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这锥心刻骨的疼痛,如一片海浪般朝着陈枫寒袭来。鲜血,成片的鲜血急速地向着外面喷涌着。慢慢的,喷涌变成了流淌,片刻,鲜血开始一滴一滴的滴落了下来,犹如身旁那一簇簇滴血的牡丹。
阳春三月的洛阳城很美,这一片湖水则更是绝美的景色。洛阳以牡丹成名,而湖边的牡丹更是娇艳之极,只不过,今日的牡丹与往日不同。
白色的、黄色的牡丹花,花蕊上、花瓣上,都被鲜血赋予了死亡的红色。当鲜血都滴落到湖水里的一刻,花朵也好似枯萎了一般。
陆天羽没有回头,他的身形渐远,他像是在自言自语道:“今天,不是一个杀人的好天气。”
望着那一袭白色身影的远去,陈枫寒内心的耻辱已经被绝望代替。
断剑,半截断剑被自己紧握在手心,仿佛只要剑还在,希望也就不曾离去。
血未冷,可是心却已经死去了。
陈枫寒知道,即使自己再苦练三年,也未必是陆天羽的对手,更何况即使自己侥幸能够击败他,阴茹蓝也未必会投入到自己的怀抱。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沙土也被血染成了红色。
红色的沙土上面,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而他的旁边,盛开着同样被血染红的牡丹,这个景象很残忍,却也很美丽。
残忍,往往都比想象中更加的美丽。
回到月明山,陈枫寒一病不起。他被陆天羽打败了,可是真正让他一蹶不振的不是陆天羽的剑,而是阴茹蓝面对自己时的那种表情。
剑,可以杀死一个人,冷漠,却足以毁灭人心。
那段时间,阴茹蓝一次也没有看望过陈枫寒,倒是身为教主的阴天华时不时过来看看。
陈枫寒渐渐能够坐起来了,他的目光不敢直视教主,匆匆的一瞥仿佛望见教主脸上那不怒自威的神情。
阴天华叹了一口气,他淡淡道:“傻孩子,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在寝室里,阴天华不像是教主,更像是陈枫寒的长辈一般。
陈枫寒嗫嚅着说道:“教主,我。。。我只是想。。。”
陈枫寒暗恋自己的女儿,这件事情阴天华早就知晓了。若不是陆天羽的出现,或许陈枫寒还不会如此的痛苦,可是,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的。
爱,本就是自私的,也是强求不得的。
可悲的是,陈枫寒已经泥足深陷了。
看着为情所困的陈枫寒,阴天华也有些隐隐作痛,毕竟,陈枫寒对自己女儿的爱也是真挚的,不掺杂任何企图的。可惜的是,阴天华知道自己的女儿心系何人。阴茹蓝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过,此生非陆天羽不嫁。
知子莫若父,他深深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茹蓝认定了一个人,即使是被刀架在脖子上面,她也会义无反顾的跟着那个人天涯海角。
阴天华沉吟了好久,他看着日渐消瘦的陈枫寒,淡淡的说道:“枫寒啊,有几句话我要告诉你,希望你能够听进去。”
陈枫寒的眼眶已经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嘴唇干裂的犹如一片沙漠上的枯叶,他的眼神里没有光,也没有了希望,他只是尝试着抬起头,等待着教主下面的话语。
阴天华号称夜霸王,有着万夫不当之勇,可是在这里,面对着犹如亲生儿子一般的陈枫寒,他再也没有那种威风了,他只是怜爱眼前这个痴情的少年,他的眼里甚至泛起了光,泪光。
他对着陈枫寒说道:“枫寒,自从那日京城相遇起,我就很欣赏你。你可以为了道义为了身边的朋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这一点,正是当初我救你的原因所在。若没有你,或许那次行动茹蓝会没命,可是你要知道,茹蓝对你只有尊重,却不是爱。。。”
陈枫寒的目光呆滞着,他反复喃喃道:“只有尊重,却不是爱?。。。”
阴天华又叹了一口气道:“她自幼没有兄弟姐妹,你来到月明山以后对她关爱有加,年纪上又大她几岁,她自觉不自觉就把你当成亲生哥哥一般。”
陈枫寒还是那样的呆滞着,嘴里自言自语道:“亲生哥哥,亲生哥哥。。。”
阴天华不忍心再看陈枫寒这种落魄的样子,他站起身走向了窗边,外面那一抹斜阳煞是好看,可是却也处处透露出惜别的味道。
陈枫寒忽然滚下了床,他衣衫不整地跪倒在那里,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阴天华,嘴里说道:“教主,难道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就一次,请您转告茹蓝,只要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用一生一世来对待茹蓝的!。。。”
阴天华猛地转过身来,他说道:“难道你还是不明白吗?茹蓝喜欢的是狂帮的帮主陆天羽!”
