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伤口都可以敷金疮药的。
小翠和小莲强忍着疼痛将药瓶交给了陆鹏。
陆鹏的目光在她们的裙摆那里迟疑了一会儿,他看到了洁白的裙摆上面有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血花。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可是为何他的手却忍不住在瑟瑟发抖?
他亲眼看见了小翠和小莲受虐的那个场景,他甚至能够体会到她们当时的痛苦。
他的心,在看不见的地方和看不见的时候隐隐作痛着。
陆鹏小心着将药瓶揣进怀里,然后对着她们姐妹二人道:“你们辛苦了……”
你们辛苦了,简单的一句话,只是五个字的话语,却让小莲和小翠顿时泪如泉涌。
她们像是两个受了欺负的孩子一般的哭了。
陆鹏像是不忍再看到她们的眼泪,淡淡道:“你们退下吧,我已经吩咐过了,一会儿九号会给你们狂帮里最好的金疮药……你们好好休息几日吧……”
小翠和小莲缓缓退出了房间,她们每走一步,下体的血就时不时往外流淌着,她们的闺房就在距离陆鹏的房间不到百丈的地方,等到她们走到她们的屋子,沿途已经洒下了一片又一片鲜艳的血花!
白雪苍茫,大地银装素裹般的洁白,皑皑的白雪好似是在以它们独有的方式将人世间所有的罪恶都统统掩埋。
洁白的雪地上面点点的鲜血犹如绽放在冬日里的玫瑰,血红的玫瑰。
玫瑰是有刺的,可是玫瑰却为了欣赏她的人选择自己除掉了身上的刺,等到她被人摘下的一刻,她的生命也将走到了尽头。
什么是尽头?或许,生命完结的那一刻就是尽头。
桌子上面已经多了一瓶金疮药。
小翠和小莲在帮助着对方脱掉早已经被鲜血粘在身上的衣服。
鲜血将她们的皮肉和身上的衣服连结在了一起,她们不可能像往常那样随意就可以脱掉衣服,只见她们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几乎是同时闭上眼睛、用力地、快速地将粘在对方皮肉上的衣服撕扯了下来。
刚刚被鞭打过的皮肉还未愈合,其中有些仍然在往外面流着血,等到她们撕下衣服的一刻,她们看到衣服上竟然还连着她们自己身上的皮肉!
此刻,她们的肌肤不再如往常那般细腻温润,她们就像是两朵在狂风沙石过后幸存下来的岩石上的玫瑰,虽未败落,却已枯萎。
她们彼此给对方的身上涂抹着金疮药,药膏每涂上一点,她们二人的身体犹如被刀割过一般的疼。她们身上的伤口至少有几十道,没有一道伤口在三寸以内。她们本想点住对方的穴道,这样可以让对方暂时忘记疼痛,可是她们二人的手指都停在了半空中,她们都给了对方一个微笑,她们放弃了点穴,因为她们需要记住所受的痛苦,她们希望这种痛苦足以让她们铭记一生,她们要血债血偿!
灰色的药膏涂在她们已经血肉模糊的皮肤上面,她们紧紧地咬着自己黑色的长发,她们给对方涂药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她们二人虽非亲生姐妹,却胜似亲生姐妹,她们都有牺牲自己的勇气,却不忍心看到对方受苦……
金疮药可以医治她们的伤口,可是却无法医治她们受伤的心。
她们宁可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她们从来没有做过的噩梦。
梦,即使是噩梦,也有醒来的一天。
疼痛,让她们清醒着。
小翠含着眼泪问道:“姐姐,我要给你涂药了,你忍一忍好吗?”
小莲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从枕边取出来她们二人的兵器,是两把精钢制成的短刀,然后将其中的一把刀横着放在嘴边,拼尽全力地咬住刀的一端,冲着小翠点点头,示意她给自己涂药。
小翠的一只手颤抖着,将药膏尝试着涂抹在了小莲那早已经分不出轮廓的、最隐秘的地方。
只听得一声闷响,小莲的脸色瞬时间变得煞白,她的两排洁白的牙齿更加用力地咬着嘴里的钢刀,好像这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等到小翠颤颤巍巍地将药膏涂抹好以后,小莲的鼻尖和额头上面已经满是豆大的汗水,她的脸色竟然比窗外的白雪更加的苍白!
