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乘电梯来到一楼的咖啡馆。
暖黄的灯光,加上咖啡与食物的香气,让人顿时松弛下来。
正是三点多钟,店里没什么人。背景音乐若隐若现,很适合坐着聊天儿。
“喝点儿什么?”景秋靠着吧台,问道。
“摩卡。”
“两杯摩卡,一份窝夫。”景秋边付钱边说,“这家的特色就是窝夫,味道很不错,你得尝一尝。你以前来过吗?”
“没有。”
“我们坐靠窗的位子吧。”
这是一个慵懒的秋日午后,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就是风有点儿大,道旁的香樟枝叶婆娑,行人的衣裙也被牵扯起来,飘荡着。一只大黄猫穿过马路,跑进对面的公园去了。远远望去,可见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凭空生出一份疏离感。
“还是做小孩子好,无忧无虑的。”陈怡感叹道。
“其实未必。”景秋煞风景地说,“我来问你,下面两种生活,你更喜欢哪一种:一,无忧无虑而无知无觉的生活;二,清醒而痛苦的生活?”
陈怡苦笑,说,“这等于没得选啊!”
“是啊!”景秋也笑了,说,“小孩子无忧无虑,但也无知无觉,对快乐根本没有实在的认识。长大后,明白事理了,却发现生活中十之八九都是痛苦。就算快乐偶尔来光顾,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想不到你也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想不到’?”
“对现在的我来说,做到你这种职位,就没那么‘痛苦’了。”陈怡笑着说,用手指给“痛苦”加了个引号。
“以前,我也这么想。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景秋淡淡一笑,说,“你不用做到我的职位,推论一下就得到答案了。一般而言,压力和职位成正比。由此可以推论:职位越高,压力越大。所以,现在的你应该比做到我这种职位的你压力小才对。从另一方面说,对现在的你而言,这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不干了,从头再来。”
服务员端来咖啡和窝夫。
景秋把窝夫推到陈怡面前,关照说,“尝一尝吧。吃点儿甜的、喝点儿热的,情绪马上就好起来了!”见她并不动手,便接着说,“能告诉我,为什么阿广的稿子让你这么抓狂吗?”
陈怡从包里取出iPad,找出最近出的稿子,递了过来,这才开始对付窝夫。
景秋接来,仔细浏览一遍,发现并无硬伤。文案也许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平面设计明显高于业界平均水平——阿广正常发挥,品质保证。那么,问题就不是出在企划上。但这一系列推广的策划案,是兴亚的副总蔡鼎新亲自拍板的,别说轮不到陈怡来质疑,就连她的上司赵锋也不敢妄加评断。
景秋把iPad递回去,说,“是不是广告出去了,来访量一直没上来?”
“是啊!新来的销售副总在会上点名批评了我们部门,搞得赵经理很没面子。他散了会回来,当然把火撒在我身上了。”
“你们新来的销售副总,是刘开明吗?”景秋问道,陈怡点点头。
“我跟他接触过几次。你知道他外号叫什么吗?‘刘开炮’!这人其实不错,就是脾气火爆了点儿。”景秋亲切地说,“有时候,公司的人事变动会一下子改变很多事情,需要时间适应。很快你就会习惯他的工作方式了。刘总新官上任,总要烧几把火的。这火点不着,当然会推卸责任、连累他人了。”
“但老赵可不管那么多,要我‘立刻、马上’把来访量提上来。”
“经济大环境不好,政策不松,市场疲软,整个行业都不景气,谁也没办法。这不是哪一家的问题,大形势如此,只能静观其变。”
“照你的意思,我们就这么干等?”陈怡气鼓鼓地说,“要是大家都束手无策,兴亚为什么还要花钱请你们公司做整体行销?”
“我说的是大形势。具体到项目本身,这种地段,兴亚执意要定位中高端,导致周边的竞品在价格上有很大的优势,确实不好做。”景秋说着,看陈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喝了一口咖啡,继续加码,“再者,这个项目还在市场预热期,来访量不高也很正常。”
“这么说,来访量反正上不去,我只能坐以待毙,什么也别干了!”
“那怎么行!难道盖不上的章就不盖了?”景秋笑道,“这个‘讲故事’系列,我们公司已经做得很成熟了。而且,在北京和杭州都有成功的案例。要不你们蔡总也不会那么爽快地拍板。我觉得,成功是可以移植的。既然是系列广告,就有个发酵的过程。我们要有点儿耐心,让它慢慢地发挥能量,不能操之过急。”
见景秋抬出蔡总,陈怡只好说,“我当然知道,这个策划案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可现在的问题是,销售那边要立竿见影。除了让广告立即出效果,我们别无选择。”
“想要‘立刻、马上’提升来访量,光靠逼阿广改稿子可不行啊!”景秋说,“还得想点儿别的办法。你有没有跟吴琛谈过这事儿?”
“别提那个名字!”陈怡反感地说,“我不想再跟那个人再谈任何事情。”
看来,他们是彻底闹掰了。
景秋说,“这样吧,我回去出个策划案,做个活动,一定让人气涨上来。他们不是要来访量吗?到时直接把人拉到现场去!”
“靠谱吗?”
“这种强心针我给很多项目都打过,屡试不爽。相信我!”景秋给了陈怡一个坚定的眼神,接着说,“你去改一下媒体计划,把报纸广告砍掉两期,活动经费就出来了。不用增加预算的话,会减少很多麻烦。你看呢?”
“也只能这样了。”
“这期的稿子还发吗?”
“发吧。改了十二稿还不发,以后我怎么去你们公司?我还想留着这条小命呢!”陈怡苦笑道,“林经理,希望你说到做到:策划案给力,活动成功。要不然,我没法儿跟老大交代,只好卷铺盖走人了。”
“放心,你不会走人的。如果你离开兴亚,我就把你招进来。”
“呵呵,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陈怡正色说,“策划案什么时候能给我?”
“今天周五,这个周末是搞不成活动了。下周一给你吧——给我点儿时间,做的细致点儿,确保万无一失。”景秋说,“到时候赵经理一点头,我们就行动,肯定能赶上下个周末。”
“好吧。”陈怡提起手袋,起身准备离开,“那我就带着你的承诺回去交差了。”
景秋也站起来,“不坐会儿了?”
“算了,芒刺在背,哪有心情坐啊!反正要挨呲,我早点儿赶回去听完,还能舒坦点儿。说不定,周末还能消停两天。”
“太遗憾了!”景秋说,“郑总还关照我,一定要请你吃饭呢!”
“吃饭就免了!”陈怡边往外走边说,“我走了,再见!”
“那我开车送你,”景秋跟上去,笑说,“公干!”
“好吧,给你一个公干的机会。”陈怡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