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岳华生正式召集AK业务部全员开会。
苏晗这才知道，乔思安和林锦红终于找人查到了那些新员工的去向，原来他们周一那天领了保险代理人证之后，去人力资源部解除了试用协议，当天下午就去了HT报到。接收他们的人，正是曹珂。
因为她坚持要留在AK不肯辞职，所以那天就跟曹珂约法三章，谁也不能把公司的事带回家，不干涉对方工作，不打探对方公司情况。
这是她给自己，也是给曹珂留下的最后底线。
毕竟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她未必跟AK一辈子，更无法割舍这三年多的感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很多时候，感情都比工作要重得多。但她又不想完全依靠曹珂，上次跳槽事件给她带来的阴影太重，她不敢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他的身上，也不愿放弃自己好容易才打开的局面。毕竟如今AB组遭受重创，她终于有机会追上他们，做一个独当一面的业务经理。若是跟着曹珂去了HT，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她依旧是那个完全在他羽翼之下，被他庇护的菟丝花。
唯有有了独立的工作能力和经济能力，才能拥有独立的感情，不依附于人，才能得到更多的尊敬和并肩的资格。
苏晗唯一担心的，就是因为他而被人误会成HT的无间道。
所幸，蓝瑟得到的消息，跳去HT的胡伟成果然被提升了一级，一去就是业务经理，比其他人都高出一截，据说还跟曹珂的关系格外好。如此一来，便证实了苏晗的推测，岳华生批评完乔思安和林锦红之后，难得地点名表扬了苏晗，让一直被压制的C组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但随后的两个月里，AK的业务一路下滑，不但没能追上曹珂，甚至比原来还要差上了几分。
因为耳光门事件的影响，有不少的男客户借此机会，故意骚扰AK的女业务员，有两个烦不胜烦地索性辞职离开。而另一方面，那些已婚家庭根本不让自己的老公接触AK的女业务员，导致女业务员的业绩大幅下跌，就连苏晗的几个男客户原本谈得差不多了，都被家里人搅黄了单子，转去了别家公司。
肇事的尹若恩却在事发后三天，拿了当月的佣金之后便递交了辞职信，转去了别的保险公司。那帖子热闹了几天，因为有人故意引导，除了小三问题之外，重点还是扯在了AK的头上，扣上了职业道德的帽子，后来经过AK公关部的多方交涉处理，总算慢慢淡化下去。如此一来，整件事受影响最大的还是AK的公司形象，而尹若恩换了家保险公司，照样做得风生水起。
AK的业绩不好，开会就格外频繁，打气会、奋斗会、动员会、推介会……大会小会没完没了地开，弄得大家连休息时间都忙着开会，挖空心思地琢磨如何能够招徕客户，如何能够留住保单。而苏晗除了要忙工作之外，还得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跟曹珂的恋情。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算是享受了一把明星级的待遇。为了这段地下情，跟曹珂连到人多公共场吃饭购物都很少去，加上两人都忙着工作，一起上街的时候少之又少，吃饭也大多是苏晗买了菜回去自己做。虽然享受到了恋爱的甜蜜，可偷偷摸摸的感觉，就如同锦衣夜行，纵使多么绚烂美丽，都无法公知于人。
都市里的人，跟同事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一个家人都来得长。苏晗偶尔想起，自己成天跟张然然说的话，都多过曹珂几倍。每每听到其他同事说起自己的男友老公如何如何，或是相约去看电影K歌，她都得想办法找借口掩饰过去，自觉做得比《潜伏》里的地下党还要专业。
一开始，曹珂也真如她所要求的，上班时间不打电话给她，不发短信，免得被人发觉他的号码。只是两人刚刚正式开始交往，虽然没正式同居，可曹珂几乎每晚都去苏晗家吃饭，偶尔晚了也就留在那儿过夜，如何能按捺得住完全装作不认识。结果苏晗就有好几次在拜访客户或者跟同事吃午餐时，都能看到他在附近出没，虽然只是遥遥地冲她打个招呼，都能把她吓个半死，当真是有惊无喜。后来曹珂在HT的事情多了起来，也就找她找得少了，反倒是苏晗又有些不习惯，时不时地找借口给他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什么的。
这种地下情初时只觉得刺激无比，可时间一长，就会忍不住想要进一步，再进一步。
而岳华生因为胡伟成的事，也对苏晗格外信任起来，正好有个公司层面结交的大客户，他转到业务部跟进的时候，便特地指名交给了苏晗。
