸开,范阳的肩头已出现森森的白骨,才明白这人的忍耐力实在是有些变态了。
要是宁雨柔知道范阳曾经的过往,她必不会吃惊。
宁雨柔原本憋着怨气,又被胡闹的老头给点了燃线,于是暴怒出手。不计后果的一剑带了元素精元,而现在见到一个乞丐几乎要被自己这一剑弄成残废,宁雨柔表情开始不自然了。
那个始作俑者现在竟然又躺在了地上,仰头看看范阳又看看宁雨柔。
老头是看出宁雨柔这一剑很厉害,所以他开口求饶,谁知这姑娘倔脾气并不愿意收手。他让范阳开口求饶,谁知范阳也是摇头不言。
现在两个人挺在这里,老头看到了宁雨柔此时表情,知道她后悔自己出手伤人了,于是也不着急,静看两人如何收场。
宁雨柔盼望范阳开口求饶,这样自己也好有个台阶下,但是范阳只是盯着她,让她很不自然。
这时杂役看出了端倪,弯腰上前,道:“宁小姐,何必跟个乞丐一般见识?快收了剑,您看您的剑都脏了!”
宁雨柔连忙收了剑,也不怪罪杂役离自己过近,哼了声转身回到朝圣楼中。
范阳在宁雨柔收剑的时候才皱了下鼻子,随即坐在地上,吸着气,看来方才忍耐那么久也确实是他的极限了。
杂役见宁雨柔进了门转头对老头说:“都是你这老不死的惹的事!快滚,不滚打死你!”说着扬手作打。
老头笑呵呵地起身,大声说道:“大梦谁先觉?哈哈哈啊哈!”说着摇摇晃晃地走远了,全然没理还坐在地上的范阳。
四周的人都在骂疯老头,也有骂范阳傻的。范阳并未有过多的表情。
戏散了场,围观的人散了,街道又慢慢顺畅起来,朝圣楼进出的少年最多也就看看坐在地上的范阳,然后扔下一枚铜板以显示自己的悲悯道心,铜钱叮叮当当地弹了几下才落定,范阳伸出手,将钱拾起,窝在手里。有了钱范阳才觉得自己已经很饿了。
范阳拾钱的举动被站在朝圣楼二层往下观望的宁雨柔看见了,宁雨柔皱眉,轻轻说:“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人,没想到真的只是一个乞丐。”
身后的少年听到宁雨柔说话,以为是对自己说的,连忙走上前问:“师妹什么事?”
宁雨柔皱眉看着凑上来的人,少年马上识趣地倒退了一步,宁雨柔说:“我出去走走,你们不要跟着。”说完快步下楼。
少年一脸失望。其余少年连忙劝导:“陈琦师兄,终有一天师妹会看出你的一片真心的。”
陈琦叹气,道:“只盼宁风桥快点成婚,师妹也好死心。”
叫做唐风的少年道:“师兄不必这么悲伤,就算宁风桥不娶火宗宗主的女儿,宁师妹和宁风桥可是名义上的兄妹,怎么能成得了事?除非宁风桥不要自己和宁王府的脸面了!”
陈琦听此,表情才有所缓和。
范阳肩膀血呼啦擦的,走在街上行人纷纷避让,走过三家包子铺,掌柜的都将他轰走,未免包子铺其他的顾客都被吓跑。就连当街卖包子的小贩也是唾骂推搡,声称不做乞丐的生意。
范阳找了一个少有行人的墙角靠着,闭上眼睛。连日从戚山赶来圣都,又被宁雨柔所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尽管自己身怀异能,可以很快就恢复,但是范阳还是觉得体力不支。
范阳嗅到一股幽香,感觉有人靠近,慢慢睁开眼睛,竟是身穿绿装的宁雨柔。
宁雨柔寒着脸,轻咳一声,道:“方才那老头怎么没和你一起,你们不认识吗?”
