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探到我娘是否在落雪轩?”玉冰问道,墨雪坠崖后,她从山上下来,就遇到了梅江,梅江说娘坚持随桓大哥一起进京,现在京城危机四伏,若是被父亲和大娘得知她在京城,只怕有性命之忧,“不在。”元少棕回道,“不过娘娘请放心,夫人有梅溪照顾,又有义兄的手下何士开随行,应该不会有危险。”
“那就好。”玉冰略微宽心,忽又觉得那里不对,可一时又理不出头绪。
远处,逐夕端着水进了帐篷,窈窕的身影映在帐篷上,落在元少棕的眼里是冷漠的疏离。自从那****离开后,再见她时,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那日还好好的,她还对他笑……
“不要怨她,她有她的难处。”玉冰叹道。
“她也太小看了我,我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么?”元少棕一丝苦笑,“王爷曾说过,若是事成,定会留相爷一命。”
闻言,玉冰心里酸楚,如今的局面,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如果父亲杀了高衍,父亲也不会全身而退,通敌的事情已经泄露,也是死路一条,最终的坐收渔利的只会是太子。
“王爷他……”玉冰抿抿唇,“你随我来。”
元少棕随娘娘进了帐篷,逐夕见少棕进来,抬眸望了一眼娘娘,便转身退了出去。
玉冰坐在矮几前,指了指对面的软垫,示意少棕坐下,取出信函摊在他的面前。
元少棕目光盯着信函,心中似有不祥之感,落座后,随即拆开信函。
玉冰抬眸望向元少棕,元少棕目光越来越凶狠,隐隐有错齿声传来,握紧信函的手不住颤抖,另一只手攥紧成拳,指尖发白,青筋毕露,霍然捶向案几,震的玉冰不由向后一缩,目光微有错愕的看向元少棕。
“胡庸,你这个老匹夫,原来是你害死我爹,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乱臣贼子,为我爹报仇。”元少棕愤恨的说道,目光噬血。
玉冰震惊,喃喃道,“元潜是你爹?”
这句话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心中有些事情也渐渐清晰。桓大哥几年前血染京城,杀了于家十七口。高衍说于家与桓大哥有杀父之仇,桓大哥是元少棕义兄,这个父亲应该就是元潜。
心中酸涩,她早该想到才对。低眉转向别处,自己尚且不知如何面对少棕,更何况逐夕。逐夕若是知道元少棕是元潜之子,会是怎样的心情?逐夕聪慧,只怕已经猜到。
元少棕看向娘娘,方知刚才言语冲动,只是一想到娘娘的父亲便是他的杀父仇人,心中是难掩的愤怒,“是。”
“于家十七口一夜之间全数被杀,此事你可知道?”玉冰低声的问道。
“卑职知道。”元少棕说道,“自父亲战死后,大哥就一直怀疑父亲死的蹊跷,这些年来,暗中一直在追查父亲当年的死因,从父亲的朋友和同僚还有部将一一排查,直到六年前才查到一些眉目。于全当年是父亲的军中的一个小小的士卒,两年的光景,便成为父亲麾下的一员参将,没想到大哥查出他真正的身份却是莫国的细作。当年便是他使诈引诱我爹身陷伏兵,在后无援兵的情形下战死沙场,只是苦无证据,大哥一怒之下杀了于家满门。”
元潜死了,父亲却因此加官进爵,“元将军死了,我爹怎会放过你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父亲怎会不知道。
“三军班师回朝,奏报死亡人数不过数千人。次日,朝堂之上,便有大臣对父亲之死提出疑问。没想到,几日之后,京城中流言四起,说父亲通敌叛国,从街头传到巷尾,一时间,传的满城风雨,数名大臣联名上疏要搜查府邸,查出父亲通敌的铁证,现在想来,搜查府邸是假,栽赃父亲,捉拿大哥和卑职是真。大哥连夜带卑职逃出了京城。出城不久,就有人追杀而来,大哥和卑职辛得崔老爷暗中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为避耳目,大哥恢复了自己的姓氏,而我因与王爷年龄相近,便被崔老爷暗中安排进了皇宫,成了王爷的伴读,取名邵棕。直到王爷就藩,卑职才恢复元姓。”
联名上书搜查府邸,追杀桓大哥和元少棕应该都是父亲的意思,“桓大哥为何没有进宫?”宫中虽危险却也安全,谁会想到元将军的儿子成为皇子的伴读,明目张胆的生活在天子眼皮底下。
“大哥说卑职一人进宫就好,他不能进宫,要查父亲死因。”元少棕淡道心中却佩服大哥,那年大哥还未到十岁,却有如此心智。
“王爷与桓大哥是何时相识的?”高衍与桓少枫的关系非同一般。
“王爷随先帝征伐邹国一役,卑职也随在王爷身侧。一日夜里,王爷带领卑职等一队人马,绕到敌军背后,烧掉敌军的粮草辎重,却在返回的路上遭遇敌军。敌军人数众多,王爷与卑职都以为会丧命于此,反而没了恐惧之心,奋力杀敌,背水一战。不曾想大哥带人出现,救下王爷和卑职,王爷和大哥一见如故。当时两人便定计,带领卑职等人扮成敌军,混入敌军营中,活捉敌军主将,迫使邹国停战。”
“桓大哥赶往边疆应是不放心你,没想到却与王爷成了患难之交。”玉冰不由感叹,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王爷也曾说过,抚远将军之死应是被奸人所害。”
“那日王爷与大哥相识,便毫无保留的将父亲之死告知王爷,王爷当时就怀疑先父死因。”元少棕恨道。
高衍如此精明,想到元潜死的蹊跷也很正常,“桓大哥招揽奇侠义士,成立悬剑堂,可有王爷的意思?”
