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很多个第一次都是愚笨无知的。
当我回忆在夕城的生活时才懂得当初我被骗出去吃饭就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亲。
只是在当时,我没有意识到,除了感觉到被动再没有其他体验。尤其是那些年,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失感。我时常否定自己,看不见任何自身的长处,我只有通过写作才能够寻求到一种安慰。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有着冰冷的心,但是那些年,我的心受伤了。
钱江和乔明调走后,我连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平时我有什么心事都会找他们说,毕竟他们都是大学生,比我先来这个地方,乔明没有在中队干过,他一下队就被安排到大队工作。
我们的大队就在我们中队营房的旁边,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房。时常我们在训练的时候,就看见乔明拿着手机在小楼房里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有时候我很羡慕他,可以在大队工作。至于中队的事情,毕竟我没有当过战士,干起来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可能是受我性格的影响所致。大队的工作主要是消防监督,我大学学的是消防工程,到大队工作才是我的专长。
很快就要过年了,大队长同意我回家过年。中队长因为这个还有点不高兴,前一天大队长跟中队长说了这件事情,说过年让我回家休息几天,等初四再来上班。第二天,杨队长见到我就板着脸,好像我又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我开始还不觉得是因为大队长放我假的事情,等晚上我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他刚好经过办公室,本来他都已经走过了又扭过来走进办公室,他进来没有直接说话,也没有看我,就直接走到他的办公桌上,我以为他忘记拿东西了回来取来了。我准备关电脑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叫住我:“张排长,你过个年不到中队,回什么家,你了不起,是吧?”
我无言以对。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发泄了一天的怨愤,随即离开了办公室。
说归说,我还是要走的,大队长都同意了,不能因为他不满意我就不走啊。
我是二十九回的家,这一年没有三十,或者说,这一年的二十九就是三十。
我中午一到家,推开门看见的除了鞋子还是鞋子,抬起头,看见的,除了人还是人。
这就是我家,人山人海。因为亲戚众多,每年团年都会到我家过年。这亲戚间也是复杂的关系群体。
比如我四舅妈就跟我五舅妈不和,不和了好多年。比如我大舅妈跟我四舅妈不和,跟我五舅妈更不和,跟我所有的舅妈都有点问题。
我掰了掰手指一算,我总共六个舅妈,我大舅妈跟他们五个都不和,这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不过头疼的不是我,是我妈。我妈是老大,她的弟弟妹妹众多,她又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天天家长里短的,这家的事情她掺和,那家的事情她也要掺和,搅来搅去,最后人家都不待见她。
我大舅妈就喜欢在背后说我妈的坏话,我四舅妈也说过,我五舅妈没说,二舅妈没说,八舅妈也没说,三舅妈跟我妈关系还不错。
我大表妹也说我妈的坏话,本来我跟她关系还不错,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因为她说我不好,说我妈不该管他们家的事情,我就不高兴了。我妈也不是非要去管他们家的事情,我妈作为老大,人家要她管,时不时让她出个面,说两句话,我妈已经够憋屈了。就像一个活动请一个领导出席,这个领导说的话是他自己说的话吗?肯定不是啊,这个说话的人一般都是傀儡,下边有一帮小鬼在使唤他啊。
我妈错就错在太仁慈了,经常跟我说,哎呀,你看看你某个舅舅,他们家造业啊。他吃亏啊。过两天又说,你某个舅舅家又出事了,他们让我去,我不能不去。她就是一直被这帮人牵扯着,又没有办法做一个黑脸,渐渐地,大家反而都觉得是她没做好。
什么叫哑巴吃黄连?这就是典型的哑巴吃黄连。
不过我还是佩服我妈,长这么大,我唯一发现有人能够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而且持续这样很多年,这个人就是我妈。尽管她有时候方法不对,但是她作为一个没有多少文化,却能够如此深明大义的人,我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我妈,伟大。
我脱鞋子的时候,首先跟我说话的是我五舅妈。“双双,回来啦!”
大家都还叫我双双,这个让我困扰很久,我都已经很大了,但是好像我亲戚都还是以为我很小,都这么称呼我。
我点点头,就换了鞋子进家门了。
我姐姐和姐夫也从屋里出来了,很自然地跟我打过招呼后就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我家不大,一百三十个平方左右,在我亲戚里面已经算是较大了,但是因为人多坐的地方也很有限。有几个舅舅正坐在客厅搓麻将,他们一边喊我一边打量我。我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打量我穿的衣服。
记得我离开中队的时候大队长也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我多年后才想起来,这一天他肯定是在看我的穿着,毕竟一个中队干部是他管的,穿得寒碜了,人家说,你们大队长对你不好是吧,没有给你发钱?还好这一天我穿得不怎么好,但也不是特别差。
我妈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还好几个舅妈在旁边打下手。我大舅妈厨艺很好,三舅妈很爱干净,五舅妈也是高手,有她们在,我妈就能稍微轻松点。
进到家里,不出五分钟,跟大家都打了招呼了,剩下的就是要给我爸打下手了。我爸这时候就忙着摆桌子,我家有两个海大的桌面,一桌能坐下一二十个人,我跟我爸把桌子摆上,然后铺上桌布,摆上碗筷,接下来就要安静地等饭菜了,不过我还不能闲着,我家过年都喝黄酒,学名是米酒,就是用糯米酿的酒,这酒是我爸亲手酿制的,不多不少,一年五缸。从小到大,我见很多人牛逼轰轰说自己喝不醉,结果都是竖着进我家家门,横着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