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听她说罢,心中轻叹一声,低声摇首道:“究竟是为什么,萧姑娘宁肯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也要随我们走这一遭?”
“你不知道吗?”萧月颜眼帘微抬,清水一般澄澈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张羽,见得张羽微微摇首,眼中终是露出一丝幽怨,“我亦不知道。”
“我只是想来,便跟着来了。”
她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便转身去得远了。
“我只是想来,便跟着来了。”张羽心中反复琢磨这句话,想着她之前眼眸中的那一抹异样情绪,只觉有些心乱如麻,但要他说这是为何,却也说不上来了。
翌日清晨,众人用过早饭,便一道启程往那船坞去了。
这船坞在镇子的西南,占据了整个镇子三分之一的地面,说来是由这镇中的几位达官贵人共同筹钱盘下的地儿,那里的船匠也是他们花重金请来的,但要说这么大费周章的又是弄船坞又是请船匠,究竟是所为何事,镇中的人却都不知道了。
只说三年前一艘大船曾经出过一次海,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木头,你说那些富人花这么多钱造了这个船坞,究竟是要做什么?莫非只是造船出海游玩么?”众人走在路上,提及此事,凌灵心中好奇,她虽然机智,却也猜不透其中关节。
张羽道:“我也不知。”
凌灵撇了撇嘴,心道:“你那么笨,自然是不知道了。”转而向一旁的青冥问道:“你知道吗?”
青冥笑道:“凌姑娘这么聪明都不知道,我又哪里会知道?”
凌灵奇道:“你竟然知道我聪明,说来也不算太傻了。”
青冥悠悠道:“自吹自擂,为人不齿。”
“胡吹大气,令人厌恶。”
二人这般斗着嘴,直将张羽,紫凝与萧月颜视若无物,其实说来今日本是他们四人同来,但凌灵见大家都要过去,她一个人哪肯待在客栈?是以便赖着跟来了,这一路上甚是无趣,与这青冥斗斗嘴也是权当解闷了。
又走了半晌,到得船坞时,那大门却是紧闭,众人相视一眼,终是紫凝缓步走上前去,轻叩门闩,问道:“主人家可在么?”
如此叫了三声,大门方才“吱呀”一声缓缓开启,门内现出一中年男子来,国字脸,浓眉大眼,看其仪表甚是有一股威严,只是穿着却是邋遢了些,衣裳破旧且不说,其上沾满的灰尘与油渍直让凌灵一阵蹙眉。
“又是你们?”这中年男子显然识得张羽和青冥,见得二人,就要关上大门,却是生生被紫凝以手掌抵住,只见眼前女子展颜一笑,明眸皓齿,俏丽非常,“大叔,我们此行有求于你的,若是我的二位师兄之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
中年男子心中虽然惊讶这女子的甜美样貌,但也耐不住与她多废话,本想直接关上大门了事,却不料这大门被女子的纤手抵住后,就仿若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无论自己怎么用劲,均是毫无一点反应。
他心中更为惊讶了,想这大门何等的沉重,他一个粗野男子要打开这大门尚且要双手使出全力,这么个娇弱的女子竟只凭借一只手便抵住了?
“我已然说了,我们这里已经不造船了,你们听不明白么?”他看了张羽一眼,微微皱眉,似乎对于这两人的多次叨扰很是不满。
凌灵见他这副态度,心中自然是不忿,当下上前道:“船坞不造船,那留着做什么?不如趁早一把火烧了的好!”
她性子顽劣,说出的话也是难免过分了点儿,中年男子起初又见一位娇俏女子,心中自是震惊之际,不想对方说出的话如此无礼,当下甚为恼火,冷然道:“烧不烧也不是你说的算的!”