元少棕点头,说道,“嗯,王爷说大哥人单力薄,也容易被人察觉,成立悬剑堂可以避人耳目,其实,大哥早有此意。这些年来,大哥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其中有些人对先父之死甚感惋惜,也就不谋而合。”
看来,高衍并非易储之事后心有不甘,才要杀回京城夺取皇位,而是一开始就想要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让桓大哥成立悬剑堂不就是让悬剑堂暗中为自己办事么!
“在易储一事上,桓大哥应该也出了不少力。”“大哥曾说,王爷才智过人,能谋善断,行事雷厉风行,颇有王者风范,几位皇子中无人能及王爷,太子之位当属王爷。”元少棕顿言,片刻后,叹息道,“只是没想到明敬皇后会突然崩逝,娄后反击,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崔氏一族,或贬或谪,就是崔老爷也未能幸免,好在先帝阻止,娄后没有对崔氏族人大开杀戒。只是害了在朝堂上支持易储的大臣,不是流放就是被株。王爷请大哥暗中保护他们,其实就是王爷不说,大哥也会义不容辞。”
崔家保护他二人性命,保住了元家唯一的血脉,桓大哥义薄云天,这种恩情,至死难报万一。
“那桓大哥现在人在何处?”方才就觉得有些事情不对,高衍身陷皇宫,桓大哥不可能不闻不问,只是却莫名的没有了音讯,太不寻常。
元少棕淡道,“王爷没进京城之前,就已经通知了大哥,大哥早就进京。至于现在没有音讯,卑职也不清楚,应该是在暗中,不便现身。”
高衍早就知道父亲的预谋,所以通知桓大哥早些进京。桓大哥进京应该是作了部署,现在的京城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有杀身之祸。连高传都知道高衍与悬剑堂有来往,父亲肯定也会知道,桓大哥不现身也很正常。
想到桓大哥在京城,玉冰心中忽然安稳了许多。
“娘娘。”元少棕欲言又止,沉默片刻,问道,“娘娘,这些信函可是四皇子给您的?”
“是的。”玉冰不想否认,点头道。她感激史大哥,将这些信函暗中转给她。玉冰抬头看向元少棕,知道元少棕在为王爷不平,“王爷与史大哥很早就相识了么?”
“王爷就藩的路上与四皇子相识,当时并不知道四皇子的真实身份,卑职也是在娘娘身陷莫国时,才得知四皇子的身份。”元少棕说道,“不过王爷应该早就知道。”
难怪,若是早就知道史大哥的身份,她是不是就不需要偷去莫国采药?也不一定,史大哥离开莫国,就是不愿意回去,她绝不不希望史大哥为了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她不愿意强人所难,“百行孝为先,少棕,你定认为本宫不孝,是不是?”
元少棕闻言,一震,“卑职不敢。”
玉冰缓缓站起,叹道,“不拿出这些信函,孙德才不会认罪,高传就不会死,薛贯也不会打开城门。有些事情很难抉择,可是不抉择也没有退路,你说本宫该怎么办?”
有选择就有结果,这不孝的罪名她担的无怨无悔,上天若要惩罚,如有万般的罪孽就让她一人承受,她也甘之如饴。
“娘娘。”元少棕有些不忍。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若要报仇,本宫不拦你,只是请你勿要牵连他人。”玉冰诚意说道。
元少棕簇簇眉头,“娘娘,相爷一事自有皇上圣裁,卑职绝不会罔顾律法。”他虽不能亲手杀死胡庸,但他也绝不会让娘娘将此事隐瞒下去。
“少棕,谢谢你。”玉冰俯身向他行礼,她明白元少棕的意思,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由皇上圣裁,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保下父亲一命。
元少棕起身回礼,眼底滑过一丝无奈,“娘娘,这些日子以来,逐夕对卑职一直视而不见,卑职有一句话请您转告逐夕……”
“少棕。”玉冰打断他的话,“你自己对她说,无论你采取何种方式,这些话都要你亲口对她说,你明白么?”
元少棕唇角微微一动,“卑职明白了。”
“不过,有一事我得提醒你。”玉冰心中一丝苦涩。
元少棕躬身敬道,“娘娘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