短刀,已经跌落到了床上,刀柄上面竟然有两排深深的牙印!
小翠握住另一把短刀,她像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将短刀的一端也含在了嘴边。
她的目光坚毅,她努力地朝着小莲点点头,她知道这种痛苦甚至连武功比自己更高的姐姐都无法忍受,自己就更没有办法承受这种痛苦了,可是她又必须忍受这种痛苦,只有这样,她才能将今日的一切牢牢的铭记于心,她要复仇,她要将千百倍的痛苦还给那个残忍地虐待和蹂躏过她们的男人!
小莲的面色苍白,苍白的面颊上一滴一滴的热泪落下,就落在自己的手上。
她刚刚经历了这种无法言喻的痛苦,她不忍心小翠受苦,她忽然出手,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点住了小翠身上的两处穴道。
小翠啊的一声,短刀跌落在一旁,她的身体瞬间倒在床上,好似已经进入了梦乡。
甜美的梦乡,没有痛苦的梦乡。
原来,小莲一出手便相继点住了小翠的痛穴和睡穴这两处穴道。
一盏茶的工夫,小翠已经睡得很沉了,看得出来,她此时已经开始做梦了。
是美梦吗?
应该是的,不然为何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开心的笑容?
如果真的是美梦,为何刚刚还是满脸笑容此刻却又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小莲将药膏仔细地涂抹在了小翠那最为隐秘也最为温润的地方。
她的手法轻盈,仿佛生怕自己的疏忽让小翠感受到那让人无法忍受的痛楚。
药膏终于涂完了,小莲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正当她准备给小翠披上衣服的一刻,她忽然愣住了!
小翠,正睁大着眼睛看着她,而那把短刀,不知道怎么地又被小翠紧紧地咬住!
短刀的刀刃就被小翠含在嘴里,洁白的牙齿上面竟然被刀锋划出了几道裂缝!
鲜血,顺着小翠的嘴角流了下来……
“小翠,你……”小莲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小翠的一张秀色可餐的脸庞因为痛楚变得抽搐,可是她仍然挤出一丝微笑,艰难地说道:“既然姐姐可以清醒着忍受这份痛苦,小翠也可以……”
说完这句话,小翠已经疼晕了过去!
原来,小莲虽然在电光火石间点住了小翠的睡穴和痛穴,可是小翠在顺势倒下的一刻将体内的真气都聚集在了这两处穴道上面,等到她倒下以后,两处穴道又都被自己解开了!
小莲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要知道,自己咬住了刀柄才能勉强忍受着药膏涂抹在身上的那种痛苦,而小翠竟然自始至终假装睡着了任凭着自己给她涂抹着药膏!
这个期间,小翠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不忘记露出一个只有在睡梦中才能有的那种微笑!
直到药膏都涂抹完了,她才忍不住将短刀咬在了嘴里!
这个过程里面,小翠竟然一直清醒着忍受了所有的痛苦!
看着已经疼昏过去的小翠,小莲心如刀割……
她们二人情如姐妹,她们俩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们从小就受尽了屈辱和折磨……
她们二人本不会武功,她们的武功都是来到狂帮以后由陆鹏传授的。
她们来到狂帮的那年,小莲十三岁,小翠十一岁。
还未到豆蔻年华,她们俩就受尽了人世间的凄苦与悲凉!
如果不是陆鹏,她们现在只能在妓院和窑子里面做一个被千人骑万人摸的妓女!
