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有西下的迹象,燕关山上,不时有几只谷鸟飞过,振翅鸣啼,满场黑压压的人群,却是寂静无声。
“救命……”
玄机尊者陵墓中,传来一声求救,声线略高,一听便知是年青人的声音。
方振声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上千双眼睛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成何体统!”
眼见先前百鬼门弟子,那不堪入目的神情,出现在方振声身上,三长老顿时便了脸色。
“三长老,容青长老。不好了,方禅师弟死了……”方振声眼带惊骇的说道。
“死了?”
“那方禅死了?”
不少宗派的弟子,听得方禅舍生为人的义举,都对方禅神交已久,现在乍然听闻方禅已死,纷纷在心内叹息,英雄终究都是时运不济的。
“方禅师弟怎么死的?”
三长老与容青长老尚未说话,叶兴宗与雍正天已经朝方振声喝问起来。
“方禅师弟是落入那毒虫深坑中死去的。”方振声道。
“好端端的,方禅师弟为何会落入毒虫深坑呢?”叶兴宗质问道。
“叶师兄,在那玄机尊者陵墓中,沐小公爷一直在追杀方禅师弟,又怎么称得上是好端端的呢?”方振声不屑发问。
“你的意思是说……方禅师弟,是被沐小公爷杀害的咯?”雍正天咬着牙道。
“不是。”见雍正天、叶兴宗等人疑惑望向自己,方振声道:“沐小公爷一路追杀方禅,并未亲手杀害他。”
“传闻中,那德娴宝甲非武尊强者不可破。想必那沐小公爷也是对方禅束手无策,所以才想了用毒虫杀害他的法子,将他逼入了毒虫深坑中……”容青长老沉吟说道。
“那沐小公爷呢?”叶兴宗问道。
“已经遁地逃了。”方振声不太想理会叶兴宗,但此处人太多了,也只好捏着鼻子回答。
“方禅师弟,虽非沐小公爷所杀,但也与沐小公爷脱不了干系。”雍正天咬牙恨恨,“日后,我定要亲自手刃沐小公爷那老狗贼,为方禅师弟报仇!”
叶兴宗不发一言,提着长枪便朝玄机尊者陵墓中走去,雍正天也立时跟上。
三长老正要说话,容青长老摆手道:“让他们去吧!他们只是想拾回方禅的骸骨。”
三长老默然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进去!见见方英雄的遗骸!”
“对,如此大仁大义的英雄,又岂可悄然离去。我们同去,送方英雄最后一程!让方英雄走得热热闹闹!”
“既然外人都去了,我们异人宫的弟子,又岂可落于外人后!走!我们同去送方禅师弟最后一程!”
眼含虎泪的青原,一声招呼,顿时带着数十名异人宫弟子,与数百个仰慕方禅义举的武者,朝玄机尊者陵墓中走去。
“佳徒当如方禅。”
三长老叹息一声,回转了身,朝容青长老道:“我先回去复命了,你与其余的长老,在此保护这些弟子的安全吧。”
容青长老点点头,看着三长老破空离去,看向玄机尊者陵墓,心头却想着,这一次夺玄机四宝终是如了自己所愿,一件宝贝都没夺得,但赔上了方禅一命,可是真的值得?
夜晚。
普通弟子生火做好饭,盛给容青长老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容青长老吹了下汤面,默然喝了一口,随即将碗放下,紧紧注视玄机尊者陵墓入口。
普通弟子将碗收下,退到灶台处。
武者晋升到真气境时,一月、两月不吃东西、不喝水也是常事,他自然不会对比真气境武者更胜数筹的容青长老劝解什么。
“哎,真是可惜,如此好的弟子,居然被宫主抢先一步,收入门墙了。”
“人都死了,现在还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是啊,人都死了,说这些的确没意义了。”
“也不知那些兔崽子在搞什么,收敛尸体,怎么会用了那么长的时间。”
两名异人宫长老,喝着热气腾腾的肉汤,凑在一起低声讨论。
“你看,出来了!”
“那些弟子们,都出来了。那领头的弟子,手里还捧着一个石盒。”
元罡境的长老们,默默注视着那近六百人的队伍。
当先的是雍正天,双手捧着一个石盒。里面装的是方禅黑衣一角衣料。
搜寻了半日,近六百真气境武者,只找到了一角衣料,却找不到方禅的骸骨。
在他们看来,自是认为方禅的骸骨,是被那些毒虫、蜈蚣吞噬得干净了。于是费了大力气击杀深坑中所有的毒虫、蜈蚣,算是为方禅报仇。
气氛有些肃穆,从玄机四宝藏室中,一路到深坑范围,那一路洋洋洒洒的深红血渍,都让近六百武者,对方禅的义举有了更深的认识。
到底是何等的凶险,才能让方禅这样的英雄,流这么多血,受那么大伤?那沐小公爷真是该死!
