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罢并未作出任何反应,只是挥手让那人退下。
我自屏障内步出,静静落座于他身旁,瞧他眉头微蹙,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上,我再留上一日罢,连日赶路太过疲乏。”我细声细语道,怕的便是他不应允。
他大抵是从未瞧过我如此温声细语,猛然抬眼瞧我,眼底掠过些诧异:“下次别这么说话,我心惊。”
我咬了咬牙,将那一连串的三字经吞回腹中,加重语气:“皇上便允了罢。”
他抬手理了理我耳畔垂落的发丝,动作异常轻柔:“罢了,依了你便是。”
而后他将我抱至榻上,又差来好几位守卫守在营帐门口后,便掀帘出去了,临走前嘱咐道:“亥时一到若我还未归,自会有人带你往满玉护城河方向去。你跟好他,自己当心。”
片刻之后,帐外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掀被而起,在帐中四处翻找着夜行服。
我深知皇上这一习惯,外出时必然会带上套夜行服,他那些夜行服样式极其独特,束带同领口绣有暗纹,当然,不知情人若不仔细辨认倒是瞧不出来。彼时我亦是抱着他的衣裳里里外外瞧了个仔细才发现的。
我将那行头套在身上,一缕清香登时弥漫在鼻尖,很是好闻。
这衣裳穿在他身上倒是好看,搭在我身上却过于宽松了,我又仔细整理一番,这才躺回到榻上。
直到戌时皇上都未再露过面,我猜想他今儿应当是顾不上我了。
手中抓了把药粉,掀帘将侍卫迷昏。踏着月色朝城西方向去。
十二岭连日干旱,今夜更是闷热,我朝山上望了望,树林中一片静谧,不复白日的喧哗,想必各位百姓早已安睡。
城西的街上,到处搭着营帐,不时有低吟自帐内传出。
侍卫分成四路在营帐旁巡视着,动作整齐。
我翻身跃上旁边一排矮房屋顶,屈身前行,尽量放轻自己的步子,行到营帐上方,拾起脚旁一粒石子用力朝前甩去。
“谁?”正在巡街的侍卫抬头四处找寻。
我俯身趴在屋顶上,又扔出一粒石子。
有两队侍卫朝前追去,一队在原地把守,另一队便在四周寻了开来。
我自屋顶跃下,躲在阴暗处揉了揉自己的腿。
近一年未曾动用这一身的武力,身子早已有些吃不消。若再荒废下去,这功夫便可以还给我爹了。
其实若深追究起来,我这也算是谨遵我爹的教诲,他说不到不得已之时,断不能教旁人知晓此事,也不能以武力去做恶事。是以这一年多我便像个废人般,被皇上同将军甚至武其等人拎上拎下的,倒也省去不少力气。
我歇了片刻,找准时机伸手扯过一名侍卫,以匕首抵在他喉间:“别说话,随我走。”
手下的身子一阵颤栗,他慌乱点头。
行到城门外,我压低声音问道:“刘福山呢?”
侍卫面色慌乱:“晚上便未见到宰相大人了。”
我匕首又逼近几分,腥甜的气息在夜色中浓重起来:“说。”
他话语中已带上哭腔:“往城外去了,其余的小的真不知道了,大爷饶命啊。”
我心中一惊,不知刘福山是否又去私会袭人了。
现下再仔细一回想皇上今日的话,我以为其中定然有事。
趁着我一松懈,那侍卫挣脱我的禁锢便欲扬声大喊,我手上一使力,匕首将他还未呼出口的话语截断。他身子一歪,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没一会便咽了气。
我扯过他的袖袍拭了拭匕首上的血。朝城外寻去。
刚出城不久,隐约瞧见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我头皮一麻,俯身于地上侧耳细听。
马蹄声由远及近,但声势却又不甚浩大。来人大抵不超过二十人。
我倚山静候片刻,这才瞧见了策马之人的身影。
那些人两肩宽阔,腰身精壮,个个身上背着长弓。这身形一瞧便知是袭人。
我几步跃上上路,折身往回跑。
袭人今夜进城定然不会做什么好事,瞧这架势,十有八九是要放火烧山。届时再将无用的帽子扣在皇上头上,那慕容离便当真可以下岗了。
我加快脚下步子。
十二岭山路险阻,袭人骑马定然是比不过我徒步的速度,是以我到山上之时,还未听见任何响动。
夜晚的深山总是令人毛骨悚然,方才心中想着事还不觉如何,可现下瞧见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便打起鼓来。
我在山上寻了许久都未瞧见百姓们的影子,空旷的荒山教我愈发的紧张起来,不时有风拂过,树叶涌动,那景象更加惊悚。
慕容离那个混账应当是将人转移了,是以才那般从容的叮嘱我往护城河去。
此时我恨不能将他吊起来毒打一顿,此等大事如何也应提前知会我一声。待我再见到他,非要给他些颜色瞧瞧。
我一想到如何折磨慕容离,心中那股怯怯之意便消去了不少。
摸黑行到山腰处时,蓦然听见下面有闷哼声传来,我急忙藏身于树后。
两声闷哼过后,便是一阵打斗声。当中好似还掺杂一阵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我几个纵身跃到山脚,正瞧见一道过于丰腴的身影以同他的身材既为不相符的速度朝前狂奔。
我低头在不远处一团漆黑下,摸到了一把长弓,弓上还搭着长箭。
我随意的联想了那么一下,应当是哪个挖坑不填的混蛋,让人失足掉了进去,而后便再也爬不上来了。
而这些混蛋的领导人同慕容离亦逃脱不了干系。
我往前追了几步,对准那身影射出一箭。
逃跑之人脚步明显慢了许多,我又射出一箭,那人便扑在了地上,月光之下,尘土四处飞扬。
我拍了拍手。方才那两箭也不知能否要了他的命,思及此我慢慢踱步过去,想着在他身上补上两刀。
月光打在刀刃上,有些刺眼,我确认那人是刘福山之后,抬手便欲刺下去。
一股力道打在我手腕处,方向一偏,匕首没入地面。
我蹙眉抬眼瞧来人,但见他同样着一身夜行服,领口处亦有暗纹。他未多说,拉起刘福山往远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