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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情场风云变(4)

讲和不成,反而惹恼了魏廷荣!他认为自己出身正经商人家庭,是有身份的人,现在黄金荣等流氓出身的人居然要和他并驾齐驱,他心中又鄙夷又来气,所以要将他们压住抬不起头。于是,魏廷荣仗着自己在法租界的权势,联合了一帮租界的头面人物,向法国政府申诉,说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和黑社会势力相勾结,腐败透顶,民愤极大。法国政府勒令清查,结果到了1927年,法租界当局为了撇清自己,将黄金荣等人申饬一顿。不过,念他多年来既有功劳又有苦劳,让他自动退休,总算保住他一点老脸。

接着,魏廷荣对于“三大亨”在法租界的烟土、赌场生意,也不遗余力地打压。

“三大亨”自知暂时动不了他,只能忍耐着,等待着机会报复。尤其是杜月笙、张啸林铁了心要拿下魏廷荣。当然,黄金荣也咽不下这口气,数次与杜月笙、张啸林等布置了对魏廷荣的绑架行动,但由于魏廷荣周围有义勇团保镖,又受到法租界巡捕房保护,绑票始终未成,只能等待机会了。

而魏廷荣在此期间得意得很,而且大大地风光了一把。事情是这样的:

20世纪20年代后期,上海闻人戴耕莘的姨太太中了跑马彩票的万元大奖,于是相助夫君投资实业。戴耕莘慧眼独具,全部购入当时颇不景气的上海华成烟草公司的股份,并出任董事长。

20世纪初,外烟大量涌入中国市场,商家为促销,就在香烟盒里附上香烟牌子吸引顾客。1925年,华成公司总经理陈楚湘偶然见到了一张吕美玉的美女照片,这张照片取自吕美玉演出《失足恨》时的剧照,扮相靓丽动人,他感觉如果能出钱买下这张美丽、漂亮的女郎照片,作为自己新产品的商标图样,那一定能赢得广大消费者的欢迎。于是,他就向戴耕莘申请把华成烟草公司的卷烟取名“美丽牌”,戴耕莘觉得他的主意可以一试。陈楚湘多次和照相馆老板商谈,愿出高价买下这张照片。后来经过几次商谈,陈楚湘如愿以偿买下这张美丽女郎的相片。

处世精明的戴耕莘重金邀请沪上着名画家谢之光为新产品设计包装。这位画家素以构思奇巧、出手神速在画坛称雄。他在受托的当晚,以画报上的一帧名伶照片为模特,把她画在了烟标图案的正当中,四周饰以天蓝色的花边,再用粉橙色打底儿,如此衬托,使这张设计稿显得十分别致高雅。在美丽女郎照片上面,再加上一句英文“MyDear”,译为“我亲爱的”。一张与众不同的“美丽”牌卷烟商标图样,就这样顺利地诞生了。戴耕莘是一位热衷京剧的戏迷,拿到包装设计稿,一眼就认出了烟标上的人物是剧坛名伶吕美玉,画得端庄秀丽,惟妙惟肖,自己十分喜爱。他当即拍板定案,且提议再搞几帧吕美玉的舞台剧照,印成烟画一同上市。

由于“美丽”牌卷烟烟丝好,价钱巧,尤其是该卷烟商标名称、图样,新颖别致,非同一般,在卷烟市场一露面,很快就赢得众多市民的喜爱。上市3天就抢售一空,工厂日夜生产,依然供不应求。销售之旺,一炮而红。大中华火柴也沾了光,老板刘鸿生欲借美丽牌香烟的影响推销火柴,便与华成烟草公司商量合作,把美丽牌香烟图案印在大中华火柴公司的火花上。于是,美丽牌火花开始使用,火柴畅销,冲击了外资霸占的中国火柴市场。

