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南迦回眸,四目相对,罂粟的眼神依旧没有移开。“怎么了,为何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罂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默默地转过头。但实际上,今天反常的人是他才对,她为什么要别过脸呢。
终于,慕容南迦又恢复了少言寡语的状态。却听见几声叮叮当当,瓶瓶罐罐相互撞击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水声。罂粟回过头,眼角一抽。
她没看错吧,慕容南迦竟然亲自洗毛巾。罂粟以为他要擦手,没想到他竟然拿着尚在冒热气的毛巾向她走来。罂粟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下。
“躲什么,你这几天都是我在给你上药,擦身。”
“什么!”
“你干嘛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朕小时候还和你一起洗过澡呢。”
罂粟只觉得眼冒金星,小时候,洗澡!
那时候明明是她在湖里洗澡,他自己一脚绊进了水里吧。
慕容南迦耳根出现一丝异样的薄红,特别是在对上罂粟鄙视的眸光之后。
“皇上,我自己也可以。”
“你是病人。”慕容南迦并不打算放弃,热腾腾的毛巾已经向罂粟伸了过来。
“我只是一个暗卫。”
顿时,慕容南迦修长的手尴尬的顿在了半空中。
“好吧,你自己来。”慕容沉下了声音,听不出喜怒。
罂粟接过已经凉下来的毛巾,象征性的擦了几下,不觉间,思绪已经跑到了天边。
从最初到如今,她一直是暗卫。可是自从三年前,她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慕容南迦遍寻天下名医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当她醒来后,她还曾惊喜自己死里逃生。可是他的话却让她几乎绝望。
他说要让她入宫,成为他的女人。
对于普通的女人来说,这是天恩。可是对她来说不是。不仅仅因为她不喜欢后宫,还因为她曾在年少时,亲耳听他说,如果他爱一个女人,绝不会让她进入他的后宫。
原本是陈年旧事,可是她却在那样的时刻记得那样清楚。到最后,她歇斯底里的反抗。他以为是她因为废掉右手而无法接受,并未多做计较。而入宫的事也被尘封。
可是罂粟知道,她的心里,自那时起已经有了裂痕。她不知道慕容南迦是否还记得,但是,刚刚他会有那样的反应,看来他也未曾忘记。
“给我吧,一会让人准备好药汤,你泡一泡应该会缓解疼痛的。”慕容南迦伸出手,接过罂粟手里已经彻底凉下来的毛巾,无奈叹息道。
“让我离开这里吧。”罂粟没有递出毛巾,反而抓住了南迦的手。她凝视着南迦,清丽的眼眸有一丝闪烁。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慕容南迦没想到罂粟会这么说,他下意识的攥拳,捏痛了掌中的小手。
“三年前就该死了。捡回一条命,粟感激不尽,曾经在醒来的一瞬间我就发誓,这辈子绝对要跟着主人,永远效忠。可是,时间一长我发现,我什么都帮不上你。如今,连皇后那样的角色也对付不了。”
“借口。”慕容南迦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谎言。
“是借口,既然知道,皇上为何要拆穿呢?皇上,粟的前半生已经尽力为你完成所有的任务了,我没有失败过。既然没有在任务中死亡,那么就让我离开吧。”
慕容南迦向来自制,此刻却不禁有些愤怒。什么叫前半生!她才二十岁,还有未来,偏偏要说这么丧气的话来诅咒自己,可是转念一想之前太医的话,慕容南迦的怒火立即偃旗息鼓。
“对不起。但是,我不能让你走。”慕容南迦叹息一声,抽出罂粟手里的凉毛巾,慢慢转过身,离开了这间寝殿。
厚重的宫门重新闭合,罂粟挺直的腰板顿时弯了下去。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滚落在锦被上,氤氲成朵朵暗花。