范阳不知道宁雨柔来到这里是巧合还是她一直跟着自己,但是他料定宁雨柔是为方才的事情不解气,又来报复,还是不开口解释。
宁雨柔见范阳不理自己,料定范阳还在生方才的气,想想也是,被人刺了一剑怎么能不生气。
宁雨柔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直只有自己说话,她又觉得很理亏的样子,虽然她确实理亏。
想到方才几家店铺都不让范阳买包子,宁雨柔说道:”你要吃饭吧,我带你去!“
宁雨柔很怕范阳会拒绝自己,但是范阳想都不想地点头。
宁雨柔见此,想到方才范阳捡拾铜钱的举动,心道,果然是个没骨气的人。心里对范阳的愧疚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宁雨柔本想将范阳带入宁王府的后厨,找些吃的给他,但是临时改变了注意,找了个街边卖豆粥的铺子,甩给小贩一块银锭,道:”给他吃,管够啊!“
小贩喜不胜喜道:”不肖您说,就算您说吃一辈子的豆粥这钱也够了!“宁雨柔不愿多呆,对小贩说:”你等他吃完给他包扎下!“
小贩连连称是,宁雨柔不再理会范阳,翩翩而行。
小贩这才转头看了范阳,到说这小乞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运气,让那阔气的小姑娘带来吃豆粥。虽然心里看不起范阳,但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他还是满脸堆笑,一口一声”爷“。
范阳狼吞虎咽地吃着,小贩在旁边摸着那块银锭,嘴咧得大大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待到吃完,范阳要走,小贩拉着他,说:”爷,我还要带您去看伤..“说到一半却发现范阳的肩膀上只是衣服破了大洞,上面染了很多血,伤口却很浅,并不需要包扎,小贩不确定地问:”爷,您还有其他伤口么?“
范阳摇头。
小贩问:”爷,这么小的伤口最好不要包扎,不然反而是很难好的!“
范阳点点头。
小贩嘴咧得更大了,心说这下又省下了一大笔。
范阳要走,突然想起了自己并不知道宁王府的路该怎么走,于是比划着问:”宁..汪..福..。?“
小贩“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这个乞丐还是个呱呱,耐着性子看了遍他的手势,终于是猜出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您去那干什么?”小贩问,他怕这小乞丐去宁王府门口乞讨或是闹出个什么事情,追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范阳又比划,但是终究是没能说清。
小贩见范阳这么急切,也不再多去考虑,一指北面,道:“方才那位姑娘走的方向,呶,就是这条路,一直走到头就是了!”
范阳点头,往宁王府走去。
小贩连忙收拾摊位,心说从明天开始我可不能再在这摆了,要是真像我想的那样可就惨了,明天拿这钱去赌赌运气,说不准过几日就能做东家了,哈哈。
范阳随着那条路走了很久也没能走到头,这条路并不繁华,道路也没有多宽,车架可能也很难进来。
终于范阳看到了一个灯笼,上面写着“宁”字,灯笼下的大门并不华丽,很平常,旁边的院墙根全是杂草,从院内伸出的树枝更让人难以相信这里就是前朝翻云覆雨的宁王王府。
想要上前敲门,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你跟着我做什么?难道还要找我要钱不成?”
范阳转身,宁雨柔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古朴的扇子。
宁雨柔摆平了范阳的事情后,四下翻找,终于让她找到了这把古朴的扇子,多年不回宁王府总不好空手回去。
走到宁府门口却发现刚刚的小乞丐现在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宁雨柔心中的愧疚自认为早已还清,自然不会很客气。
范阳听到那话,并不想解释。
门内仿佛是听到了外面的说话,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是身着白衣的宁风桥,那个几天前在戚山威风凛凛小小的少年。
“表妹,你怎么回来了?”宁风桥没有理会一边的范阳,走过去,拉起宁雨柔的双手左看右看,道,“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三年了,你都不记得了。看来你把妹妹都忘了!”宁雨柔的小脸仿佛变戏法一般,寒冰尽落,只剩欢喜。
“哪里会!我的雨柔妹妹变漂亮了!”宁风桥笑着打趣道。
“真的?”宁雨柔笑得花枝招展。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有人告诉你了么?”
“不是,我和小小要出门。”
听到宁风桥提到范小小,宁雨柔不高兴了,也不说话。
宁风桥转头,这才看到了范阳,皱眉道:“这人是谁?”
宁雨柔道:“我不小心伤了这人,他要我赔钱。但是我的钱刚才都买了这个给大伯了!”宁雨柔举起扇子委屈道。
宁风桥并未询问为何伤人,只是笑着拍拍宁雨柔的头,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子,走来递向范阳,范阳并不接。
宁风桥皱眉想说什么,范阳先开了口:“烦..离..。!”
宁风桥听到范阳的发音,想了想问:“你是那天的那个哑巴?”
范阳点头。
“你这次来是..?“
“小..”范阳答。
宁雨柔听到范阳开口说话了,很不可思议,见宁风桥似乎认识他就更加费解了。
“范宗主死了。”宁风桥看着范阳说,似乎是在询问,也似乎是在确定。
范阳点点头。
宁风桥一脸严肃道:“既然范宗主已经死了,小小在我这里很安全。你也许受范宗主之托来到这里,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来到这里见到我,宗主之托就可以交代了。不要想着去见小小,因为你的消息会杀了她!你也不要想着留在王府里,火宗灭了,我不想小小再见到任何火宗的人,更加不会养火宗的人!这些钱你拿去。”
范阳听完宁风桥的话,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没有接钱袋,转身往外走。
宁雨柔奇怪方才为了吃饭表现得那么没骨气的乞丐,现在竟然不要一整个钱袋子的钱,看起来很傻。
“喂,你不拿,待会没人请你吃饭了!”宁雨柔远远喊道。
范阳只管走,不语。
有些坚持只有自己懂,并不需要说给别人听,而正好范阳也不善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