华成卷烟公司还邀请沪上专业广告公司,将“美丽”牌商标制成大量的广告画,在国内各大城市的车站、码头、闹市口进行散发、张贴,同时还制作各种类型的广告牌,竖立在闹市街头。那时人们还从电台广播等处,经常听到“有美皆备,无丽不臻”等对仗工整的广告语。这是设计者运用嵌字的修辞手法,巧妙地将“美”、“丽”两字嵌入联语之中。虽说寥寥八字,但音韵铿锵,有强烈的宣传效果。如此一番的一再炒作,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也使得美丽牌香烟名声大振,遂销路大开,不满一年即赢利累万,使华成公司当初这个不显眼的小厂,一跃成为国内烟厂中的佼佼者。烟画、烟标、广告的四处发散,各大报纸的终日报道,不仅成就了“美丽”牌香烟的名牌地位,也成就了吕美玉在社会上的身份和地位。她平时的装束、穿戴、发型、仪态,也都成了人们顶礼膜拜的摩登范本。

一段时间过后,人们在认牌购烟的同时,也纷纷对商标图样上的女郎也产生了各种猜想,即分辨不明“美丽”牌商标图样中的美女到底芳名为谁?有过多种猜测:说是上海的着名京剧演员吕美玉的有很多人;讲是着名演员李丽艳的也有不少;认为是北方的一位极负盛名的交际花,名叫项美丽的更有很多。同时还说是华成卷烟公司明显使用了项美丽的名字“美丽”两字作了商标名称。最后,有人根据“美丽”牌卷烟商标上的照片,找到了一家杂志上刊登的一张吕美玉的彩色时装照,两张照片完全一样,包括吕美玉小姐当时穿的白底色、蓝小花圆领套衫,以及吕美玉女士的发型、发夹和耳环等,也完全一样。这样,“美丽”牌卷烟商标上的照片人物,确系当时主演名剧《失足恨》的一代名伶吕美玉小姐。

最初,吕美玉对此颇为自豪,并且对自己有幸获此尊宠而沾沾自喜。而这时的吕美玉小姐已是魏廷荣姨太太。魏廷荣在发觉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美丽”牌卷烟商标上印刷精美的女郎,正是如夫人吕美玉时,很不高兴!更何况华成卷烟公司的总经理陈楚湘,在使用吕美玉肖像之前,没有打过任何招呼,说明任何情况。

魏廷荣接受过西方教育,就告诉吕美玉:若是依据西洋法律而论,“凡是未经本人同意而滥用其肖像制作宣传品”者,则是一种严重的侵权行为。吕美玉茅塞顿开,遂一纸诉状将华成烟草公司的法人告上了民事法厅,她聘请了着名大律师鄂森作为自己的代理人,以擅自使用《失足恨》剧照,印作产品商标的轻侮行为为由,告华成公司使用的商标,侵犯他人肖像权,要求华成烟草公司立即停止使用其肖像,并要求赔偿巨额的名誉损失费。

当时的“美丽”牌卷烟,在国内城乡各地已有很大的声誉,吕美玉和魏廷荣也是市民相当熟悉的上层人物。这样一来,“美丽”牌商标侵犯别人肖像权一案之事,在国内各大报刊、杂志等新闻媒体,被广泛刊登报道。这是我国近代商业史上的第一例关于“肖像使用权”的侵权案例,在当年至为轰动。

华成烟草公司接到控状当即慌了手脚,董事长戴耕莘也自觉理亏,难于质对。虽有心不再使用这个牌子,但毕竟“美丽”已成了响当当的大名牌,岂能忍痛割舍?如再不能取得原告魏廷荣的谅解,华成公司就有可能遭到败诉,并导致“美丽”牌商标在全国范围内被禁止使用。这样的巨大损失,将使整个华成卷烟公司走向倒闭的险境。如果放弃使用“美丽”牌商标,另外换一个对消费者完全陌生的新商标,要想重新打开销路,在短短的几年内,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最终只得自认倒霉,请人说和庭外调解。

双方经调停,互为妥协,即由华成烟草公司每卖出一箱(5万支装)提取5角钱作为对吕美玉的酬谢,逐年付给。而又一资料认为每卖出一箱,吕美玉可抽取10元权益费。那时,“美丽牌”香烟年销量已近万箱。这样,在当时每担米(156斤)售价大洋4元的状况下,吕美玉一下子便成了个巨富。后来,华成公司与吕美玉和魏廷荣续签了一份在“美丽”牌商标图样上,使用吕美玉肖像合同,决定一次性支付一笔巨款,国币2万元,从此才了结了这场商标肖像权的纠纷。时人以“摩登吕美玉”为上联,编成了“名利双收”的歇后语。

然而,吕美玉和魏廷荣的麻烦很快就来了!

