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红色的血雾在风雨中弥漫开来,散不去的血腥,散不去的生死!
陈枫寒一双眼睛血红,他手中那柄绝情剑携着一股杀气刺向了已经被一掌击昏过去的阴茹蓝。那一抹淡蓝色在这样的一个雨夜显得是如此的明亮,可是这一剑过后,当红色的血液流淌出来的时候,那一抹蓝色必定会被浸染成死亡的色彩。
一剑的光华过后,鲜血飞溅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被惊呆了!
那柄绝情剑的剑身已经被鲜血染红,可是剑尖却并没有刺入到阴茹蓝的胸口,而是被一只流着血的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面。
这个人一袭白衣,犹如阳春三月洛阳城里那一簇簇白色的牡丹花,只不过,现在这一袭白衣也已经被他左手溅出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是狂帮帮主陆天羽!
其实早在阴天华离开洛阳的时候陆天羽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要知道夜霸王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可谓是见识过了太多的风浪,那夜看到阴天华以及四大护法脸上那焦虑不安的情绪,陆天羽就隐隐猜到月明教总坛可能有事情发生。
狂帮的眼线遍布大江南北,就在阴天华等人刚刚离开洛阳城的时候,陆天羽就得知了一切。坦言,那时的陆天羽可谓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他所统领的狂帮在中原地带风头一时无两,若不是因为这些,陆天羽也不会被堂堂月明教教主阴天华所欣赏,并且心甘情愿的准备将自己的独生女许配给他。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陆天羽以及他的狂帮也成为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时的江湖,六大门派被别人视为名门正派,尤其是号称泰山北斗的少林和武当,更是对朝廷言听计从,朝廷对六大门派很是放心。
惟独让朝廷夜不能寐的就是号称魔教的月明教以及羽翼日渐丰满的狂帮,眼下陆天羽已然得到了阴天华的赏识,而陆天羽和阴茹蓝的结合是迟早的事情,若是这两大帮派联姻,继而联手,那么势必会对江湖上众多门派甚至是朝廷带来巨大的威胁!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朝廷秘密训练和培养的侍卫军就是为了消灭这两股势力而建造的,这是一个周详而又妥当的计划,而今,就是将月明教和狂帮逐个剿灭的最好时机!
陆天羽能够成为狂帮的帮主,不仅仅是因为他超群的武功和内力,还因为他有着超出常人的洞悉事态的能力。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只身前来的,他预感到侍卫军这一次必定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会夜袭月明教总坛,如果说朝廷的确是针对狂帮和月明教,那么这一次无论结局如何,朝廷势必会倾巢而出将月明教以及狂帮一举消灭。
那时的狂帮还没有弑堂、战堂、刑堂等堂口,自陆天羽以下的各位兄弟对付寻常的帮派尚能绰绰有余,可是却没有能力迎接侍卫军那一波又一波强烈的攻势。自己若是带领着狂帮所有的人手前来助阵,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没!
要知道侍卫军的总部就在京城,距离月明山不过是咫尺之遥,若是有一个侍卫军可以从容逃脱,等待月明教和狂帮的将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侍卫军!
陆天羽猜对了,可惜的是,这却是他生平所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二十多年以后,每每想到那个生离死别的夜晚,每每想到月明教一众汉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身首异处,每每想到阴茹蓝那忿恨的眼神,陆天羽都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
一场永远都无法醒来的噩梦!
就在阴茹蓝被陈枫寒一掌击倒的时候,陆天羽已经从高墙上俯身掠下。当陈枫寒手中那柄绝情剑即将要刺入到阴茹蓝的胸口的一瞬,陆天羽已经迎着慑人的剑光送出了自己的左手!
锋利无比的剑锋被陆天羽牢牢地攥紧,可是他的左手也已经被剑锋割得鲜血淋漓!
这一剑,陈枫寒用尽了气力,这一剑,已经割断了陆天羽左手上的经脉!
陆天羽的突然出现打乱了眼前这个局面。
寒光闪过!
陈枫寒只感觉到胸前一股剧痛,紧接着胸口一片鲜血顷刻间喷涌而出!
血是热的,身体却在逐渐变冷!
陆天羽的这一剑很快,极快!
