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鹿宁坤准备动身回汉口，李奥诺夫和严捕头把鹿宁坤送到新店码头，开船的时间还早，三个人就站在岸边说话。
“这一趟要是没有你，我这个茶行还真开不起来。鹿，我该怎么谢你呢？”李奥诺夫非常感激地看着鹿宁坤。
“谢什么，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嘛！”鹿宁坤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问严捕头，“麻哥抓住没有？”
“还没有。”严捕头摇摇头。
突然，“叭”地一声枪响，三个人闻声赶紧趴下。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鹿宁坤他们前面的地上激起两小缕灰尘。
“在那边。”李奥诺夫用枪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
“李奥诺夫先生，鹿先生，你们好哇！”土坡那边一个人用英语叫道。
“你是谁？”李奥诺夫问。
“你真健忘，前些时才用枪顶住我的脑袋，这么快就忘了？”
“妈的，是‘明安’号船长。”李奥诺夫对鹿宁坤说。
“明安”号船长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脑袋，李奥诺夫一枪打去，“明安”号船长连忙缩回头去。另一个人从土坡的另一边伸出枪来，向鹿宁坤他们射击。
“快，那边有条沟。”严捕头说着，起身朝不远处一条大水沟跑去，只听一声枪响，严捕头身子一歪滚进沟里。李奥诺夫急忙连开几枪，然后和鹿宁坤飞快起身，紧跑几步，一下跃进沟里。水沟里的水很浅，严捕头躺在沟里捂着右腿，右腿的血把裤子都染红了。
“你怎么样？”鹿宁坤赶紧问。
“我还好。”严捕头咬紧牙关说。
“李奥诺夫先生，躲在沟里干嘛？出来呀！我花二百美元才打听到你的行踪，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呀！”“明安”号船长躲在土坡后狞笑道。
“我也不想失望，鹿宁坤先生，你有种就出来，就像查我的枪一样。”土坡另一边的人也叫道。
“吉米，那个走私军火的。”鹿宁坤吃惊地说。
“看来他们盯我们不是一两天了。”李奥诺夫用拇指将左轮手枪的转轮顶开，一边往里面装子弹，一边向土坡那边喊道，“船长先生，真是辛苦你了，看来昨天杀我们的那帮地痞也是你安排的。”
“你太聪明了，”“明安”号船长又向水沟这边开了两枪，“就是我找他们去的，不过他们太让我失望了。”
鹿宁坤悄悄从一丛草后面伸出头来，观察了一下四周。他发现离土坡不离，有七八头牛正在吃草，这条水沟正好通到牛群边。鹿宁坤蹲下来对严捕头说：“严捕头，把你的刀借用一下。”
“鹿，你想干什么？”李奥诺夫不解地问。
“你在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鹿宁坤拿着刀弯着腰沿着水沟朝牛群跑去。
李奥诺夫连忙朝土坡那边开枪。鹿宁坤来到牛群边，翻身跃出水沟，来到牛群旁边。他拿起刀朝每只牛的屁股上砍了一刀，那些牛突然挨了一刀，痛得四处狂奔，其中两条牛朝土坡奔去。吉米正在土坡后面开枪还击，突然看见一头牛向他奔来。
“哦，上帝呀！”吉米他急忙起身，已经来不及了。那头牛冲过来一下将牛角顶进吉米的肚子，然后一仰头把吉米掀向空中。
“哦麦尬得（我的天哪）！”“明安”号船长惊恐得转身就跑。
李奥诺夫乘机冲了过来，朝跑远了的“明安”号船长开了两枪，然后骂道：“妈的，让他跑了。”
鹿宁坤和李奥诺夫回到沟里扶起严捕头，鹿宁坤说：“李奥，你快把严捕头送到镇上去。”
“那汉口那边就交给你了，货到汉口，我就让他们去找你。”李奥诺夫点点头。
