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过了南京,烟雨纷纷而下。飘飘洒洒,乍看像是烟雾。一路向东,雨势渐大,由濛濛而淅淅,绵绵不绝,绝无停止的迹象。漫天潇潇秋雨,洒落在江南温润的田野与乡村。
秋风那么劲、秋雨那么大,在吴地苍翠的底色上,并不给人凄风苦雨的感觉,相反,倒有种缠绵的颓废之美。
景秋望向晦暗的天际,想起这两天在郑州的经历,像是在车座上一个浮梦,毫无实在感。与这老唐的城市擦肩而过,匆忙之中,并未留下什么印象。
看了黄河、参观了二七纪念馆,也吃了烩面、羊肉汤,但是,无论风景还是食物,都给他“不过如此”的感觉。倒是老唐的个人遭遇,引发了他的思考,引来一番唏嘘。
人们一边生活着,一边学习如何生活,自然免不了犯错。然而,有时这错误的代价未免太大,令人不堪重负。难怪老唐前次来苏州,要发“四十大惑”一类的感慨,说什么“失败是人生的真味”之类的怪话。
他有今日,当然是“自作孽、不可活”,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每个生活着的人,在面对人生中一个又一个选择时,要想每一次都走上那条正确的岔路,实在太难了。命运的巨轮滚滚向前,一次又一次把人推向必须作出抉择的境地,不留余地。
想到这里,景秋不禁抬眼看了看行李架,躺在箱子里的那个小盒子,还装着老唐的希望呢!
列车停靠在苏州北站,秋雨绵绵,不见停的意思。今天虽是周日,但公司有个项目明天要提案,很多同事正在加班。景秋从一楼出口拐过来,拖着行李箱出了门,只见广场上积了不少水,湿哒哒的,一阵风来,满满都是凉意,心头一紧,打消了去公司的念头,转头进了换乘地铁的大厅。
坐二号线转一号线,出了站再打的,耗了近一个小时,总算赶到老胡家楼下。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儿,传来老胡的声音,“上来吧!”景秋懒得上去,便向摄像头举了举那个盒子,说,“不上去了。老唐让交给你的,下来拿一下吧。”
老胡没说话,却传来梅丽的声音,“上来坐一会儿吧,小林!这么大的雨……”景秋正要回复,就听老胡在一旁帮腔道,“稍等片刻,我马上下楼迎驾!”景秋只好说,“算了,我上来了!”
听梅丽的声音,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有什么好事呢?景秋站着,感觉电梯缓缓上升。这才想起,前几天是网络购物狂欢节,他们的生意想必火爆得很,大赚了一笔。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什么能让胡太太开心的原因了。
进了屋,梅丽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便去给他倒茶了。老胡从景秋手里接过箱子,放在玄关的地上。景秋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换了拖鞋。老胡伸手接了,放在手里掂了掂,问道,“什么东西啊?”
“我哪儿知道啊!”景秋笑笑,说,“应该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吧?要不然,老唐也不会放心交给我啊!”
“那是!你赔得起的,还能有多精贵?”老胡笑说,“老唐没告诉你?你也没问?一路上你也没想着打开看看?”
“又不是给我的,看了徒增烦恼而已!”景秋说,“我劝你也别看。”
“别装了!”老胡白了他一眼,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边竟是另一个稍小盒子,还贴着封条。
他放下盒子,无奈地摇摇头,说,“老唐这厮,太不厚道了!”
景秋笑说,“这只能说明,他实在太了解你了!”双手接了梅丽递过来的茶,心想,进来半天了,也没看见孩子,便问她,“姗姗呢?”
“姗姗去爷爷奶奶家了!”梅丽说,“前几天公司忙得要命,就把她送过去了。”
景秋心说,果然如此!笑着问道,“生意很火爆吧?”
“还行,”梅丽笑说,“一天顶半年吧!”
景秋露出错愕的表情,长叹一声,冲老胡笑了笑,说,“胡老板,我现在入股,你看还来得及吗?”
“掌柜的就在你面前,这种问题怎么还问我啊?”老胡傻笑着说。
“你真要入股的话,我们当然欢迎了!”梅丽笑道,“就怕你看不上我们这种小生意,说着玩玩而已!”
“你们看不上我这点儿小钱才对!”景秋笑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说,“想当年,老胡创业的时候还拉我一起,可惜我一门心思写广告,想也没想就回了。”说罢摇摇头,“我们老家乡下有个周瞎子,说我‘命里无财”,真是太准了!”
梅丽听他说这种怪话,没有接茬,而是岔开话题说,“对了,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也不约小李啊?”
“哪个小李?哦,Samantha!”景秋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苦着脸说,“她不是看不上我吗?”
“她什么时候说看不上你了?人家是女孩子,总要矜持一下的。”梅丽说,“前两天还跟我说起你呢!说是搞不懂你,没事儿就去买她的东西,却死活不肯约她出去。”
前些日子,景秋被逼无奈,在她的网店买了些零食,自己不吃,就带去公司分给同事。不想大家都说好,纷纷请他代买。万万没想到,这李小姐竟以为自己对她有意思,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表达感情!
想想,不觉莞尔,说,“最近有个新项目在手里,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时间谈恋爱?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瞧你这态度,我忍不住要批评!”老胡笑说,“要革命,也要恋爱。‘革命生产两不误’才是正确的态度。你忘了?‘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梅丽拿胳膊碰碰他,露出嫌恶的表情,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景秋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起身说,“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在这儿吃饭吧,”梅丽淡淡地说,“阿姨去超市买菜了。”
“不了!”景秋说着,往门口走去。老胡跟上来,向屋里说,“我送送他,顺便去跑步!”二人换好了鞋子,一道下了楼。
“下大雨的,你跑什么步?”在电梯里,景秋问道。
“小区会所有健身房,什么乱七八糟的器械都有,跟我去看看吧。”
“不去了!”景秋打了个哈欠,说,“我得回去补个觉,这两天被老唐拉着到处跑,累死了!”
下了楼,老胡撑着伞,硬把景秋往健身房拖,嘴里说,“走走走,我有事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