陈枫寒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这一剑很是毒辣。
渐渐地,陈枫寒感觉到冬天般的寒冷,牙齿在不住地打着寒战。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只是感觉眼前的一袭被鲜血浸染的白衫在这个夜晚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只是一剑,就将即将成为侍卫军中最后一个判官的陈枫寒刺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陆天羽将昏迷着的阴茹蓝搂在怀中。凄风、冷雨,怀中的阴茹蓝犹如一朵即将要凋谢的花朵,惹人怜爱又让人心痛不已。
阴茹蓝身上的一袭淡蓝色衣衫上绽放出一团一团的血花,那上面有她自己的血,也有陆天羽左手溅出的片片鲜血。
看着阴天华,看着月明教的四大护法,看着其他月明教的兄弟,他们一个个面色苍白,身上没有见到明显的伤痕,可是一个个却显得那样的痛苦。陆天羽隐隐猜到他们已经身中剧毒。
当陆天羽和阴天华目光相遇的一刻,阴天华强忍着腹中越发强烈的剧痛淡淡道:“天羽,你来了。”
陆天羽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想不到江湖上威名八方的月明教教主夜霸王竟然会遭此毒手。像他这样的老英雄或许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阵前,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倒下。此刻,他的内心必定是五味杂陈,无法言喻。
陆天羽强颜欢笑着回道:“阴教主,我来了。。。”
阴天华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突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陆天羽心头一震。
转头看看月明教其他人,此时大部分已经身子开始摇晃,眼睛、耳朵、鼻子都开始往外流血,黑色的血!
毒已至骨,毒已攻心!
阴天华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看得出他是在用多年来的内力暂时控制住体内的剧毒。他抬起头看着陆天羽说道:“你走吧,带上茹蓝。从此以后,我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一旁的包括审死判官李云天在内的侍卫军都因为陆天羽的突然出现而显得惊慌失措,因为他们不知道陆天羽究竟是一个人孤身前来还是已经在月明山上布满了人手随时等待着伏击他们的机会。
陆天羽竟然视几百个侍卫军如无物,此时他的眼里只有阴茹蓝,只有老英雄阴天华,只有月明教一众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
他的右手握着那柄江湖上令无数英雄好汉胆寒的降龙剑,只要这柄剑还在他的手中,就没有任何人胆敢轻举妄动。他血淋淋的左手将昏迷的阴茹蓝揽进了怀中,那么紧,像是从此后再也不会分离。此时,他冷峻的目光一一从侍卫军的人群中闪过,直到重新将视线停驻在阴天华身上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又变得温暖了起来。
陆天羽对着阴天华说道:“阴教主,看起来你们都中了毒。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说完这句话,他又低下头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阴茹蓝,接着说道:“即使今日战死,陆某也死得其所,心甘情愿!”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远处审死判官李云天大笑着说道:“陆天羽,你以为你手中那柄降龙剑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的可怕吗?即使今日你侥幸可以杀得死在场所有的侍卫军,月明教也一定要跟着陪葬!你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吗?”
这句话将将说完,从月明教的人群中忽然冲出来六个人,这六个人年纪最大的至少六十多岁,年纪最轻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刚出头的样子,他们显然也已经中了毒,黑色的血缓缓从他们的耳朵和鼻子中流了下来。
阴天华诧异地看着这六个人,这六个人是月明教里的厨子,此刻他们为何要突然冲出来?!
只见那个年纪最小的对着李云天骂道:“你不是说让我们偷偷融进饭菜和酒水里的是泻药吗?!你怎么能如此的狠毒?!你赶快放了我的娘亲!不然,不然。。。”说着,这个年轻人竟然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冲向了李云天。
李云天号称审死判官,他见识过太多的风浪,又怎么会将区区一个厨子放在眼里。只见他轻声一个呼哨,身后瞬间冲出来两个黑衣人,他们也根本不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两柄剑炫出两道寒光,朝着那个年轻人横着扫了过去。
谁知道只是月明教中一个地位极低的厨子其武功也是不弱,还没等剑锋扫到胸前,他一把砍刀已经分别从对方的脖子上撩了过去。
两声惨叫过后,地上多了两具尸体,年轻人凭借着余威又将砍刀扫向了李云天。
电光火石之间,砍刀迎着李云天的胸膛砍了下去,可是砍刀在距离李云天胸口一尺的位置停了下来;年轻人的喉咙里面发出咯咯的声响,鲜血沿着他已经裸露在外面的喉管喷涌了起来!
原来,他这一刀还没有砍到对方的身体,李云天只是轻描淡写着伸出两根手指插进了年轻人的咽喉。对付一个厨子,还不需要用兵器。
年轻人的眼珠突兀着,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喉管被李云天用两根手指勾在外面,此刻,他已经生不如死!
李云天盯着这个年轻人说道:“你可以下去陪你的娘亲了。”
这句话说完,李云天的手从对方的咽喉上抽离了出来,年轻人噗通一声栽倒在青石板上。他的身体变得冰冷,可是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他死不瞑目!