1929年7月24日上午10点50分左右,魏廷荣带着三个年幼子女从中法银行出来,开车向西行驶。到了一个路口,突然遭遇到持枪绑匪拦截。绑匪将司机和三个孩子赶下车去,然后跳进车内,只押着魏廷荣急驰而去。

途中,绑匪用浸了蒙汗药的手帕蒙倒了魏廷荣,剥去魏的衣裤。车开到一个码头后,绑匪将早已昏迷的魏抬上一艘小船。经过两三小时行程,来到南汇县六灶村村长樊庭玉家中。六灶村位于浦东远郊,河流纵横形成水网,除小船之外,无任何交通工具与外界相通。樊庭玉是地保,没有人敢来寻他的麻烦,魏廷荣在樊家被藏匿了50天,没有一点风声透到上海。偶尔有邻人到樊家串门看到魏时,樊庭玉说是自家亲戚在此养病,邻居们也就信以为真。不过,樊村长宅心仁厚,对魏廷荣非常友好,酒饭管够,还时不时陪他聊聊天。

魏廷荣被绑架的消息使全上海受到震动,上海各界大为紧张,英、法租界巡捕房及华界警察局迅速展开部署,各车站、码头、关口、要隘都被封锁,严密检查,同时又利用流氓帮会从黑社会内部突破。但都未获结果。

魏廷荣被绑3天后,魏廷荣的原配夫人即朱葆三的长女朱二小姐收到绑匪一信,约定当天晚上在杭州碰头,并警告不许报案。魏廷荣纵横银行、古董、房地产各界多年,家里有的是钱,对他们来说,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都不算事情,自然不会通知警方。当晚朱二小姐赶到杭州,绑匪向其面交了魏廷荣亲笔写的纸条,说明魏活着,要家中人准备赎票款项,并出示了魏随身佩戴的金壳怀表作为信物。还向朱二小姐敲诈了“见面礼”1000元,却未宣告勒赎金额。

整整1个月后,一封署名“大侦探密告”的信邮寄到吕美玉处,信中说:“廷荣被绑去至今无信,侦探捉强盗只捉外人,所以自己人做绑匪,侦探天大本领也捉不住。何况这个人是拜山人作头子,而又是商团教操官,是自己人,只是手里没有钱,所以他就横了良心做绑匪,绑自己连襟。”说这事是赵慰先干的。

吕美玉和朱二小姐商量后,将信交到了法租界巡捕房。

赵慰先,是法租界义勇团的教操官,和朱葆三的小女儿朱九小姐恋爱、成婚。赵慰先喜欢抽烟、喝酒、赌博,不到两三年,就把朱九小姐陪奁的数万元家产输得精光,于是就在魏廷荣头上打主意了。可是,巡捕房查无实据,只能作罢。

9月15日上午,英租界巡捕房破获了一起凶杀案,案犯恰巧参与了魏廷荣绑架案,交代出魏廷荣的藏身之地。法捕房当即派出西捕头目鲍尔第和华捕探长金九龄等人赶往六灶村樊庭玉家,却已是人去楼空。

9月15日傍晚,樊庭玉的叔父、绑匪樊仁根突然来到樊庭玉家,说是巡捕房已经得知魏廷荣藏在这里,最迟明天就会赶来,准备“撕票”。樊村长心地善良,不肯“撕”,两人争执不下,吵得几乎打起来。魏廷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樊庭玉救他一命。樊说,如他救了魏,同伙们不会放过他。魏廷荣恳切保证,如能得到搭救,将负责养活樊庭玉终生。樊村长终究不忍杀人,决定救魏廷荣脱险。

两个人悄悄跑到苏州,到魏廷荣舅舅家避风头。后来魏廷荣经其母舅王晋康联系,在上海法租界义勇团的保护下,回到上海家中住了3天,又起程赴北京避风头。

法租界捕房先后查获有关人犯朱竟成、陈仲衡、唐士良三人。1929年10月4日受审,判了几年,这事算暂告一段落。1931年6月,公共租界在处理别的案件中,案犯蔡维才供出曾参与绑架魏廷荣。法捕房闻讯,把蔡移提到法租界,蔡供认魏案的真正教唆者是赵慰先。

