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微微颔首,快步走入问仙殿。
清玄又看向苍梧道:“羲炎古剑乃张羽佩剑,何以在苍梧道长手中?”
苍梧面色微变,不知他从何看出羲炎在他手中。
清玄微微摇头道:“羲炎古剑上的炎煞剑气,霸道非常,我一生与剑相伴,自是能感应出的。”
苍梧心中微沉,面上不动声色道:“御剑长老的那弟子弑杀同门,目无尊长,更是私逃下山行反叛之事,屠尽江都一城俘兵,又在京都极乐宫上行刺当朝大将李旬。此次与妖界一战,他更是与妖称兄道弟,背弃师门,如此逆徒,我代为管教,夺了他的兵刃,还望御剑长老莫要计较。”
清玄淡淡道:“还望道长将羲炎归还,若道长所说属实,我定当亲自清理门户。”
苍梧默然不语,单手一招,羲炎静静横握在他手中,他看了眼,将它缓缓递给清玄。
清玄接过羲炎,转眼看向清微与银纱。
苍梧道:“长老你看,这妖女可有胜算?”
清玄道:“他们不交手则罢,一交手立判生死。”
他话音刚落,银纱蓦地身子疾驰,一掌打向清微。清微虚空画了个圆,单掌拍出,一道雷电竟从他掌心打出,直奔向银纱。雷电穿过银纱的身子,银纱立时化为一道紫烟,清微神色凝重,场间竟是寻不到她的身影。银纱身子骤然闪现在他身后,掌间带着浓郁紫光向他身后袭去。清微脚下生根,动也不动,周身突然布满密密麻麻的电流,银纱一掌拍在那电流之上,立感身体一阵麻痹,清微此刻倏地转身一掌,胜负就在此一瞬之间。
此刻银纱眉间的紫色菱形图案忽而散发出一道诡异紫芒,随即她的整个身子化为一道紫色光芒穿透了清微身外的电流。接着穿过他的身子,消散在空中。清微动作为之一顿,继而眉头大皱,单手按住头,似是忍受极大的痛楚。而一侧,银纱的身影显现,她兀自站立在之前与清微对立的位置,双手掩在袖袍之下,神色恬淡。
苍梧愕然道:“难道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动手吗?”
清玄默然,他看的一清二楚,清微早先与银纱对峙时,心神终是有一丝松懈。银纱抓住这一丝松懈,让他中了自己的幻术,实际上银纱根本没有出手。
清玄微微摇头,心道:“幻妖之主,最强的并非其他神通,正是幻术,清微心神破绽太多,才让银纱一举得逞。”
他微一沉吟,身子化为一道白芒,一手架住了还待出手的银纱。
银纱望着他道:“你总归是要插手。”
清玄道:“你用魂寐之术伤了他,心神俱损,他的修为必然大退,又何必再取他性命?”
银纱颔首。“三年之内,他将永沉浸在我给他创的梦境中,沉浸在无穷的痛楚与自责中。”
清玄看了眼清微,却见他发髻散乱,神色间满是痛楚,最终眼皮下垂,竟似是缓缓睡了下去。清玄心中却并没安心,他深知银纱魂寐的厉害,沉睡了,更证明他已深陷银纱为他编织的梦境中。但他并没出手相助,此次清微所作所为,受此惩罚,也并不为过。
银纱缓缓抽回手,拂袖道:“我收手,并非看你的面子。”
清玄颔首。“他若知晓,也会感激你的。”
银纱闻言,身躯微颤,转过身去道:“他曾约你我五百年后在不周山顶相聚,五百年之期将至,我会先去一步。”
清玄望着她婀娜的身影道:“妖界与人间的通道已被月魄剑阵打开,重新封印尚需要很长时间……”
银纱微微侧过身来,墨绿眼眸中凝望着他道:“你是怕见他,还是她……”
清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他仙身大成百年,竟还会心绪激荡,这倒是第一次。
银纱道:“只要有人想挑起战事,你便是再封上,亦会被人解开,又有何用。”
她缓缓道:“反正,永不了多久,幻妖界便会远去人间,下次再会,又要五百年吧……”
她说罢,身子化为一道紫光,穿过空中裂缝,消散在天际。清玄仰望苍穹她远去的身影半晌道:“你将掌门安置好,他沉睡的时候,切忌不可被人打扰。”
苍梧缓缓颔首。
清玄看了眼手中的羲炎,一拂袖,御剑而起,直往天刑台而去。紫凝缓缓抽泣,忽听雨声中缓步走来一人,抬头看去,本已忍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她一下扑在那人怀里,哭喊道:“师尊……”
来人正是清玄。
他手上一拂,一道白光缓缓将紫凝罩住,为她挡去了空中的雨水。继而缓步走到张羽身边,他看着张羽与他怀中的林巧儿,银色眸子似是闪过一丝黯然。
紫凝抽噎道:“师尊,救救师兄……”
清玄大袖一拂,一道白光将张羽与林巧儿包裹住。
他看了眼紫凝道:“回御剑峰。”
说罢,身子当先化为一道白茫,往空中去远了。白光裹住张羽与林巧儿紧随其后。
紫凝伏在张羽床边,睡眼惺忪,已连续过了七天,她日夜守候在他身边,只盼他能快些醒来。
清玄轻轻推门而入,紫凝一惊,赶忙起身,低声道:“师尊……”
清玄看了眼睡在床上的张羽,声音温和道:“你也该去歇歇了。”
紫凝眼眸如水,凝视着张羽,柔声道:“师尊,我还想陪陪他……”
清玄默然。
她仿若在自言自语。“若师兄他下山时,我也在他身边……也许……”
清玄打断道:“事有因果,你不必纠结于过去。”
紫凝被他一语打断,忽而想起什么道:“师尊,那位姑娘的尸身……您……”
清玄知她想问什么,淡淡道:“我已将她的尸体冰封,一切皆由他醒来后,自作打算。”
紫凝忧道:“师尊你说师兄他迟迟未醒,一是因为伤势过重,失血过多的缘故。二是因为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潜意识里不得不用沉睡来保护自己,这是他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清玄颔首。“不错。”
紫凝踌躇半晌,轻声问道:“师尊,是因为那位姑娘死在师兄面前的缘故吧?”