陈枫寒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他急匆匆道:“我知道了,茹蓝是嫌弃我出身贫寒,是怪我不够上进,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闯出一番事业。。。我甚至可以再一次去洛阳找陆天羽决斗,我赢了,狂帮归我,那个时候,我就。。。”
啪的一声,陈枫寒的脸颊上瞬时多出一个红红的掌印,阴天华怒气冲冲的看着愣在那里的陈枫寒说道:“看来你真的被迷住了心窍。茹蓝喜欢陆天羽不是因为他是狂帮的帮主,也不是因为他在江湖上有多么响亮的名号,她是因为喜欢他,这一点,你懂了吗?!”
阴天华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外,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回头说道:“你不要再想着去和陆天羽决斗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然放过你两回,记住,他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恩人!”说完,夜霸王阴天华已经消失在了傍晚的夕阳里面。
恩人?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据为己有的这个人竟然变成了自己的恩人?想到这里,陈枫寒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这难道不是世上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笑着笑着,泪水从陈枫寒的眼里面夺眶而出。
陈枫寒甚至很后悔,为何当初陆天羽没有一剑将自己杀死,若是那样,也就再也不会有痛苦了,而陆天羽,也不会变成教主嘴里面自己的恩人。
夜已深,陈枫寒还是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面,他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他的整个人仿佛都已经被掏空了,一切,都好似一场梦,一场让人心碎的噩梦。
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还是躺在地上,身子和青石板一样的冰冷。
他冲着外面喊道:“酒,我要酒,越多越好!”
几十坛上好的竹叶青抬进了房间,陈枫寒一掌拍碎了坛上的泥封,仰脖大口的喝了起来。
就这样,他空着肚子喝了一天一夜,直到地上散落着一个又一个被狠狠摔碎的酒坛,直到夜空又变成了白昼。
他就这样没日没夜的一个人饮酒,每一次都要喝到让自己变成一滩烂泥一般才能够罢休。
清醒的时候,他渴望着长醉不醒,可是真的醉了,在梦中他又好似看到了那一个雨夜,在花丛中阴茹蓝和陆天羽缠绵的场景。。。
陈枫寒整整喝了一个月的酒,也足足醉了一个月。。。
那段时间,他过着迷醉的生活,酒是他的生命,酒是他唯一的寄托。。。
那半截断剑就被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犹如搂住了自己此生唯一深爱过的女人。
天涯情长剑,本是完整的两柄,而那套剑法,也本是他和阴茹蓝二人共同施展的,可是现在,剑,已然断了,情呢?难道也随着这柄断剑一起和那段过往一刀两断了吗?
当陈枫寒走出那座屋子的时候,月明教上下所有人仿佛都被吓呆了。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陈枫寒像是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人。
他的衣服已经发霉,他的头发卷曲在了一起,犹如一堆被雨水冲刷过的野草堆。他的脸庞瘦削到只剩下骨头,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那柄断剑,他的脚步踉跄着,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他整个人刮倒。。。
他低着头,任凭下属怎么喊也不回头。
他低着头,任凭着同门那诧异和同情的目光朝着自己袭来。
这一刻,他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可怜,而是阴茹蓝的一句话。
是的,只要阴茹蓝的一句话,他就可以重新鼓足活下去的勇气,只要阴茹蓝报以一个一如往昔的微笑,陈枫寒就会振作起来,哪怕从此以后他和她只能以兄妹相称。
即使真的放不下,终究还是要放下。
他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径直走向了阴茹蓝的房间。
门没有开,他知道阴茹蓝此时就在屋里,他只轻轻敲了一下,就站在门外,站在干燥的土地上,等着她的出现。
他这一个月过得不是人才能过的生活,他的肚子里面几乎没有什么食物,有的只是一坛又一坛的酒。阳光直射在他的身上,蒸发着他体内的酒的同时,也蒸发了他仅存的一点尊严。
又到了夜晚,阴茹蓝始终没有开门,她无法原谅陈枫寒,即使她曾经想过打开房门,让这个犹如哥哥一般的男人进来喝一杯茶。
扑通一声,陈枫寒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一张属于女人的床上面。
阴茹蓝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身后的桌子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和几个馒头。
陈枫寒挣扎着坐起身,他用尽气力说道:“茹蓝,你还怪我吗?”
