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哭吧,淡忘掉烦忧是不容易的,更遑论忽略,当一个男人被惨重的现实,被一场越发艰难的恋情,逼入难堪的境地,当一个男人被分外潮湿的雨夜,淋成一座冰冷雕塑的时候,他有理由打开泪的井盖。
他有理由打开自己,哭泣不再是冻结的冰山,更不是难以启齿的耻辱,抬起头,周围的环境是那样可怕,雨夜中,独属于他一个人的落寞,轻易将欢笑遗落海角天涯。
男人哭吧,反正下着雨,你的泪水不会被别人看见,只有你自己能感受得到,哭吧,也许哭过了,释放过了,心情会好受些,也许哭过了,释放过了,目光会变得锐利些,摆脱颓废的缰绳,也许便能看得见明天,看得见脚下的路。
反正脸颊尚且能够承受泪的重量。
反正泪水已经箭在弦上。
反正……实在觉得难堪,不妨对着远处的群山,大声喊出,为了爱情不丢人。
“哭吧,为了爱情不丢人。”
楚明果然喊了出来,声音立刻被风吹开,吹到周围,吹到远方,远方传来刺耳的回声。
两道滚热的泪流,顿时从楚明的双目中落下,划过眼角,划过脸颊,划过嘴唇,直至坠落在地,过程中没留下任何痕迹。
因为有雨,雨将泪痕冲去,泪让雨水失重,雨与泪混淆,泪与雨互融。
倏然,一股巨力从背后传来,悄无声息,仿佛一只无形中的巨手,带着莫大的气势,轻易将楚明推向河水。
楚明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坠入水中,砸出一阵波涛。
河水真的很深,楚明从高处的河岸坠入,尚且沉不到水底。
楚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坠河,他只知道,自己压根就不会游泳,当然,已在水底的楚明,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他双手双脚不断地扑打着。
渐渐,水从楚明眼耳口鼻中灌入,渐渐,楚明有些神志不清,浑身都已失重。
死亡,莫名其妙地闪现在楚明的脑海。
平日里,哪怕再苦再累,再失落再迷惘,楚明也从未想过死亡,他不是那种容易寻死的人,更不是那种轻易寻死的人。
然而眼下,一切由不得他,他感觉自己正在朝着死亡奔去。
死亡的阴影迅速铺展,很快,楚明觉得自己就会被那股阴影彻底覆盖。
“我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楚明一边暗自咆哮着,一边身不由己出现在某个诡异的场景。
那是个极度昏暗的地方,地域广袤,一眼望不到边,那地方气氛极为压抑,到处都呈现出浓浓的阴森,阴气逼人。
冥冥之中,楚明不由得降身在此,在周围大量阴气的逼迫下,他的身体加剧颤抖,脸色变得苍白一片,他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好不容易找到一丝清醒,楚明抬起头来,顿时发现前方不远处坐落着一座城池,那是座非常庞大的城池,坐落在广袤的昏暗和荒芜中,很是显眼。
鼓足勇气,楚明仔细打量了一眼,继而发现城门有座阴森森的关口,显得十分吓人,从构造上看,宛如一座黑漆漆的山门。关口坐落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周围有一大片参天古木,所有古木均看不出半点生气,都死气沉沉,颜色暗黑。沉闷的叫声,从古木之上不断传来,竟是一群群暗藏的乌鸦,冷风幽幽吹过,乌鸦偶尔发出更刺耳的尖叫,寒气逼人。
一些身影在关口进进出出,行走的模样,非同凡人,而是如风般飘浮,更像是一种悬浮在地面之上的游走。
楚明看不清那些身影的具体模样,不过从远处望去,那些人的面容多半都是狰狞的、诡异的、惊骇的。
这时,两个刚刚飞落的身影,引起楚明的格外注意。
只见那两个身影,一个身着黑袍,一个身着白袍,均头戴长帽,帽上貌似还写着字迹。之所以引起楚明的注意,是因为他们正押送着一个人影,那人影看起来颇为憔悴,且不断发出尖锐的惨叫,同时也在为自己叫着冤屈。
楚明看不清帽上的字迹,正暗自揣摩之际,那穿着黑袍和白袍的两个身影忽然停顿,相继转身,尖锐的目光,朝着楚明所在的位置望来。
楚明下意识地想要躲藏,却发现周边除了荒凉还是荒凉,根本无处可躲。
那两个身影面露困惑,互望一眼,就要向楚明走来。
楚明暗道不妙,发现自己对他们竟极为忌惮,这忌惮仿佛天生的一般。
眼看着他们已走近,楚明变得紧张,颤抖也剧烈起来,然而就当他们刚刚走到楚明面前时,就当楚明感到生死一线时,无形之中,一阵莫大的光亮,从楚明身上闪现而出,光亮将楚明牢牢包裹,随即一闪,便从此地离去。
