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年不散的云雾，又自汹涌过来，弥漫在整个眼界，郁文石立在虚空，望着黑黝黝的洞口，仿佛是巨兽的狰狞大口。
凶吉难测，只求无愧。
方一沛先自回来……
两人静默片刻。
“方兄，人生的际遇可真是变幻莫测啊？”
方一沛抿抿嘴，说道，“可不是。”
“唐王安好？”方一沛罕见地问道。
“一切安好。”
“听说魏王年来又有精进？可是当真？”
“不烦挂念。”依旧温润如玉，闲适洒然。
“呵呵……”
“这次的事情，衍圣怎么看？”
“千万人。”
“你怎么看？”
看着对方明亮的眼睛，郁文石迟疑一下，“乌托邦。”
方一沛似乎松了口气，又却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楚兄怎么看？”
“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
“我以为他会和你说。”
郁文石眯起了眼睛……
砰！
两人对视一眼，飞射而上。
………………
看着像个破沙袋一样落在自己身前的老者，须发皆白，须发尽染，隐约看得出几分干净时候仙风道骨的模样，没有几分生机了。
他睁开被鲜血糊住的眼眸，隐约看得见是个人的轮廓，眼睛闪过一道奇异的亮光，楚溪看得很清楚……
似乎想说话，但是只能听得到喉间“赫赫赫”地恐怖异响，完全发不出声儿来，他艰难地微微撑起身子，仿佛身体之上自己玄功能撑起的力量都在这里聚集，颤颤巍巍地褴褛的衣衫里掏出两件物事……
楚溪心中充满莫名其妙的诡异……和滑稽，这画面似乎在静止的撕扯……这是修者，这是御剑行空，乘搓浮海的修者……
郁文石和方一沛落在楚溪身后。
一个锦囊，和一份信，他先吃力地将锦囊推向前，再将信放在其后……意思再明不过。
嘭！
脑袋砸入草丛之中，污染了清亮的晨露。
眨眼间，追兵已至。
忽！
火红映染三人的脸膛。
巨大的火球带着无边灼热，轰砸了过来。
二人轻松地飞退高空，楚溪前突后退，消失不见。
轰！
火球炸裂开来，热浪翻涌而出……
焚尽一切，尸骨无存，尽皆灰尘。
楚溪在山顶的最高处出现，郁文石对方一沛耸耸肩，去和楚溪做伴了，他不觉得神通中阶左右修为的修者，需要两个清冥境界的修者联合对付。
方一沛嘴角的笑意变深，因为郁文石光着个脑袋耸肩的景象，真的有些滑稽。
排云而出的是个中年壮汉，满面怒容，身上也挂了不少的彩，看见方一沛按剑在前，一扯嘴角，在他那张挂满血痕血迹的脸上，更显残酷狰狞的效果，二话不说，几近于蠢笨的猩红巨剑，横扫而去，一道火龙腾空飞来，化雨再成雾，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般来说，下一境界的修者是感应不到上一境界修者的修为的。
方一沛则凌空跃起，竖斩而出，飞出的剑相，将那道火龙像是巨鱼分水一般劈斩开来，向着两边偏斜，呼啸而出，皆成茫茫雾气，而剑相未散……
铮！
却是击打在巨剑之上！
中年壮汉登时面目逞红，脸上现出惊骇欲绝的神色，不过，瞬间狞色再显，眼中却有微不可察的狡猾。
只见手持巨剑一圈环绕，半空像是火药桶爆炸一般，立时便为火焰海洋，翻滚的火浪像是汹涌大海一个荡起浪头，朝着方一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而焰海本身，宛若捅破了天宇，焰海中的火焰轰然倾倒而下……
方一沛一惊，这垂死一击果然不可小觑，火浪倒是小事，若火焰倾倒下来，看着下面一惊焦黄的草木，可是要坏了大事。
方一沛长剑焕发出耀目的玄光，虚空一搅，一个浑圆的圈儿，其间若春湖水面，细纹微动，突兀挡在胸前，接着长鲸吸水一般将火焰浪头抽调进去，细纹漾开，火焰幻作虚无，端的是诡异非常。
………………
“楚兄看得出是哪家玄术？”
“郁兄不知道？”
郁文石听得懂这话中的微妙，摇了摇头，笑道：“以前说是长生道，但是长生道断无此人。”
“也许真的是像他自己与人说的一般，流落民间的大能相授。”郁文石颇为感叹地说道。
“大能遗山野，高手在民间。”楚溪不知是调侃还是正经地说了这么一句。
郁文石耸耸肩。
说话间，那厢神秘的圆圈还在吸火。方一沛落身，也是一剑横斩而出，白色的长虹霎时夺出剑身，寒凛的气息，也瞬时传遍周遭，焰海的火焰一弱。
剑虹划出，拖出一层白蒙蒙的单薄雾气，和周围的雾气泾渭分明，也将下泻的火焰兜住，一触之下，便是嗤嗤的雾气，接着整个人弹射进火海……
铮！
一声金铁之声。
巨剑落下，扎入岩石，没柄。
几乎同时，神秘圆圈消解无痕，而下层的雾气薄面，蓦然渗溢出濛濛雾气，两人站在远处，也感到其中渗人的冰寒，转眼吞噬火海，蘑菇云一般翻涌起来，散上高空，高空犹是雾气。