在那个兵荒马乱世态炎凉的世道,像小翠和小莲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不是饿死就是死于战乱,小莲被一个远房的亲戚以五十吊钱的价格卖到了妓院。
小莲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小翠的那个场景。
那也是像现在一般的冬天,外面天寒地冻,小翠一个人躲在妓院门外的一个墙角,她已经饿到不行了。
小莲那个时候也是刚刚被卖到了妓院,她那时年纪尚小,老鸨子怕她怠慢了客人,就安排她做一些跑腿的活儿。
那一天外面风雪交加,小莲捧着热气腾腾的一堆馒头往妓院里走,她在门口看到了可怜的小翠,她偷偷地塞给了小翠几个馒头,看着小翠狼吞虎咽着,小莲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时候,小莲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肯出力,在妓院里面打杂跑腿就能养活自己,就能够有热气腾腾的馒头吃,她就带着小翠进了妓院。
没想到,这是她们噩梦的开始。
随着时光的推移,小莲和小翠渐渐出落得落落大方,两人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像如此精致的货色那些贪财的老鸨子们又怎么会放过她们?于是老鸨子就私下里和城里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们商量好了价钱,一千两白银买她们姐妹二人的初夜。
小莲和小翠听闻要她们去伺候那些有钱的老爷们,誓死不从,那段时日里面,她们被关进了柴房,每日里只有一碗水和一个馒头,她们二人将馒头推来推去,都不舍得自己吃。到后来,老鸨子竟然将她们吊在房梁上面用浸过水的皮鞭狠命地抽打,她们依然不从。
老鸨子看到硬的不行,就又来软的,看得出来她们姐妹二人虽本不相识可是现在却情同亲姊妹一般,老鸨子就将她们二人分开软禁起来。她们二人都担心对方的安危,老鸨子就对她们二人分别说道:你只要从了那些大老爷,我就可以放了你的姐妹……
她们二人年纪还是太小,根本不懂得人心的险恶,她们对老鸨子的话信以为真,她们都想牺牲自己来保全另一个人的清白……
小莲还记得那个夜晚,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冰冷,冷得让人心碎……
为了让小翠还可以清白的做人,小莲终于答应了老鸨子将自己的初夜给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简直不是人!他的年纪大约有六十岁了,是城里一家米行的老板,他明明已经不行了,却仍然想尽办法摧残着小莲的身子!
那个夜晚小莲就是在男人的摧残和自己不停的流泪中度过,她想反抗,甚至想用藏在枕头下面的剪刀杀死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可是一想到小翠,她迟疑了,她想到过要自杀,可是她不敢想象自己死了以后留下小翠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天亮了,小莲的眼泪也早已经流干了,一想到将自己的初夜交给那个无耻卑鄙的米行掌柜的,她就忍不住想呕吐,可是她此刻只想看看小翠,她希望看到小翠眼里那种只属于她们这个年纪的少女才有的单纯和天真……
当她走出房门的一刻,她愣住了!
原来,就在同一天,小翠也为了保全姐姐的清白选择了将她的初夜卖给一个男人。
小翠清秀的脸上好似还画过妆。
妆早已经被眼泪弄花了。
小翠站在那里,嘴角颤抖着,想要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莲跑过去一把将小翠揽在了怀里,嘴里不停地说道:“妹妹,你真傻……”
小翠抱着小莲,大声痛哭着,她不愿再想起昨晚发生过的一切……
老鸨子知道小翠和小莲以后必定是这家妓院里面的头牌,于是安排了众多的打手将她们二人严加看管了起来。
那段时间,她们不知道被多少个无耻的男人蹂躏过、糟蹋过……
她们想过死,她们甚至相约一起在白天服毒,可惜被老鸨子发现了,等待她们的,是更严密的看管。
直到有一天,陆鹏出现了。
猛虎帮是狂帮的死对头,那时猛虎帮的头号战将号称“铁索嗜血”的冷寒城杀死了狂帮几十位弟兄,陆天羽听闻大怒,下达了江湖追杀令,身为义子的陆鹏还没有等到抽生死签就主动请缨前去捉拿冷寒城。
临行前,义父陆天羽只对着陆鹏说了一句话:不能活捉,就提着冷寒城的脑袋回来复命!