楚明只觉得脑海中闪烁着无数光芒,色彩斑斓,每种色彩看起来又包罗万象,气象万千,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奇特。
紧接着,所有光芒渐渐消散,转而变幻成无数细微的波纹,波纹也带着色泽,只是那色泽十分迷蒙,如梦如幻,一派模糊,怎么看也看不分明。
波纹迅速震动,很快也消散。
楚明的脑海,终于恢复清明。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楚明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一个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梦,且是一个格外漫长的梦,梦中的自己,刹那之间仿佛度过了漫长岁月。
梦醒的楚明,却已经躺在了河岸之上。
吃力地睁开双眼,楚明发现自己的处境后,正感到难以理解,一阵清脆的声音,忽然随风随耳。
“小家伙,既然醒了,就别躺在地上了。”
楚明惊愕之下连忙起身,转身后,看见一个奇特的少年。
那少年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穿着一套非常时髦前卫的流行服装,生着张少年的面容,头顶的头发却如雪般洁白。少年的一只手上,轻轻握着根拐杖,那拐杖比他的身高还要长,且看他的样子,并非有什么残疾。
楚明仔细观察后,越发感到这少年的奇特,甚至已经不能用奇特来形容。
少年竟飘浮在半空中,脚下踏着团云雾,依然下着的暴雨从他身上经过,竟像是主动绕道而行,半点雨粒都溅不到他身上。布满暴雨的夜空中,那轮依然没有被遮蔽的圆月,不断投落的月光,到了少年周围便突然消失,仿佛突然蒸发似的。又或者,那些月光,根本就是被少年吸入体内?
“小家伙,现在你能看见我了吧。”白发少年嘿嘿笑道,笑声有些古怪。
楚明想强行保持镇定,可眼下根本做不到,惊愕、好奇、困惑等等,通通融汇成一股强烈的表情,很自然地在他脸上流露而出。
望着这样怪异的场景,还有这样怪异的少年,听着少年唤自己为“小家伙”,刹那之间,楚明竟感到有些可笑了,然而他根本笑不出来。
“之前是你跟踪我的?”楚明想起之前在路上那种怪诞的感觉。
“不错。”白发少年直言不讳。
“刚才是你将我推入河中的?”楚明忍不住问出口。
“可以这么说。”白发少年没有否认。
“你想让我死?”楚明若有所思。
白发少年这次没有认可,不以为然道:“我只是看你哭得那么悲伤,以为你要自杀呢,所以帮了你一把而已。”
“谁想自杀?我怎么会自杀?”楚明有些气愤,却又不好发作,再次正视眼下的境况,开口问道:“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你是什么?是人?”
“我自然不是人。”
“那么,你是鬼?”楚明刚问出口,便觉得自己有些精神失常,可是望着少年神奇的状态,望着他头顶的雨水、脚下的云雾,分明更不正常。
“你这小家伙才是鬼呢,我怎么可能是鬼?”
“我是鬼?那么我确实死了?”楚明眼帘微垂,神色带着沮丧。
“你不是鬼,你怎么可能是鬼?你没有确实死啦,哎呀,我都被你搞糊涂了。”白发少年挠着头顶的白发,样子有些难堪。
好不容易平息情绪,白发少年方才解释道:“可以说你死了,却又没死。”
话刚说完,白发少年便觉得,这种说法会让事情变得更模糊,赶忙补充道:“你没到阴间去,自然就没死,说你死了,是因为,你现在已经不是人。”
“我不是人?那我是什么?”
楚明觉得自己的问题表面上看来很幼稚,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可眼下实在不得不问。
“哈哈,你已经成为我的弟子。”白发少年再次笑出声,笑声越发古怪。
“你的弟子?”楚明诧异非常,“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发少年道:“我不是东西,呸呸,什么不是东西,我是东西,不,确切的说,我是个仙人,也是你们人间所谓的月老。”
“月老?”
忽然听到这个称谓,楚明真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正在做梦,可掐了一下身体,分明能感到真切的疼痛。
这时,楚明才恍然发现,之前自己被殴打所受的创伤,已消失不见,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血迹,且之前那些创伤造成的痛楚,也消散开来,仿佛根本没有受过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