不少武者纷纷在心里这样想着。
方振声看着这肃穆的情形,却忍不住变了脸色。
那方禅何德何能,如何能在死后,受这么多武者敬仰!
一路将装着方禅衣襟一角的石盒,送到了异人宫阵营,近六百武者却没有一个散去。异人宫的一行弟子,也没有一个说话。
容青长老性情刚毅,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忍不住挥手道:“都散了吧,我们会将方禅的骸骨,送到破军侯府安葬。”
“我们同去!”
“我们同去!”
“对,我们同去!”
近六百武者纷纷高声说道。
突然一名百鬼门弟子,回身对首领黑无常道:“无常长老,请你允许。”
“乐羊君成长老,请你允许。”
“长老,请你允许。”
听了百鬼门弟子的话,数百武者反应过来,纷纷向各自宗派的长老请示。
“去吧。”黑无常朗声道:“这样大仁大义的年青人不多了,值得我们百鬼门一送,去!愿意去的,全都去!”
异人宫的弟子死了,干我们什么事?这黑无常真是多事!
乐羊君成暗骂一声,但见黑无常已经答应,也只得捏着鼻子朗声道:“我青云宗弟子也是如此,愿意去的全都去。”
“长老英明!”
“长老英明!”
眼见各宗派的长老纷纷答应,近六百武者高呼一声,随即沉默下来,等着异人宫中人的动作。
容青长老扫视全场,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只觉喉头有些哽咽,沉默半晌,终是一挥手道:“走吧。”
“悉悉率率”人群开始涌动,异人宫二百长老,数十弟子与近六百武者,朝着燕关山下走去……
燕关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少文人游客,对四日前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一番呼朋唤友,来到燕关山游玩。当先去的地方,自然是天心湖。
不过,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了玄机尊者的陵墓。一番探索后,在中州城地界引起了巨大轰动。
有消息灵动的人,知道玄机尊者陵墓中的宝物,已经被各个武学宗派瓜分,所以被没有前来。
而当有人在玄机尊者陵墓中,拾到六大宗派未搜刮完的金银财宝后,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探索。
四日后。
探宝的人渐渐减少,连续几天下来,莫说金银,连铜板都没见到一个,这些探宝人的热情,自然冷却下去。
燕关山山巅,一棵参天大树长得枝繁叶茂,褐色的躯干,七八个人合围起来,都无法抱拢。
繁密的枝叶,如一把巨扇般,摊开十数丈范围,人在树下,便如藏身在一所小屋中。更难得是,眼光所及处,皆是一片青绿,自比住在屋中,更加令人赏心悦目。
树下,那曾在玄机尊者陵墓中出现的邋里邋遢之人,此刻正在树下生了堆火,架烤着一只剥毛去皮的野兔,金黄的肉油,滴滴从兔肉中滑落。滴在火堆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野兔肉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口舌生津,就连头脑发晕、伤重近残的方禅,也不由被这野兔肉香勾引得清醒过来。
眼前一片昏花,什么都看不清,隐隐绰绰的带着重影。方禅心头疑虑,难道自己已经瞎了?
“小子,别乱动,你的伤势还没好,体内的毒素,虽说已经清除干净了。但尚未复原,所以还看不清楚东西,等个小半月、十来天,你眼睛就能看清楚了。至于你身上的伤势……那就得好几个月以后,才能完全康复喽!”
那邋里邋遢的人半躺在地,腰间破腰带上挂了七八个葫芦,颜色有几种,大小各异,手里拿着一个黄葫芦,不断朝嘴里灌着,想来这黄葫芦里装的是美酒。
“敢问前辈是?”方禅喉头发干,有些烧火的感觉,说话时倒没多大感觉,刚一说完闭嘴,就觉得喉头痛的厉害。
“口渴了是不,来喝一口。”邋里邋遢的人没有回答方禅的话,将手里黄葫芦递到方禅嘴边,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道:“来,张嘴。”
方禅刚一张开嘴,鼻腔里就闻到了异味,尚来不及反应,就被那邋里邋遢的人,灌了好几口酒。
这酒甚烈,方禅喉头本就干得厉害,这一喝下去,更是觉得喉头冒火,如同被火焚烧,难受得厉害。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欺我?”
方禅难过的直想打滚,但身体却动弹不得,双手抬起卡在喉头,不停搓捏着,以为这样喉头会好过一些,但一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变得沙哑刺耳,如磨刀砸石,难听至极。
“你刚才不是叫我前辈么?我自然是你前辈喽!”邋里邋遢的人干笑几声,半躺下去,看着方禅难过的样子,似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前辈?狗屁的前辈,这世间又岂有你这般欺负后辈的前辈?”方禅怒声骂道。
“狗屁前辈?不错,不错,我喜欢这个名字,你以后就叫我狗屁前辈就可以了!”那邋里邋遢的狗屁前辈,欣喜得很,只差手舞足蹈了,让方禅一腔怒气,皆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