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刚过,地之峰脚下,虎口峡谷口,已是一片阴翳。高耸入云的地之峰如同遮天蔽日一般,将西沉的云耀光芒尽皆隐没。
木凡羽用了一个时辰终是赶到了这儿,他骑在马上,立于谷口前,不由向两面近百米高的峡壁望了一望,两面峡壁直耸而立,陡峭至极,如同鬼斧神工一般,他不由心生畏惧起来。宽阔漫长的峡道,偶有阴风阵阵而来,峡道婉转曲折,如同一条逶迤而行的长蛇。
木凡羽知道,这凶险的老虎峡是上地之峰的唯一通道。他当下在不迟疑,扬鞭一喝,却是入了虎口。
峡谷清冷,光线昏暗,两面时有怪鸟悲啼,阴风拂卷,树叶杂尘絮絮飘落。木凡羽下意识的拉了下马缰,把前行的速度放缓了些。看着前方那幽幽峡道,他的眉头不由紧皱起来。
他十岁便在荒野生活,胆子极大,警觉也异常灵敏。此番峡道内无由生风,还异常阴冷,总觉说不来的怪异。
沿道曲折慢行,马蹄声碎,空谷回响。峡道内寂静异常,风却是再也不见,木凡羽只觉这峡谷的空气如同被抽干了一般,呼吸不畅,胸口堵闷。他神色峻然,对这突来的变故诧异万分。
绕过一道狭窄处,前方阔然笔直,木凡羽深邃明亮的眼眸只望了前方一眼,面容肌色陡然变得苍白,身下马儿慌乱躁动,悲鸣阵阵。只见前方一道如同漩涡般的飓风铺啸旋转而来,黑压一片,阵势凶猛,直如铺天盖地,塞满整个狭道。飓风所到之处,扬起沙石土尘,又摧枯拉朽般卷走峡道旁散落的大石和杂树,将它们抛向空中,随风卷动。
这股突兀来的飓风,威力之强劲,不由得木凡羽不惊恐。他当下猛的一拉马缰,调转马头,夹在马腰部双侧的双腿一紧,手起鞭落,张嘴厉喝。他这一套动作只在须臾之间完成,本就被飓风吓得惊慌的马匹得令逃跑,一声欢快的嘶鸣过后,纵蹄狂奔起来。
木凡羽的心此刻就像悬到嗓子眼一样,大气都不敢呼一声,马蹄滴哆滴哆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彻,眼角余光所及,两面生硬的石壁如同在移动一般,飞快地向身后消失。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逃脱这股飓风,但他想只要自己奔出距离越远这风的威力定会下减不少。身子在马背上时而扭转闪避,来面对两侧峡壁的突兀,几番下来险象环生,他的脸都成了铁青色。
这马虽是好马,但终究是在与风赛跑,即使马能像在开阔平原上那般毫无顾忌的纵蹄狂奔,却也不是这风的对手。也不知道跑出多少米,木凡羽感觉那股可以撕裂人一般的气压已在他身后咫尺之距,他甚至还清晰的感觉到了那股力量在拉扯着他。
他心底大骇,料想自己是逃将不出去了。
但他敏锐的双眼还是在两旁的峡壁上找寻着,他没有放弃一丝可以逃生的机会。他想要是石壁上有个山洞该多好啊,或者有个凹陷进去的石坑也不错,可终究是想,现实是他所处的两面石壁是光滑的如同刀切,哪有什么可以藏身躲避之所。
凌厉的席卷拉扯之力,将马的后半截身躯给生生的拽上了半空,马儿发出一声悲烈的嘶鸣之后,带着背上的木凡羽一同卷进了那灰色的漩涡里。木凡羽一进漩涡,身子被从低空旋转的抛向了高空,脱离马背,首先胸口被一块生硬的东西猛的一撞击,吃痛不已,脸上一片煞白,其后这种撞击越来越多,腹部,背部,头部,满身是血,那全身痛无再痛,竟是在风中昏死了过去。
云耀西沉,前往地之峰的山道上,两匹快马的身影被拉得极长,马背上两个身形苗条的少女的影子如同变形了一般投射在她们路过的路旁。
两匹快马,一前一后,急速奔驰,扬起灰尘阵阵,在灰尘里,马背上,骑坐的两个少女赫然是雷凤舞和水吟。两个人裙裳飘舞,青丝飞扬,各自脸色都是严峻万分,似在他们心底有什么事令她们焦急担心着。
雷凤舞马在前,水吟马在后,两个人急速奔行还不忘交谈着。
“凤舞姐姐,你说羽哥哥不会有事罢?”
