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用千年人参配上西域国进贡的冰山雪莲炖制的大补之药,若是皇妃服下定能缓解眼下的气虚体乏之况……”
“这……这是臣毕生所研,有固本培元之功效,兴许可以让皇妃有所好转……”
……
乾清殿内,御医们小心翼翼地介绍着自己手头的汤药,低眉顺眼地打量着陛下阴晴不定的脸色。有句话叫死马当活马医,没必要一遍遍地给魔怔了的陛下强调“皇妃已逝,节哀顺变”。
这些汤药没啥特点,就是一个字:贵。随便拿一份出来,都够一户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拿这么珍贵的东西来喂一个断气儿的人,御医们都手抖,而皇帝陛下竟是一点都不心疼。
司白坐到了床榻边,小心地扶起秦云谣,接过御医们递上来的汤药,细心地吹凉,以小勺送服。眼见这汤药喂进去了,又从嘴角流出,司白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来人,把这些没用的老匹夫们拉出,一人杖责一百!”司白威严冷漠的声音,在这死寂的乾清殿内漠然响起,所有人的心都狠狠抖了一下。
祁王爷从始至终都陪在司白身边,望着这皇帝陛下愈来愈荒唐的举动,也终是忍不住了,向前一步谏言:“陛下,小女已经去了,怕是仙人下凡都救不得,何况这些人只是凡夫俗子,还望陛下节哀顺变。”
“还望陛下节哀顺变!”
一时间,所有的御医,侍从皆是跪拜在地,顺着祁王爷的话高喊起来。司白端着汤碗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而眼前渐渐模糊。
“云谣……”司白贴在那双目紧闭,面无人色的女子耳际,轻轻唤了一声,眼前的水雾凝结起来,顺着他憔悴的脸颊滚落,湿了衣襟。
“啪嗒”。
汤碗坠地,而端着汤碗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祁王爷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司白倒下的身躯,喝令跟前的廖太医上前号脉。
“回禀祁王,陛下这是操劳过度,大悲之下暂时晕厥,并无大碍。”廖太医沉声回道。陛下守着皇妃,已有两天一夜,一会都不肯阖眼,铁打的躯壳也熬不住啊。
祁王叹了口气,望了一眼自己苦命的小女儿,又望了望面色苍白的陛下,沉默不语。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了,再怎么说,也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失了国君。
半晌后,祁王爷传下令来,为皇妃入殓,灵堂设在储秀宫,一切从简。这个领兵打仗,驰骋沙场的中年汉子,看到侍女们为小女儿换上寿衣,入了棺木,愣是一滴泪都落不下来。手下的人却暗暗惊心,那个威武的祁王,在不觉间已是两鬓斑白,瞬间苍老了十余岁。
最悲痛的,莫过中年丧子,大悲之下,无泪无语,却是最摧残人心。小女儿死于非命,而他知道仇家,却定然是报不了仇。
司白从噩梦中惊醒,环顾四周,却只见三两个侍奉的婢女。不消仔细询问,便得知了祁王爷作的主张,皇妃已然入殓,即将入土为安。
“该死。”司白胡乱的抓起一件衣裳披着,向着储秀宫奔去,下人们苦着脸,面面相觑,却不敢阻拦,只能紧随着皇帝陛下一道前去。
储秀宫内,下人们披麻带孝,守在秦云谣的灵前,默默地烧着纸,不时发出几声闷闷的啼哭声来。祁王爷倚在门口,望着昏暗下来的天色,尽量不去看身后那一幕叫他撕心裂肺的画面。他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暗暗记下了这笔血仇。
储秀宫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夹杂着司白与守卫的吵闹声。
“给孤让开!”
“陛下还请回吧,祁王爷让小的们守在这,断不能让陛下进这储秀宫……”
“好大胆的奴才,这皇宫之内,还没有孤去不了的地方!”
嘈杂声越来越大,祁王爷走到了殿门口,挥手示意守卫们放行,司白狠狠瞪了一眼祁王,便冲进了灵堂。
“开棺!”司白虚弱着声音,口气却一点不弱。四周的守卫们,闻言竟是漠然不动,直接无视了司白的无理要求,司白冷眼扫视四周,也不再拿皇帝的身份强迫他们,而是径直走到棺边,开始扒那厚重的棺盖。
“开啊,开啊……”司白嘶哑着嗓子,吼着,全然不顾已然磨破冒着血的手指,加大了力道,死扣着那漆黑的木头。手下的随从见状,赶上来劝说,还未张口,便被司白一个阴暗的眼神吓得退了回去。
她没死,她肯定没死。司白在心里念着,回想着那梦中的场景,黑暗、苍凉、冰冷的虚无之境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响着:快去救她,救她……
“陛下,你醒醒吧。”祁王爷一把捉住了司白伤痕累累的手,以一个长辈的口吻,轻声劝说道。司白沉默着,挣开手,眼里寒光一闪,毫无预兆地抽出祁王爷腰间的佩剑,照着棺盖劈去。
“铛”的一声过后,储秀宫里陷入了死寂。在沉默中爆发出来的声音,往往是骇人的,接下来,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了棺盖下传出的敲击声。
“咚”。
“咚咚咚……”。
这敲击声不大,但灵堂的寂静有力地放大了这敲击声,惊慌的表情,写在了所有人的脸上,一个词幽幽地浮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诈尸。
有些个胆小的侍女,已经尖叫出声,丢下手头的纸钱,便要夺路而逃。司白心里五味陈杂,手头的佩剑滑落在地也全然无知,至于祁王爷,毕竟是杀伐果断的将领,最先镇定下来,下令叫手下的人开棺。
“咳咳……闷死我了……”棺盖一掀开,里头穿着寿衣,戴着白花的女子,便坐了起来,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开始打量四周表情各异的人。
祁王爷见状,敛着声问道:“云谣啊,你可是有什么事未了,这才返阳来了?”
秦云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爹,还未来得及消化对方说的“返阳”之意,便觉得身子一空,被人拦腰抱起。她正恼着,抬头正对上了司白那深邃的眼眸。司白棱角分明的脸写满了疲倦之意,而嘴角却带着微笑,给人递来一股极其暖心的意蕴。
“你还活着,真好。”对方的声音,轻柔得像梦呓,略显沙哑却极尽温柔,直直地闯进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