阴茹蓝沉吟了许久,她还是转过来身子,眼睛直视着陈枫寒,一字一句的回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还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爹爹的得力帮手。”
当一个人的身体虚弱的时候,他的情感就会更加的脆弱,看着阴茹蓝那对鲜艳的红唇,看着她那对傲人的双峰,看着她那如天际一般湛蓝的蓝色衣衫,陈枫寒忽然伸出手去一把抱住了阴茹蓝。。。
他的嘴唇在寻找着她的嘴唇。。。
他的一双大手放肆着游走在她那对倒梨一般的双峰上面。。。
他甚至一脚踢翻了桌上的蜡烛,也将那碗粥和馒头踢落到了地上。
阴茹蓝没有想到陈枫寒竟然会有如此荒唐的举动,她被他牢牢地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黑暗中,陈枫寒饥不择食一般的撕扯着阴茹蓝的衣衫,等到阴茹蓝反应过来,一对双峰已然完完全全的裸露在了陈枫寒的眼前!
陈枫寒的眼睛闪出了一道光芒,他像是一头恶狼一般的扑向了阴茹蓝!
阴茹蓝一时间羞辱难忍,她像是忽然惊醒了过来,反手一掌将陈枫寒击倒在了地上。
夜霸王阴天华以及手下的十二飞鹰、四大护法都闻声来到了阴茹蓝的闺房门外,当屋内重新掌灯的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让他们惊讶和愤怒的一幕。
昏黄的烛火随风摇曳,阴茹蓝的头发凌乱不堪,慌忙之间将床边的帷幔遮盖着自己裸露的身体,神情仿佛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走出来,待到看见自己的父亲,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淌了下来。。。
陈枫寒倒在地上,他的嘴角已经被刚才那一掌给拍碎了,鲜血将整个面部染红,他像是也忽然醒悟了过来,他想弥补自己刚刚犯下的错误,可惜,一切都晚了。
夜霸王阴天华什么话都没说,他只是等到阴茹蓝重新穿戴好了衣裳,安排了几个丫鬟守侯在小姐身边,接着对着十二飞鹰和四大护法指了指地上的陈枫寒,然后愤然离去。而他走过的地方,坚硬的石板上面已经多出几十个深及三寸的脚印!
那一晚,陈枫寒被五花大绑,他像是一条狗一般的被人用浸过牛油的绳子捆绑在大堂外面的旗杆上面,他的头顶上的大旗正猎猎作响,而大旗上面正是用金线绣出的三个字:月明教。
在被打了整整一个晚上以后,陈枫寒又被拖到了大堂之上。夜霸王坐在高堂上面,一张脸显得怒不可遏,而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月明教身份和地位最高的十二飞鹰和四大护法。
按照教规,陈枫寒犯得可是死罪,但是那些眼看着阴茹蓝一天天长大的四大护法却不想陈枫寒就这么痛快的死掉,他们要折磨他,要让他生不如死!
三刀六眼,这种刑罚可以说是世上最最残酷的刑罚。
最为残酷的是,这种刑罚的处刑人正是陈枫寒自己!
陈枫寒已然无话可说,他提出一个请求,用那柄断剑替代刑罚所用的刀。
看着手中这柄断剑,陈枫寒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忽然对着堂上的教主猛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手中的断剑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左臂!
既然是三刀六眼,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陈枫寒此时已经面无血色,当断剑从左臂中拔出的一刻,鲜血已经瞬间喷涌了开来!
他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下身,接着睁大了眼睛又分别将断剑插进了自己的双腿!
于是,他在顷刻之间刺了自己三剑,他的身体上,也多出来六个已经被刺穿的血洞!
鲜血,在青石板的缝隙间流淌着,只不过片刻的时间,整座大堂都被陈枫寒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陈枫寒的脸已经因为强烈的疼痛变得扭曲,变得抽搐,这一刻,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在地狱里受尽酷刑的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