“但愿他没事,要是他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不会原谅师兄的。”
雷凤舞面色顿觉凄楚起来,她的师兄啊,那个她爱的人和爱着她的人为什么要做如此的傻事呢,为了他们能在一起,就不惜要别人的性命么?如是这般她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去和他在一起。
她快马加鞭,速度猛的又提了起来,她要尽快的赶去虎口峡阻止他师兄放错误。水吟虽骑术不甚精湛,但一头是她担惊的羽哥哥,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管抽鞭紧跟雷凤舞。
木凡羽从昏迷中醒来时,一个身着白衫男子的一只脚正踩在他胸口上。他不禁疼痛的呕了一口血出来,目光死死的盯在白衫男子的脸上。
白衫男子的脸英俊皎洁,五官精致,到算是一张卓尔不凡的脸,但他扬起的双眉,如同利剑一般,跟他幽暗的冰眸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你命真大,这样都不死。”
木凡羽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心想自己是命大的,八年前死过一次,前些日子在寒潭又死过一次。想着这儿,他面对男子的眼神时,却再也没有丝毫的恐惧了,自己都是死过两次的人,还怕死么?
木凡羽只觉疑惑,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早就事先知道自己今天会来地之峰?他想到今天是从茶楼里那三个男子口中得知神祝大人在这里的,顿觉好似明白过来。
“茶楼那三个人是你安排的罢?”
白衫男子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不傻,这么快就猜到是我特意安排的那三人。”
木凡羽忽视全身的疼痛,摇晃了一下又要昏沉的脑袋,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想到用神祝大人的消息把我引出城来。”
白衫男子哈哈大笑,仰头道:“我是想不出这法子,但是有人想到了。是他告诉我用这个法子可以把你引出城去。”他顿了顿道:“我想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必定是你身边对你非常了解的人。”
木凡羽只觉胸口的疼痛尤为厉害起来,喉间一翻滚,又是一口淤血呕了出来,他仰面躺着,似是再也没力气说话一般。
白衫男子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怎么样,被亲人出卖的滋味不好受罢?”
他将压在木凡羽胸口上的脚拿了开来,也望了望他们头顶的一线之天。徐徐道:“其实,我并不想杀你的,但是不杀你,师妹和你的婚事却还是要继续下去。如此,我只能为了心爱的人杀了你。”
木凡羽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杀了我你就可以能和你师妹在一起吗?先不说我木家会不会抓到你这凶手,我想就是你师妹也不会原谅你。”
白衣男子神色一峻:“外人怎么会知道是我杀了你?”
木凡羽脸上的笑意越来越重,似是在嘲笑着面前这胜利者。
木凡羽幽幽道:“那人能给你引我出城的法子,他难道不知道是你杀的我?到时候你就是一只替罪羊罢了,可怜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白衣男子冷哼一声:“你这般说辞不就是想让我饶你一命么,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饶你么?”
木凡羽干咳两声,声音略显微弱的道:“我五脏六腑俱损,你饶不饶我我都是一死,我到希望你给我个痛快。”
他此刻真没什么放不下的,木家?那个家现在有人对他已是充满着敌意,有什么好恋的,伊琳姐姐?可她去哪儿都不知道。没有放不下的,就这般去罢,他深邃带着血丝的双眼,竟是落下了泪来。岁月时光,十八载,他仿佛经历了别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苦难。他那灵魂在内心咆哮着,躁动着,似在诉说着不甘,凭什么自己总是被人鱼肉踩踏的弱者,凭什么要自己受这般多的苦难。
“我成全你!”声音干净利落。
风清扬不是善类,却也并非大恶之人,他练习风系魔法,在他魔法风刃下死过的人不计其数,但大多数都是大恶之人,该杀之人,但眼下的木凡羽,却并没有什么罪过,只是应了那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风清扬凌厉如刀的手掌,轻轻一挥,一道白色的风刃脱手而出,直奔仰面躺在地上的木凡羽的脖子。
大脑深处,木凡羽的灵魂和他意识在交织着。
“你想死吗?”灵魂冷冽的问。
木凡羽犹豫了片刻,可见他是不想的,但是要他如此伤痕累累的活下去,他又觉得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但我不能像一个弱者一样的活着,要活就活做一个命运的主宰者。”
灵魂知道,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声音,灵魂冲他笑了笑。
“那你跟着我念:风于无形,人形变幻千万,化身无形,无踪无迹,无声无息,”
木凡羽意识跟着念叨了起来,下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身子在渐渐虚无飘渺,看着那本来疾奔而来的风刃,瞬间就在他脖子间停顿了下来,他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消失不见了。
风清扬死死的盯着木凡羽之前躺过的地面,他想他还在那儿,这只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他当下在地面的上空,来回挥摆起来,似要驱散迷幻。
寂静的峡道,传来一阵马蹄碎步声。从声音的频率,可以听出是两匹马,而且还是疾奔而来的马。风清扬的脸面不觉扭曲了起来,难看至极。
一阵清风从峡谷口吹拂而过,拂在他脸面,他神情便又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