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巨国在宇宙间红极一时。太阳有九轮,绕着地球转。地上有万国,绕着巨国转。万国中纳贡至少无比的小国,因其至小无比而被上国的贤人蔑称为豆。豆国的确很清贫,甚至时间都很拮据:一年只有354天。在这样的国度里,除去思想和戏剧,其他一切虚物实物都依赖于进口。巨国无疑是它的第一大进口国。货物主要是兵戈和玉帛。皇权政体过于庞大,远远超过了豆国国土。历代朝野尽过无限努力,终未能达到进口实施的步骤。倒是巴比伦的狂欢仪式,埃及的渎神行动,希腊的竞技体育,和周礼,因进口免税而风云风雨于四界。十数代人下来,豆国已像后代的日本岛一样依靠输入而达到无所不有。其中,从罗马儒略历书里每回归年进口11天时间,为最了不起的缩短贫富悬殊强弱不均的项目。
作为豆国的首席哲学家,我用三枚核桃玩熟了游戏主义思想伎艺,以备国库穷极时出口之用。那时,巨国在地球上再度红极一时。长久地在左掌心或右掌心反反复复地玩弄三颗大脑状的硬皮核桃,使我在潜移默化中熟谙了思想的纹路。我漫不经心地走在路上,把核桃抛起,收纳,再抛起再接纳。“猫眼靓丽男的游戏”就这样迅速名扬全豆国。不久,它又随着爆炸的热信息播扬至境外。国会和出口商行很快看中了它,不等国库十分亏空,便急不可耐地将我的肉身和思想连同猫眼靓丽男这一名号列到出口产品总表的最下方,日期定在初秋。
我把秋天看成一个黄色的季节。我在黄色泽的道路上启程弃国,一路上走马看花。从豆城到巨城,需时3个月零3周。经国会周密计算,游戏主义在马背上驰及巨城东郊时,该地的稻米正好已收割、脱粒、装袋完毕。白纸黑字红印章的进出口白皮书上,我的明码标价是“优质大米55袋”。我必须在深秋的最后一个黄昏赶到边境线上与那55袋游戏主义的等价物作等价交换。出发前,议员们经过3天3夜的争议,作出国会决议:猫眼靓丽男必须穿着年前从盎格鲁-撒克逊人那里进口的衬衫、短袖束腰外衣之类的划时代时装,骑着蒙古马与蒙马交配生产的纯种白马,以示国势强盛、府库殷实、人民安乐。决议还只准许猫眼靓丽男带走游戏主义的结果,不许作为其前提的豆国核桃跨越国境。当然,愈是被政权禁绝的,愈是被游戏主义所崇奉:偷偷地,猫眼靓丽男将以不可告人的方式将核桃偷运出境。
一到海关,我的脊背上被加盖了海关钢印,印文是:55袋优质白大米的代价。可庆幸的是,没人发现我裤裆中那些妙不可言形同睾丸的核桃。55辆巨国独轮手推车原路返回。卸下的55袋大米被装上55辆豆国独轮小汽车。我一一向55袋大米行注目礼,如同告别多情善感的青春年华。大米外包装都很精美而富于个性。55袋大米,便意味着55种个性。可惜的是,一种前工业化时期的聪明举措从外部的外部开始,几乎抹煞了它们:包装袋上一律印上“游戏主义的代价”几个大字。7个字被设计成一个扁平的椭圆,用色和组合十分像后世的可口可乐标签。在耳垂上,猫眼靓丽男为古老大国的经典智慧所倾倒:任何一种外来的思想,一落入它的圈套,马上就拥有了物质的形象和被应用于实物的前景。
黄昏的霞光明显地与异域的山水打成一片。负责验关的萧梁第一夫人向我频频递转同在异乡为异客的秋波。她是建国不久的萧梁国后,因国势未强而暂来巨国打工。待我和最后一袋大米同时越过边境上神圣的曲线,她便腾起身怀六甲的腰身,揽辔上马送我去新辟的游戏主义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