如罂粟所料,废掉了皇后,南方的瑾国果然开始行动的。不过,这些已经不再罂粟的关心范围之内了。抛去利害关系,罂粟老早就觉得那个女人该废掉。慕容南迦既然敢行动,就应该有所准备。
罂粟现在每天待在宫里静养,自那日的不愉快之后,她就搬出了徽权殿。慕容南迦倒是没有阻止,反而给她僻处了昭宁宫。当时罂粟吃惊不已。昭宁宫是慕容南迦的生母华裳皇后住过的地方。罂粟很喜欢华裳皇后,她是一个很温柔,睿智,果敢且坚强的女人。
而且自从罂粟听过那位华裳皇后的故事之后,她就越发的敬爱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住进她的宫殿。
因为崇敬,所以更加小心翼翼。罂粟不管慕容南迦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还是很高兴能住进这件宫殿的。而且,让她住进来总比别的女人进来这里争风吃醋要好的多。
罂粟不会住进主殿,住在偏殿就好。
罂粟在昭宁宫安静的养伤,但是她的日子却并不无聊。秀彬每天都会来这里看她。而且,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从哪里知道她知道华裳皇后的故事的。每天来这里央求罂粟给她讲一些。细问一下才知道,秀彬竟然要给那位传奇的皇后修史书正名。
民间关于华裳皇后的流言太多了,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版本。而符国的国史上对华裳皇后的记载也是寥寥几笔。罂粟觉得历史对华裳皇后很不公平,便也支持起了秀彬的工作。
秀彬是曾经钊寒国一个著名文臣的女儿,三年前钊寒国灭,这个女孩在机缘巧合下与慕容南迦结识,而后成了南迦的妹妹。起初罂粟对这个亡国遗孤并不信任,但是慕容南迦却对这个女孩出奇的信任。罂粟不知道其中有怎样的过往。但是,现阶段,罂粟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单纯的小女孩看待的。而且,这孩子也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罂粟姐,那个流苏夫人根本不是好人,为什么你要说那么多关于她的事呢?”秀彬两条弯弯的柳叶眉紧紧颦蹙在一切,手上还在进行着抄抄写写的工作。
“后来的流苏夫人不是,但是我相信那个流苏夫人曾经是善良的。如若不然,先帝也就不会对她那么特别了。人有的时候就是要记得莫忘初心,太多的贪婪嫉妒,会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再完美的阴谋也有会被拆穿的时候。”
秀彬认真的记下这一段,还不忘用红色的朱笔勾勒出这一段。
“其实流苏夫人的悲剧未必不可避免。若是她早些抽身而退,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秀彬不住的点头,不停的记着。却忽然听到罂粟来了这么一句。“在爱情里,谁先付出全部,谁就注定要承受痛苦。”
秀彬从纸张中抬起头,却发现罂粟似乎已经出神了,她好像说的不是这件事情。那么她到底要不要把这一句话记入笔记中啊?
与此同时,刚刚处理完政事 ,满脸疲惫的慕容南迦静静来到了昭宁宫。为了不打扰到罂粟休息,他刻意叫其他人都噤声,他独自一人来到内殿,却没想到在门外听到那么一句。
付出全部,承受痛苦!呵,其实已经有人在承受痛苦了。
重新拢紧大氅,慕容南迦大声道:“来人,摆驾瑾瑜宫。”
“是南迦哥哥的声音。哎?他不是刚到这吗,怎么又跑到瑾姐姐那去了?”秀彬轻轻咬着笔头,一脸疑惑。
“也许是瑾妃那有什么重要的事吧。”罂粟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袖,似乎并不在意。又道:“对了,小皇子的就要满月了,我还没想好要给那孩子什么呢。秀彬,你想好了吗?”
“没有。不过我们和瑾姐姐那么要好,若是送什么珠宝的话实在太俗气了,而且我要是送珠宝也是从南迦哥哥的那里拿,根本不能代表我的心意。我一定要送一个有意义的小东西。我要送什么呢?”秀彬开始纠结起来。
而罂粟的则微微合上眼睛,开始假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