清玄缓缓闭眸,便是以他淡然如水的心胸,也深深明白至亲之人横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份痛楚与自责。这足以将一个人的精神彻底摧垮。
清玄缓步走出屋外,月明星稀,前些天的大雨仿若将这一尘不染的天空洗刷的更加干净。
他抬首望天,天刑台上空的一道淡紫色裂痕兀自还停留在那,但此刻再也没有不识相的会进入那裂口,或是从裂口中蹦出什么来。
似乎双方都偃旗息鼓了。有时候,无数的鲜血与尸首,也只能换来这短暂的和平。待人们忘了今日的疼痛,欲望控制着他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战火又会再燃。降魔?除妖?涂饰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便不是杀戮了吗?
清玄微微摇头,可惜世人多看不破罢了。他正沉思间,御剑峰落下一道蓝光,却是走来一人。
清玄背对那人淡淡道:“清韵道长,深夜来访,不知何事。”
清韵此刻一身白紫色道袍,以往端庄淡雅的容颜上此刻带着深深地疲态,她缓步走近清玄道:“清玄真人……派内新遭战乱,掌门师兄又昏迷不醒……若此刻没有人出来主持大局,恐怕琼霞千年基业,难以维系。”
清玄微微侧首道:“清韵道长加上疾风峰执事与厚土峰执事,莫非难以维持局面?”
清韵摇头。“清水师弟身受重创,至今未苏醒……苍梧师兄久居内室,为掌门护法,以免有弟子打扰,也无暇顾及派中事务。”
清玄道:“尚有律法长老与聆音两位长老。”
清韵语气沉重道:“清阳长老已然在大战中牺牲。聆音长老整日奔波,为派中弟子疗伤,亦腾不开手。”
清玄闻言,微微一惊,缓缓摇头道:“此一战,竟失派中一大长老。”
清韵沉默半晌,忽而道:“清韵斗胆,恳亲御剑长老出面,暂未代理掌门一职。”
清玄摇头道:“我曾与人约定,再不过问派中事务。”
清韵尚要说此时情况特殊,却听他缓缓道:“然我可荐一人,他或可稳住大局。”
清韵喜道:“何人?”
清玄道:“清微掌门有一入室大弟子,修为与品性都是上上之选,若他为代掌门,暂理派中事务,再无忧虑。”
清韵微微一犹豫道:“长老说的可是林剑英?”
清玄微微颔首。
清韵道:“可……他年纪太轻,资质浅薄,恐不能服众……”
清玄道:“不然。琼霞派此番遭受重创,派中弟子精神低靡,正是要有一锋芒毕露的年轻人领头,方能令琼霞再度兴盛。”
清韵还在犹豫,又听清玄缓缓道:“当今更棘手的是新选出律法长老,派中往日规矩,一丝不可乱。清韵道长在弟子中颇有威望,此点万不可松懈。”
清韵微微颔首,看了眼一旁还亮着烛火的屋子道:“张师侄他……”
清玄默然摇头,不再言语。
妖界娑罗城,此刻城门紧闭,城门之上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城中内殿,赤玄看向银纱,缓缓道:“尊主,通道一日不被封印,始终不叫人放心。”
银纱道:“无妨。清微被我重创,琼霞派群龙无首,他们自保尚且困难,何以再威胁到我们。”
她看了眼赤玄,又道:“寂魄他怎么样了?”
赤玄叹道:“性命无碍,只是他的一只臂膀……”
银纱摇头道:“他性子坚韧,断不会在意此事。”
默然半晌,赤玄忽而跪下道:“尊主,我虽被除去妖籍,但妖界遭此重创,寂魄又重伤不醒,我……”
他未说完,已然轻声咳嗽起来。
“我和他啊,想待在妖界,暂时不走了。”一个柔和的声音结果他的话,却是白盈,笑靥如花。
她看了眼银纱。“尊主,你不会赶我们走吧?”
银纱微一犹豫道:“我们即将远离人界,你们这一待,再想回去,可又要五百年……”
白盈走到赤玄身边,柔声笑道:“我和他这几日都想好了,当初离开这里只因连尊主你都无法医好他的伤。我与他想去人界一走,或有一线希望。如今他既然伤势已好,整个幻妖界处于困难之际,我们理当待在这。”
银纱缓缓颔首,却听赤玄叹道:“只是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