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凝展颜笑道:“我便知师尊最英明!”
张羽被那名弟子一路带着往天刑台走去,此时天刑台上弟子却是并不多,唯有清韵与萧月颜。
张羽途经天刑台,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尸首如山,血流如何。他现在看着整洁的地面,仿若早先的这一切都没发生一般。正走着,张羽忽而驻足,对着那空无一物的地面,缓缓一拜。随身弟子不明所以,只静静看着。
张羽缓步走来,迎上萧月颜冷漠如冰的目光。他只瞥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落在眼前的两人身上。
赤玄见得张羽,微微笑道:“这些日子可好?”
张羽颔首。“大哥呢?”
赤玄笑道:“你大哥我有不好的时候么?”
他们正谈笑间,把在场的琼霞派弟子均当做是空气。
白盈忽而疑道:“巧儿妹妹呢?为何不见她?”
张羽眼神一黯,白盈看出不对,疑声道:“她怎么了!”
张羽摇头道:“她已不在了。”
在场众人,闻言均是一惊。萧月颜一双秋水眸子盯着张羽,神情颇为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白盈俏脸苍白,蓦地面上一寒。“你说什么!”
她说着,一手便卡住张羽的咽喉。萧月颜正要出手,却被清韵拦住。张羽不去看她要喷出火的目光,一语不发。赤玄见状,缓步走到白盈身边,轻轻拉开她的手,白盈看着他,嘴唇蠕动,眼眶已红了。
赤玄叹道:“这都是我的不是,我都听盈儿说了,若非为我,你们也不必上这一趟琼霞……”
白盈忽的摇头,哽咽道:“你这是什么话,巧儿若是听了,也会不高兴的。”
赤玄恍然,苦笑道:“是我的不是,巧儿妹子,对不起。”
他语气诚恳,半点听不出作假。
萧月颜见他们这般,只觉心中好奇,这与她自幼听长辈们说的妖,太多不同。张羽不愿再去提这个话题,转过话来道:“大哥,你们这次来……”
赤玄微微一笑道:“这次来,是专程与你道别的。”
张羽怔道:“道别?”
赤玄颔首。“大哥与盈儿会在妖界……待一阵子……”
张羽默然,他看向赤玄道:“大哥……珍重!”
赤玄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鼻尖竟有股酸意。“好兄弟,珍重!”
张羽道:“待我手刃仇人,便再回到这里,那时我们再聚!”
白盈忽道:“我要去见一见巧儿妹妹……”
张羽嘴唇蠕动,终是缓缓开口。“她尸首已不在……”
白盈兀自发怔,却听赤玄叹道:“盈儿你又何必再去……”
张羽忽而看向白盈道:“事情结束后,我与她……就在昆仑山下……”
白盈默然半晌,颔首道:“好,我与他到时来找你们!”
赤玄按着张羽的肩膀,手上力道非常大。“好兄弟,千万珍重!”
张羽微微颔首,赤玄长笑一声,当先腾身而起,往空中裂缝处飞去。
白盈看着张羽道:“你可知她的古琴在哪?”
张羽颔首。“她与我来琼霞派之前……留在石镇外的洞中了……说是以后回来取……”
白盈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再没多说一句,转身紧跟上赤玄。
二人走后,张羽意兴阑珊,也往御剑峰去了。
清韵见他离去背影,悠悠叹道:“千古伤别离,果真如此。”
萧月颜默然,张羽也许不知道,他们这一别,将会有多久。
张羽回到御剑峰,与清玄,紫凝一路御剑下山而去。当再回到普鲁村时,这里已是人迹稀少,大地干涸,裂出一道道缝隙。张羽心中微沉,率先走向赵月儿所在的屋子,他走了没几步,却见那屋外门侧挂着白色命纸,显然是办丧之用。张羽心中愈感不妙他一步走进屋中,却见狭小简陋的屋中空荡荡,唯有一素衣白衫的女子满脸忧伤的坐在屋内。张羽认出这正是赵月儿。
她似感到来人,缓缓抬起头,看了眼张羽,微微一惊,继而涩声道:“你来了。”
张羽木然呆立,他已然猜出发生何事。紫凝与清玄也已站在门内。紫凝看了赵月儿一眼,赵月儿也恰巧看到了她,她苦笑一声。“仙女姐姐,你来晚了。”
紫凝喃喃道:“发生了什么……”
赵月儿摇头道:“村中断水四个月了,村民们再也熬不下去了,都走啦。”
张羽默然半晌,他此一去琼霞派,竟耽搁了四个月之久。
她说罢,又看了眼张羽身旁的清玄道:“这便是张公子的师尊吧?”
张羽缓缓颔首,却觉嘴唇发麻,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月儿摇头,微微苦涩一笑。“麻烦仙人了,只是家父已然过世了。”
她说着,便要对清玄行礼。却见清玄一手托住她就要弯下的身子,摇头道:“姑娘不必多礼。”
赵月儿道:“爹生前总是很尊敬仙山上的仙人的,如今您肯屈尊为家父下山,我这是替爹谢谢您呢。”
清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眼光瞥向屋外一片荒芜场间,缓缓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深深地自责。“我身在昆仑,却无法泽被山下百姓,又何以当得起仙人之称?”