苏晗刚拿着资料回到业务部，还没坐下，就听见林锦红跟人似笑非笑地聊天，特地提高了音量说道：“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你们啊，光是盯着客户有什么用，一张单一张单做得累死也就那么点佣金。若是傍上了大老板，随便从手指缝里漏点好处下来，就够咱们吃上几年的了！”
张然然正好在她身边，听到这话，顿时气得涨红了脸：“苏苏姐，她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去找她理论！”苏晗一把拉住了她，摇了摇头：“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地说是谁，你自己上去认账吗？何况嘴长在别人脸上，想说什么是她的自由，咱管不了别人的嘴，管好自己的事就成。这个月咱们组的业绩虽然比上个月好很多，但比起他们来还是不够。你就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踏踏实实地做出成绩来，人家自然没话好说了。”
“好吧！”张然然无奈地叹口气，点头说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唉，苏苏姐，你就是太好脾气了，人家才会这么嚣张地指桑骂槐。算了，既然你都不计较，我还生什么气。”
苏晗笑着搂住她的手臂，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跟她们计较也没意思，回头我请你吃饭好了……”
“真的？”张然然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笑眯眯地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苏苏姐，正好今晚我要去见个客户，你陪我一起去，顺便帮我买单了吧！”
“鬼丫头，敲竹杠还这么狠！”苏晗扑哧笑了，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子，“什么客户，非得请人家吃饭啊？”
张然然撇撇嘴，无奈地说道：“上次客户答谢会分给我的，好像是个什么公司的中层，就是人比较磨叽，谈了好几次，应该差不多了。今晚本来是他定的金马，我不想让他付钱，自己又没钱，只好来宰你喽！”
“男的？”苏晗微微皱了下眉头，“谈的什么单子？”
张然然扳着手指算算：“夫妻俩的寿险附加重大疾病，分红返还，还有个孩子的成长基金，加起来保额有两万多了。要是能签下来，回头我请你去索菲特吃旋转餐厅的豪华自助餐都没问题！”
“这样啊……”苏晗笑着点点头，“那就等我先看完岳总给我的材料，做完事以后，晚上陪你一起去见客。”张然然欢呼了一声，看到林锦红那边投来鄙夷的眼神，立刻得意地瞪回去，满心欢喜，恨不得马上就签回单来，瞧瞧那些女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脸色。
苏晗看了下岳华生交代下来的客户，是一家颇具规模的汽车美容装饰公司，在泉城就有两三家分店，生意很是兴隆。岳华生安排她做个企业年金计划，预算在两百万左右。虽然这是公司的单子，佣金并不多，但她若是能够借此机会跟客户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家公司上上下下有几百人，能拿下十分之一的寿险单子，也足够赶上A组的业绩了。她先跟那边的联系人通了个电话，约好了见面时间，然后就一头扎进资料库，做了整整一下午的方案。
下班时间一到，张然然就过来拉人，苏晗见方案还没做好，只得拷贝进U盘，准备带回家晚上继续。
到了金马，那个客户还没到，苏晗和张然然在大厅找了张靠落地窗的桌子，一边说话一边等人。等了约莫有半个来小时，张然然忽然站起来朝门口那边迎去，苏晗看到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中等身材，额上的发际线已经明显后退，小腹上也凸起如怀孕四五个月的妇人。圆乎乎的脸上一双眯缝眼朝自己这边瞅了一眼，显然是听张然然说带了同事来，脸色有些不好，但一看清楚苏晗之后，立刻笑了起来，跟着张然然过来，彬彬有礼地伸手问候：“原来是苏经理，然然做事还真是认真，这么小的保单都要劳驾你出面。”
苏晗跟他握了下手就立刻松开，这人的掌心潮热，握手的时候还格外用力，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
“陈先生客气了，我只是来做个陪客，保单的事您具体还是跟然然谈就好。”
陈先生嘿嘿一笑，目光在苏晗和张然然身上扫来扫去，豪爽地说道：“保单的事都好说啦，今天难得有两位美女陪我吃饭，尽管点，别跟我客气啊！”