“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李奥诺夫所说的“汉口那边就交给你了”是指砖茶托运的事，李奥诺夫的整个运作是这样：李奥诺夫在羊楼洞收茶加工，加工好后用帆船运到汉口。鹿宁坤则汉口帮李奥诺夫接船，然后用外国公司的轮船托运至天津。在到天津后，由李奥诺夫的兄弟接货，再走内河将砖茶运到北京附近的通州，然后改用驼队把砖茶运到恰克图。整个运茶时间一个半月左右，这可比晋商走陆路到恰克图要少用三四个月的时间。晋商的运茶路线是：从羊楼洞把茶叶运到汉口后，继续沿汉水走水路过樊城到老河口，然后弃舟上岸，用骡、马、骆驼驮运到西安府境内，再北越山西经河北张家口到达中俄边界的恰克图。晋商从羊楼洞运茶到恰克图通常需要四到六个月的时间，来回一趟就是一年多。
鹿宁坤回来后不到两个月，李奥诺夫就发来第一批货，鹿宁坤帮李奥诺夫办理好托运手续，然后将货装上旗昌公司的轮船，发了出去。目前正在长江上运行的轮船公司有英国的怡和公司、宝顺公司和美国的旗昌公司，鹿宁坤对英国人没什么好感，不想把钱给他们挣，所以选择了旗昌公司。
接下来每天照样是无事可做，日子过得很平淡，也很无聊。章天芩虽然再也不敢一走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但还是隔三岔五地往武昌跑。章天芩不是很健谈，也不想和鹿宁坤多说话，他对鹿宁坤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章天芩不想理鹿宁坤，鹿宁坤只好待在自己房里看书，再不然就和翻译聊天。
翻译姓柳，是个孤儿，他是在教堂里长大的，神父在一棵柳树下捡到他，就让他姓了柳。有了姓，叫什么名字呢？神父用自己的名字，给孩子起名叫柳戴维。后来神父又觉得戴维太西方化了，于是就把戴维两字改成很中国化的大伟。
柳大伟比鹿宁坤小两岁，鹿宁坤经常和柳翻译聊一些扬州的生活，什么瘦西湖呀，五亭桥呀，扬州汤包、或宁波汤元，再不然就听柳翻译讲一些教堂里的趣事。有时候两个人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比如，人是怎么来的，鹿宁坤说是女娲造的人，女娲在这个世界上行走，感觉太寂寞，于是就用泥巴捏成了人；柳翻译非说是上帝创造了人，他说是上帝创造了亚当，后来看到亚当一个人太孤单，就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这样就有了人。简直匪夷所思，鹿宁坤对柳翻译的说法嗤之以鼻；真是不可思议，柳翻译对鹿宁坤的说法不屑一顾。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两人的友谊，时间长了，鹿宁坤还经常叽哩瓜啦的跟柳翻译学一些外国话，反正是打发时间。
在公所里待腻了，两人就租界转转，也正好算出公差。有时候转到江边，还能碰到陶大勇。鹿宁坤碰到陶大勇的时候总是要聊上半天，柳翻译也在一旁和他们一起聊，毕竟年龄相仿，投缘的话题很多。当然，陶大勇不当值的时候也经常跑鹿宁坤这里来玩。有时候，鹿宁坤会和柳翻译跑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反正租界里一两个月不去也不会有事，而且他们俩在不在租界里，章天芩也不知道。这一天，鹿宁坤和柳翻译又在租界里转悠，走到洞庭街时，从对面走来一个穿白底青花衣服的女子，手里拎着一个菜篮。鹿宁坤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这个女子，柳翻译看到鹿宁坤一直盯着这个女子，就问：“怎么，没见过女人哪？”
“不是，我是觉得奇怪，租界里怎么会有中国女子？”鹿宁坤解释道。
“少见多怪了不是，这是那些洋行里的华人帮办请的佣人。”柳翻译不以为然地说。
“我说的呢，洋人怎么会请中国佣人。”鹿宁坤说着，还是回过头去，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女子的背影。
“走吧，有什么好看的，依依不舍的，你还打算娶她不成。”柳翻译把鹿宁坤拽了回来，“哎，这里也没什么好转的，我们不如去别处逛逛。”
“去哪呀？”
“去集家嘴吧！”
“对，去汉正街逛逛。”鹿宁坤表示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