方一沛拎小鸡一般，提着那脸色苍白的中年壮汉，从偏左方向，飞腾而出。
方一沛将他丢在地上，退至一边。
“你自己说？”郁文石这一问，也散逸着他清冥境界的威压。
中年人脸上又白了几分，点点头，眼中最后一点火星熄灭。
方一沛弹出一点白芒，落在中年壮汉的颈间。
“咳咳咳咳咳……”
他颤悠悠地伸手入怀，左手……
左手电出，爪状，红芒璀璨，整个身体一跃而起，疾如脱兔，朝着楚溪猛扑过去，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
楚溪立身不动，另外两人也默契地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丝。
在中年壮汉出手的刹那，楚溪比他更快，单手一挽，看见一点星芒，看似缓慢，确是极速地对上他抓来的左手，却没触到，一错而过。
瞳孔聚集如针，他的“虎扑”状也仅仅是个未成的形态而已。
一根银色的短针扎在他脉搏之上。
惨叫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方一沛手中的一点白芒又射-在他的喉结。
银针随着脉搏的跳动，一颤一颤……触目惊心。
不知是不敢拔出，还是不能拔出，中年壮汉右手紧紧攥住发抖的手腕，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脑门儿上的汗混着血，刷刷地流了下来……
他明白了一句话，凡是最恶毒的生物，都装作无害。
方一沛再次解了他的禁言。
中年壮汉还是没有说话，也许他是个哑巴……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的锦囊，囊身画满神秘的符文。
三人眉头几乎同时皱了起来。
在天荒，芥子须弥空间绝大多数都是做成锦囊样子，形状大同小异，但是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功用，比如这个绿色的锦囊，里面装的基本是活物。在羽灵山掏出绿色锦囊，那么，内里不用猜，肯定是个妖族……
荆棘联盟的壮大，让大规模的妖族捕猎活动销声匿迹。然而，天下何其之大，生智的妖族，就每日而言，又是何其之多……根本无法禁绝。
而且，妖族的捕猎，背后是修者，修者背后是谁？是四大宗门，试问，几个修者归根结底没和四大有些牵连？荆棘再怎么的极端强大，也是暗下的组织，绝对不可能和四大门对抗，如果不是，也不会在这次四派****中这么热切了……
暗下的、小规模的捕猎，荆棘也只能徒呼奈何地睁一眼闭一只眼。
“九尾狐，只求一个痛快。”
说完，闭目，作引颈就戮状。
空气中一霎间窒息。每个人呼进去的不是空气，都是云雾，楚溪的脑子也难免有些混沌。
………………
郁文石缓缓抵开天外一剑。
不知何故，郁文石露出它本来面目，没有神妙辉芒的掩映，天外陨铁，黑沉无泽，表面尽皆丑陋的坑洼，听说是从月之表象，有玄妙意思。
乌光一闪。
铮！
中年壮汉嘴角溢出一丝讥笑。
白芒一闪。
方一沛的剑，挡住，郁文石的剑。
那人眼皮动了动，却是没有睁开。
“怎么？”
“不能杀。”
郁文石没有回话，白色辉芒慢慢潮水般淹没丑陋的剑身，淡雾之中，幽幽的光华，流转不停。
云雾弥漫，时间流淌。
郁文石保持着进击的姿态，方一沛保持着抵挡的姿态……
不知多少时候，楚溪弯下腰，伸手去捡地上锦囊……
噌！
噌！
剑脊摩擦的声音。
几乎同时，两柄剑交叉插-入锦囊两旁的岩石。
楚溪俯身的姿态顿了一下，继续，很慢，慢的惊心动魄，他心中却不似脸上那般平静，却是想——如果握住这两柄剑的剑柄，用力压下去会是什么样子，里面的空间肯定会崩解掉……
他触到那绿色锦囊的刹那……
刷！
刷！
又几乎同时，两柄剑拔射起来，隐没不见。
速度很需要眼睛，楚溪看到了谁先出的剑，也看见谁先收的剑。
楚溪看着那人嘴唇的肌肉动了动，不像是痛的，他干裂的嘴唇似要张开……
一抹白光，一道血线。
一颗滚滚头颅，死不瞑目。
绿色锦囊，落在地上。
………………
“楚兄，何苦？”这个人就是先出剑、先收剑的人。
“还要多谢两位成全。”楚溪笑道，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个祸害之源。
郁文石将那人尸身化为虚无，连灰烬都没有。
走的时候，楚溪最后回望了那处一眼，剑痕犹新。
欲枯的青草，在郁文石，重复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