这时,杜月笙和张啸林着急了,因为此案,是他二人自始至终在幕后策划操纵的,赵慰先当然也是他二人教唆的。如果赵慰先扛不住,把他二人给抖出来,那人可就丢大了!于是让人给赵慰先带话,要他千万扛住,死不承认。另外,派出上海滩上声名显赫的两大律师章士钊和秦联奎,为赵慰先出庭辩护。

其时章士钊为杜月笙宾客,不久正式挂牌当律师。章士钊在官场几年,养成严重不良生活习惯,他又嫖又赌,还吸食鸦片,单凭薪水很难维持正常开销。杜月笙在上海30年代是其最鼎盛年代,鸦片生意为其垄断,并且他一贯涉足政、经两道,长袖善舞,章士钊就是杜月笙门下花钱养的门客。想一想:他在此案中会为谁说话?

秦联奎,江苏无锡人,是个有真才实学、经验丰富、精湛法学造诣的人,他洞彻人性看破世态,判断力强,因为他喜欢替人拆字,屡猜屡中,人们送他一个绰号叫“天眼”。刚执业时,他听说杜公馆多设赌局,场面豪华,年少好奇,托人带去玩。没想到一会儿就输了4000大洋,十分懊丧。由于秦联奎第一次进杜公馆赌场,又是杜月笙的好友朱如山带来的朋友,杜月笙对他自然注意。见秦联奎输了钱怏怏而去,就向朱如山打听秦联奎的情况。

“你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

“是个开业不久的小律师,原本是带他来看看热闹的,不曾想他竟下起注来了。”朱如山摇着头说。

当他得知秦联奎是一位律师,心想此人今后必然用得着,便立即拿出4000大洋托人送给秦,并说:“当律师的靠摇笔杆、费口舌为生,没多少钱可赚,我不能赢他的钱。”由于感念杜月笙的豪爽、义气、善解人意,秦联奎便经常前往杜公馆行走,两人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并从此为杜效力,成为杜的“义务法律顾问”,其实成了杜门食客。此后,秦联奎成为上海滩上着名的律师。这次的官司,秦联奎当然要为“三大亨”效力了。

法院开审时,蔡维才翻了口供,说在捕房的口供被外国翻译译错了,而赵慰先坚不承认指证他的人与他相识。章士钊和秦联奎两大律师引经据典,慷慨陈词,认定赵慰先被捕时是军人身份,应归军法处审判。1933年5月30日,设在法租界内的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分院把一直在押的赵慰先提庭,宣布移送淞沪警备司令部归军法处审判。杜月笙四处活动,上下疏通,到了1933年6月,经军法处会审,赵慰先果然无罪释放。

赵慰先获释后,不顾其在法捕房所具的书面声明中提出的“保证决不对于魏君有所误会”的诺言,立即反咬一口,先是在报纸上登载声明,宣称魏廷荣买通绑匪诬陷他,之后,赵慰先向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反诉魏廷荣教唆诬告,请治以应得之罪。多亏魏廷荣成天在租界里待着,才没被抓走。但对魏廷荣下达了通缉令。

当时有位上海帮会界首领徐朗西,是曾任孙中山秘书的洪门大哥、青帮“大”字辈,出面劝魏廷荣“烧点锡箔灰退鬼了祸”。魏廷荣拿出3万块钱,又请人去劝赵慰先。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得了钱就不再对魏廷荣通缉了,赵慰先终于从魏廷荣手中获取了一定的赌博本钱,这事儿才算不了了之。

经此一役,说明魏廷荣的经济力量虽然不在“三大亨”之下,而其政治势力,尤其是社会势力远不如“三大亨”。从此,魏廷荣退出商界,并辞去法租界一切职务,以三十九岁的黄金年龄在家养老,每天待在家里连门都不太敢出,偶然出门,总是提心吊胆,瞻前顾后。

“三大亨”实在是厉害,也可怕,再说几个事例就清楚了:上海国货银行总经理朱成璋,被张啸林绑票时受枪伤,因未得到及时抢救而丧生。朱氏家属始终未敢起诉。上海布业巨头曹启明为了供老父颐养天年,在漕河泾附近建造一座曹家花园,只因该园在布局雅致和气派宏伟等方面都超过了黄金荣的黄家花园,黄金荣便指使门徒将曹启明绑票,勒索了20根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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