她们二人还记得那一日的场景……
陆鹏追查到“铁索嗜血”冷寒城率领十几个大汉就住在了这家妓院里面,他没有选择暗杀,而是只身一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前来捉拿冷寒城。
冷寒城那时刚刚行了好事,正和一帮弟兄坐在妓院的后花园听曲饮酒,而小翠和小莲也被强迫着过来陪酒。
酒壮人胆,酒迷人心,刚刚行完好事的冷寒城看上了身边这两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正当他欲对二人图谋不轨的时候,陆鹏一个人提着一杆铁寒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冷寒城猛然一惊,可是当他知道陆鹏是一个人前来,遂大声笑着说道:“怎么,你们狂帮都死绝了吗?就你一个喘气的……”
那是她们姐妹二人第一次和陆鹏相遇。
本来,她们已经对男人深恶痛绝,她们认为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陆鹏和她们先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
陆鹏的身子高大健硕,一对眼睛炯炯有神,紧闭着嘴唇站在那里不怒自威。
更为重要的是,陆鹏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别的男人不会有的东西:情感。
正是这种眼神,让陆鹏和其他的男人有着云泥之别。
陆鹏淡淡道:“我是来捉拿你回狂帮复命的。”
冷寒城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他环顾四周,身旁都是猛虎帮的兄弟,他大笑着说道:“就凭你?真的是大言不惭!”
陆鹏看了看对面的十几个大汉,说了一句话:“留下一双手可以吗?”
一众大汉跟着冷寒城大笑起来。
冷寒城说道:“现在你知道害怕了吧?想让我留下你一双手就放你走?不可能!”
这句话将将说完,冷寒城就从身上抽出了他赖以成名的兵刃,一条长约三丈的铁索。
要知道兵刃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长约三丈的铁索挥舞起来可谓是虎虎生风,威力可见一斑,并且铁索的一端竟然显现出一丝青色的光芒。
铁索有毒!
铁索像是一条猛虎一般的朝着陆鹏的面门直着打了过去!
更可怕的是,冷寒城的一干弟兄也趁机纷纷抽出兵器朝着陆鹏呼啸而去!
正当小翠和小莲不忍心看到陆鹏倒下而选择闭上眼睛的一刻,她们听到了一声惨叫!
她们偷偷睁开眼睛,看到了鲜血四溅的一幕!
原来,当铁索距离陆鹏的面门还不到一尺的时候,陆鹏竟然瞬间将身子快速着从侧面向前划过了近三丈的距离,还没等到冷寒城做出反应,陆鹏的身体已经到了冷寒城的身边!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陆鹏将铁寒枪弃之于地,从腰际抽出两把精钢制成的短刀,身形一晃,两把短刀一齐插入了冷寒城的胸膛!
其余一众猛虎帮的大汉看到冷寒城瞬间倒下,也自乱了阵脚,正当他们准备要逃走的一刻,陆鹏将手中短刀像掷暗器一样的掷了出去,两声惊呼,两个大汉瞬间毙命!
其余几个此时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的双脚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陆鹏手起枪落,余下的几个大汉也纷纷倒下……
陆鹏提着铁寒枪来到了冷寒城的尸体旁边,淡淡的说道:“你误会我的话了,我说留下一双手,是因为当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的意思是只要斩断你的一双手,然后将你带回狂帮……”
陆鹏用短刀斩下了冷寒城的头颅和一双手,正当他准备离开的一刻,他看到了小翠和小莲那种祈求着的目光。
那种目光,陆鹏一生一世也忘不了……
带我们离开这里,可以吗?我们姐妹二人愿意伺候你一辈子……
这句话,至今仍然时常回荡在陆鹏的耳际……
陆鹏杀死了老鸨子,砸烂了妓院,将小翠和小莲带回了狂帮,那年,小翠十一岁,小莲十三岁……
从那以后,陆鹏传授给了她们武功,并且将随身携带了近二十年的两把短刀送给了她们。
现在,小翠真的睡着了,她的身边,落着一把短刀。
小莲握着那把属于自己的短刀,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雪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