那个年纪最大的厨子此时已经老泪纵横,他突然跪倒在了阴天华的面前,和他一同跪下的还有余下的四个厨子。
老厨子对着阴天华说道:“教主,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月明教。。。”
其余四个人也哭着说道:“教主,侍卫军抓了我们的家人,以此来要挟我们。。。当初他们只是说让我们将泻药融到饭菜和酒水里面就放了我们的家人,谁知道那些不是泻药,而是毒药。。。”这些话说完,他们已经泣不成声!
阴天华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个年纪很老的厨子,眼睛里面似是闪动着泪花。这个厨子跟随阴天华多年,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老朋友,更是不分尊卑的老兄弟,既然他会这么做,就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阴天华将这个老厨子搀扶起来,说道:“你的妻子死得早,只有一个儿子在你身边陪伴,他的年纪比茹蓝还要小几岁。。。若是我的儿子被别人当做人质来要挟,我也会这么做的。”
阴天华这句话说完,老厨子更是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若是换做教主,哪怕是被五马分尸也绝不会用整个月明教兄弟的性命来做赌注。
老厨子终于停止了痛哭,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袋,对着阴天华说道:“教主,我没想到活到一把年纪却犯了这么大的错。。。我对不起您,对不起一众弟兄,更对不起月明教这三个字!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只有以死谢罪!”
说着,老厨子将油布袋中黑色的药粉一口气吞了下去。
其他四个厨子也纷纷在对着教主和兄弟们分别磕了三个响头以后各自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袋,一股脑的将里面装着的药粉吞了下去。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这几个人几乎是同时七窍流血,几声凄厉的惨叫过后,他们一个个变成了浑身流着黑血的死尸!
原来,那一个个油布袋里面装的是余下的毒药。
阴天华苍白的脸上流淌着两行滚烫的热泪。
其余的一众弟兄也一个个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包括阴天华在内的一众弟兄知道这几个厨子若不是家人受到威胁,他们是不会出卖月明教的。他们也知道即使是所谓的泻药,这些个厨子们也不忍心在饭菜和酒水中下得太多,那些油布袋中余下那么多的黑色药粉就是证明。他们更知道若是这些个厨子知道油布袋中装的不是泻药而是剧毒,那么即使他们的家人都会被杀害他们也绝不会忍心对教内一众弟兄下毒。
看到此情此景,陆天羽一双眼睛怒目圆睁,他的眼神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对面的侍卫军身上一点一点的割着。此刻,他想杀人,他想用最直接的方式杀人,他想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人!
这一刻,陆天羽才发觉真正险恶的绝不仅仅是江湖。
江湖险恶,可是人心却远比江湖险恶万倍!
侍卫军,京城秘密组建的队伍,竟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用毒杀人,用恶毒的方法杀人!
凄风,冷雨。。。
半空中一个炸雷,只见月明教一众弟兄突然齐齐对着夜空高声喊道:“月有圆缺阴晴!”这句话由数百个热血男儿的胸腔中喊出来,这种响声连天地都为之动摇!
他们忘记了腹中的剧痛,他们要用侍卫军的鲜血来祭奠月明教一个又一个逝去的生命!
雾,血雾,重新又蔓延开来。。。
月明教的弟兄们有的已经握不住刀剑,在和侍卫军厮杀的一瞬,他们甚至选择用自己的牙齿来咬断对方的喉咙!
这哪里是人与人的厮杀?!
月明教一众弟兄像是一头头的野兽,在做着最后的困兽犹斗!
那些侍卫军的杀手们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他们眼看着对方如恶狼一般扑向自己,眼看着对方的眼睛、鼻子、耳朵在冒着黑血,眼看着对方的牙齿刺进了自己的咽喉!。。。
一声声凄厉之极的惨叫,一声声如野兽般的嚎叫,在这样的一个雨夜,回荡在半空当中,久久无法散去。。。
这一刻,连久经沙场的审死判官李云天都看呆了!
一旁的阴阳判官和铁血判官也都忘记了怎么出手!
刚刚和他们交手的四大护法也都放弃了手中漆黑的长剑,他们一个个饿虎扑食一般的冲到了这两个判官的眼前。他们的毒性已深,此时毒已然进了他们的骨头和脏器,他们握不住剑,可是他们还有一双手;他们的双手已经再也没有气力,可是他们还有一对牙齿!
铁血判官和阴阳判官醒悟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四大护法咬烂了胸膛!
半空中一对双斧和两支判官笔几乎是同时闪过,鲜血瞬间飞溅了起来,就飞溅在他们自己已经被咬烂的胸膛,就飞溅在那一块又一块早已经被血染红的青石板上!
夜,雨夜。
雾,血雾。
这样的夜晚,凄绝,亦是惨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