他缓缓扶起赵月儿,转身走出屋外。
紫凝叹道:“赵姑娘,我们想去看看令尊……”
赵月儿道:“爹的墓就在村中,我为你们带路。”
三人方踏出屋外,张羽便见眼前一道人影疾奔而来。那人一拳重重挥向张羽,张羽却是如若未见,面上被重重打了一拳,顿时唇边鲜血迸出。
紫凝一惊,看清那人不过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一身破旧补丁衣服,面上脏兮兮的,一双明亮眸子此刻死死的盯着张羽,好似要迸出火来。
张羽移开目光,好似不敢与那少年对视。
赵月儿惊呼道:“王云星!你做什么!”
王云星没有理她,一把抓住张羽的衣襟,咬牙恨声道:“你说你会救这里的人,救赵大叔的!”
张羽无言以对,他只觉心中空荡荡的。他随师尊习剑三载,又身怀琼霞派绝学玄火劲,更是有族中秘术奇门术法,但这些东西却是没有一样能帮到他,便是连这一村人,连一个病危的老人,他都救不了。就如在天刑台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巧儿在他怀中断气一般。
他这么多年所学,究竟为了什么?
报仇吗?
他心中这般想到,可他又觉意味索然了,他便是连族中血海深仇,也是报不了的。
王云星见他不说话,又要一拳打去,却被一只皓白手腕拦住。
紫凝的温婉面容此刻带着薄怒,她轻轻一拉,王云星的身子便连退数步,重重摔在地上。紫凝看着张羽落寞的神情,柔声道:“师兄,我们走吧。”
张羽默然,赵月儿当先带路,来到一新翻的墓边,那墓碑上正刻着,家父赵正义之墓。张羽与紫凝对那墓碑拜了三拜,紫凝看向赵月儿道:“赵姑娘,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赵月儿目光瞥了瞥不远处的王云星道:“方才你们说水源已然恢复,我……想重新修建这里……或许还可将复兴村子,也算还了爹一个心愿。”
紫凝默然。
赵月儿看着张羽,略一踌躇道:“张公子,你莫要怪他……”
张羽知他说的是王云星,缓缓摇头。“是我的不是,我来晚了。”
赵月儿摇头叹道:“这四个月,他一直暗中照顾着我与爹……每次他送来水的时候,我都很好奇他从哪弄来的……又一次我偷偷跟着他,却见他一人爬上昆仑山的峭壁……用布袋收集积雪……”
紫凝闻言,心中大惊。
昆仑山或许对他们这些有神通的人来说并不算难攀登,但那少年身手平平,徒步登上昆仑山,便不说那漫天的风雪与陡峭的地势,便是随便出来一头野兽,他也会命丧于此。
她不由看向不远处静静伫立的王云星,心中对这少年刮目相看起来。张羽更觉自责,这每日送水,却是他让王云星所做的。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尚且如此守约,倒是他失约了。
三人在墓边驻足一会儿,复又回到屋前。屋檐下,清玄负手望天,张羽走上前几步,低声道:“师尊。”
清玄道:“此间事了,便与我回琼霞吧。”
张羽犹豫半晌,忽而跪下,沉声道:“师尊,弟子已然决定,再不回琼霞派。”
紫凝闻言,惊道:“师兄?”
清玄道:“你可知在说什么?”
张羽道:“弟子在上昆仑之前,便已有此打算,此行前来,一是为求师尊救助山下百姓,二是救出与我结拜为兄弟的赤玄,三便是向师尊说明此事。”
清玄没有说话,又听张羽道:“普鲁村村民已然尽数散去,赵村长也已然去世。赤玄大哥无恙,只剩第三件事了。”
清玄拂袖道:“胡闹!”
张羽头又低了些道:“尚有一事,要与师尊说明,弟子并未杀害苍守师兄。”
清玄缓缓闭眸。“此事无需再提,你心性如何,我自当知晓。”
张羽颔首。“如此,弟子方可安心离去。”
清玄道:“不回琼霞,倘若体内炎煞发作,再无法抑制,又该如何?”
张羽摇头道:“便是随师尊回琼霞,又能如何呢,终是解不了这煞气的。师尊虽然修为通玄,但恐怕拿这煞气亦是束手无策。”
清玄道:“琼霞位于昆仑之巅,清气汇聚之地,于你缓解煞气大有益处。”
张羽黯然道:“那也不过是多拖上一年半载,终归最后还是会被煞气吞噬。”
他缓缓抬首道:“弟子已不在乎能活多久,只求有生之年,能将未尽之事完成,届时便是亡于煞气,亦无憾。”
清玄眉头微皱,继而舒展开,淡淡道:“未尽之事?”
张羽道:“朝廷大将军李旬屠我族人,毁我家园,此仇不可不报。”
清玄淡淡道:“此间要害,你可想清楚了?”
张羽道:“弟子绝非一时兴起。”
清玄叹道:“罢了。”
他看向张羽道:“不过你既已决意不与我回去,便不再是琼霞门下,亦不再是我的弟子。”
紫凝掩唇,面上一副不可置信。
张羽垂首,沉声道:“弟子不孝!”
清玄摇头道:“无甚干系。”
他袖袍一挥,一指点在张羽眉心,立时无数剑术涌现在张羽脑海中。“我所传你的,集我一生剑术大成,你资质并不差,若是就此荒废,太过可惜。”
张羽动容道:“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