苏晗勉强笑笑，被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赶紧随便点了几个菜，想着早吃完早了。可没想到，那陈先生格外能说，一边吃一边说，说起自己公司的事来，那叫一个口沫横飞，仿佛整间公司少了他就直接没戏了。苏晗瞧着空气中飞溅的唾沫星子，直接就没了胃口，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茶杯，保持安全距离，勉强挂着副笑脸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心神早就飞到下午没做完的方案上去了。
“苏经理，以后你们要是需要买什么药，就打电话CALL我。我直接就能给你打个三折……三折你知道吗？还有那些女人常用的药，什么滋阴养颜的、美容减肥的……苏经理你这么年轻就当了领导，一定很辛苦，要多补补才好……”
陈先生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抓住了苏晗的手，眯着眼笑道：“我可是跟坐诊的大夫，学过中医，让我帮你把把脉，看哪方面需要进补啊！”
“不用了，谢谢你。”
苏晗猝不及防地被他抓住手腕，挣了下没挣脱，只觉得他手心又热又潮，再加上那色迷迷的眼神，顿时让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强笑着说道：“我们公司前阵子才做过体检，我身体很好，没事的……”
“那可不一样。”陈先生死死握住她的手腕，一个劲朝自己面前拉，“这西医的体检和中医可不一样，中医是养生，就算西医查不出来的病，中医一把脉就能瞧出来。你看你这督脉迟缓，肾经气虚，明显就是亚健康。不过这皮肤真是好，小手尤其滑……”他说着说着话，另一只手就抚上了苏晗的手背，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
“陈先生，我把保单带来了，您要不要先看看？”张然然急忙把文件夹塞到了他的面前，苏晗趁机抽回手来，背心已是冷汗淋漓。
“这有什么好看的。”陈先生被她打断了兴致，冷下脸来，瞪了她一眼，很是不满地说道，“没见我正在跟你们苏经理说话吗？一点事儿都不懂！”
张然然为难地看了苏晗一眼，苏晗急忙端起酒杯来说道：“陈先生，谢谢您的指点，我先敬你一杯，回头我再找时间好好向您讨教中医调理的方子。”
“好说好说！”陈先生听她一说，顿时笑逐颜开，伸手拦下了她的酒杯，一边从他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个扁扁的小酒瓶，一边笑眯眯地说道，“看在苏经理这么会说话的份儿上，我今天就献个宝——这可是药厂特供的养生酒，市面上买不到的，论价值可不比茅台五粮液便宜呢。来来来，我给你倒上……”
“这么贵重，不好吧……”苏晗看到那连标签都没贴的酒瓶，刚想拒绝，陈先生已经抢过她的酒杯，将里面的红酒倒在了烟灰缸里，给她倒了满满一杯。红褐色的液体犹如琥珀一般，轻轻一晃，便散发出带着药香的酒气。这种三无产品，她还真是没喝过，但看到陈先生那么热情的态度，张然然在旁边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角。她还是硬着头皮跟他碰了碰杯，刚一沾唇，便被那辛辣中带着几分腥苦的味道刺激到，正想放下酒杯，陈先生已经一饮而尽，瞪着眼看着她说道：“这可是十年陈酿的好酒，苏经理难道不给面子吗？那这保单的事……”
苏晗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点笑容来：“陈先生说笑了，这么好的酒，我是舍不得喝而已，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她一仰头，直接将剩下的整杯酒倒进喉咙里，连回味都来不及，就咽了下去。霎时间，她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液体从咽喉一直流下去，迅速地蹿入胃中，然后再扩散开来，如同一团火般，点燃了全身的血液。
“好酒量！再来再来！”陈先生赞了一声，又给她倒了半杯，给自己也斟上半杯，那一小瓶药酒就倒得半滴不剩，他还恋恋不舍地咂了下瓶口，真是难舍最后一滴的模样。
苏晗已觉得脸上发烧，浑身发热，头也有些昏沉起来，她平日的酒量还算不错，可今天先喝了两杯红酒，再被这高度数的药酒一激，喝得太猛，真有些上头了。
“陈先生，这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您还是先看看保单……”张然然看出她脸色不对，赶紧拿起保单又来打岔。
“急什么！”陈先生白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姑娘，这做生意也得讲人缘，要先做了朋友，生意才好慢慢谈。这一点你就比不上你们苏经理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