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带着阴恻恻的意味,“那太子对她的话是不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田公公迷糊了好一会,心想太子殿下是很听东方姑娘的话没错;可言听计从?这个词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对味。
他皱了皱眉,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皇帝这问话字字句句都在针对着东方语,而他刚刚有些放松的心态,也因为这层意识而突然紧张得战战兢兢起来。
他垂首,沉默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宽仁纳谏;一般情况下,如果东方姑娘提出的意见是合理的,太子殿下是会考虑的。”
田公公虽然措词委婉,还自作聪明般抛弃了那个带着贬义的言听计从。
可他这番话落在皇帝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境。
连一向在他内殿侍候的小太监都对那个女人维护有加;可想那个女人收买人心的手段是何等厉害。
皇帝心里怒火如潮,翻滚浮涌直冲脑门。
他沉默良久,才皱着眉头对田公公挥了挥手。
田公公小心翼翼躬着身站了起来,正准备退出去。
“慢点,你记住,朕今天跟你说的话,绝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听到了吗?若是让朕听到有人乱嚼舌根的话,那朕不介意将他的舌根和他家人的舌根全都割下来,让御厨做成下酒菜。”
皇帝的声音因为气力不继,让人听着总觉得有些软绵绵的味道;但他话里那股狠毒的威胁劲;却绝对不会因为他说话费力气而有所减损。
田公公想像着自己被人割舌头;想像着所有族人都被割舌头,最后一堆红灿灿发着猩味的舌头被御厨放进锅里炒的情形;浑身禁不住激灵灵地打起了寒颤。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巍颤颤应道:“陛下请放心,奴才绝对不会将今天这里说过的话对外面透露半个字;哦不,奴才今天只侍候陛下吃了东西,什么话也没有说。”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幽冷道:“嗯,去吧。”
“慢着。”
刚刚走了几步的田公公因为皇帝这两字,差点一个跄踉不稳,而连滚带爬的又转过身来。
“去请皇后到这来一趟。”
听完这句;田公公心里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而脚步立时迈得飞快。
半个时辰后。
皇后姗姗而来,一身装扮显得合时又合宜,既透着担忧的沉郁;又不失身为一国之母的庄重。
“臣妾叩见陛下。”她袅袅行至龙榻前,微弯着腰行了礼,然后才面露悲喜幽幽地看着皇帝,凤目微浮出点点水光,唇畔却弯起,弯出那浅清遥远的弧度,“陛下你可算是好起来了,这些日子,臣妾日夜担心,恨不能代陛下受这疾苦……”
皇帝低低咳嗽了几声,才不冷不热道:“皇后有心;朕是知道的。”
皇后连忙走上前几步,扶着皇帝靠坐起来,然后替他顺着背部:“陛下,你昏迷以前,一直都不肯好好休息,这才累坏了身体……”
皇后说着,双目那点点水光在光线反射下越发显得晶莹。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沉沉道:“昏迷以前?”
他这么一说,还皱起了眉头,那双黯淡的眼睛居然露出了十分茫然的神色;他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极力回想什么一样。
但半天,也没见他想到什么,反而将眉头拧得更厉害。
最后,他有些颓然地闭了闭眼睛,慢慢道:“朕已经想不起昏迷之前的事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闭着眼睛,所以没有捕捉到皇后眼里晶莹之后那一闪而过的欣喜。
皇后温柔一笑,轻声道:“陛下,养好身体最重要,以前的事,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人活着总要往前看;老是纠缠过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皇帝居然微微笑了笑,“皇后说得对;朕的确应该往前看。”
“对了,朕想问一问你,你觉得那个女人怎么样?”
“那个女人?哪个女人?”皇后居然也有迷糊的时候,反问这话的神态居然跟田公公那语气神态一模一样。
皇帝露出无奈的眼色,恨恨道:“就是那个整天在建安殿转悠的年轻女人。”
皇后听闻他这口气,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随即一笑,垂下眼睫,掩去眼底那抹惊异的目光,柔声道:“陛下,原来你说的是东方姑娘;她人很好啊;这些日子,多亏了她日夜不懈地照顾陛下;陛下才能这么快好起来。”
“哼,很好!”皇帝声音不高,可他的冷哼声仍然充分表达了他的不屑以及不满,“朕看,你们一个个都被她迷了心窍,就连太子也一样,围着她转,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陛下你多虑了。”皇后浅浅一笑,笑容看似充满温柔,实则遥远又冷清,似那虚幻的水中花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更感受不到温暖或善意,“太子是怎么样的人,陛下你该最清楚;他岂是哪种容易被别人迷惑的人。”
“哼,正因为他不容易被美色迷惑;朕才更加担心。”皇帝又是一声极端不满的冷哼,他说着,还眯起了眼睛,只露一条细细的狭长眼缝吃力地瞄着皇后,“一个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上心的人,突然开始认真对待,甚至认真在乎一个人;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朕可不认为这是好事。”
“他注定是蛟玥未来的帝王;一个站在权力最高处的男人,他可以拥有无数女人;但是他的人生他的字典里,却不能有感情这样东西;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他内心就会变得软弱;判断就会因为带有感情而失了敏锐与准确。”
文秋凤微微垂首,浅浅笑着,看似听得十分认真,表情也显得十分恭敬尊谨;实际上,她那浅笑,是愤怒的僵笑,她的恭敬更是含着讥讽的极度不满。
她是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在这个男人心里;女人从来都无足轻重。
皇后暗地咬牙,笑得嘲讽浓浓。
皇帝似是一点也没察觉出她的异样,依旧吃力地喘着气,絮絮叨叨继续道:“朕不能放任他如此下去;更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我蛟玥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