凌灵还待再言,只听张羽摇首道:“凌姑娘,莫要无礼。”他们此行本是有求于人,凌灵开口便将人得罪了,却是不妥。
紫凝亦是出言劝道:“大叔,这位姑娘就是嘴快了些,也并无什么坏心,若是她冲撞了你,我替她给你陪不是。”说着便要行礼,这中年男子见她一个柔弱女子,哪里敢受她这礼?只摆手道:“道歉自是不必了,你们快些离开便是!”
说着又要合上门,这一次却是毫无阻碍,原来是紫凝收回了手,大门缓缓合上之后,紫凝不由耸了耸肩,神情甚是无奈,“看来这美人计亦是无用的了。”
“既然此计不成,那便再设一计的好!”青冥微微一笑,却是想到了一个点子。
萧月颜听得他的话,心中微动,面上淡淡道:“我适才见那船匠提及造船二字时,面色有异,其中恐怕另有别情,既然人家不愿让我们进去,我们也不好勉强。”
紫凝急道:“那怎么行,这镇上就这么一处船坞,不找他们,谁为我们造船?”
青冥道:“紫凝师妹,你是没听懂萧师妹的意思。”
“什么?”
“人家不让进,我们便不进了么?”凌灵一双水灵眸子朝张羽眨了眨,轻笑道:“木头,这大白天的,人家都门户紧闭,你说这偌大的船坞,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张羽心道:“这不过是个普通船坞,又哪里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只道她太过多疑,却依旧不明白她话中意。
凌灵见他眼露疑惑神色,不由大感无趣,幸而青冥及时将她话中意思挑明,“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们今夜一探便知!”
“哎…”凌灵轻轻摇首,“你若是有他一半聪明,便也好了。”
萧月颜道:“凭我们几个的本事,要偷偷潜入这船坞,亦非什么难事。”、“只是我们进去做什么呢?”紫凝纳闷道:“莫非要绑着那些船匠,让他们为我们造船?”
她此言一出,众人均是一语不发,紫凝的目光自青冥一一扫过,随即掩唇道:“你们该不会…”
她话尚未说完,青冥已是打断道:“紫凝师妹,我们也是事急从权,况且我们又不会伤害到他们,只不过是想让他们为我们造一艘小舟罢了,银子照给,这又有什么?”
“师兄,你…?”紫凝看了眼张羽,不知他是否也同意这么做。
张羽摇首道:“事到如今,却也没别的办法…”
他自是不愿随意叨扰别人,但造船一事,直接关乎到他们能否出海寻找蓬莱,便是关乎到凌灵的性命,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何况就如青冥所说,这不过从权之举,亦不会伤害到他人,偶尔为之,却也无妨。
紫凝见得张羽也答应了,自然再无异议,只道:“那我们现在进去吗?”
青冥微笑道:“大白天的,还是注意些影响的好,我看今日天气不错,不若我们在这镇上四处走走,到得傍晚,再动手也不迟。”
“好啊,木头,我们去拾海贝吧,我听那客栈的伙计说,这里的海贝可漂亮呢!”凌灵见终于不用傻傻的站在这里,心中欣喜,拉着张羽便要往海边去。
张羽看了眼天色,如今时辰尚早,还未到午时,不禁望了眼萧月颜,但见她目光低垂,似有心事,不由提醒道:“萧姑娘,昨夜所说之事…”
“午时你来客栈寻我吧!”萧月颜说罢,便当先离开了,张羽望着她清丽的身影,微微摇首,说起来她这不愿与人亲近的性子,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紫凝师妹,听闻这里的市集早晨可是热闹的紧,不若我们去看一看。”青冥想来左右无事,在这镇上逛一逛也是好的。
紫凝想了想,颔首笑道:“好吧!”她本是也想随张羽一起的,但见凌灵拉着张羽去海边,也不好再开口,而况凌灵有伤在身,她也不会因这种小事与她起争执的青冥道:“如此,我们便于傍晚,在此处会面。”
张羽颔首道:“好。”
张羽和凌灵徐步走至海边,此刻海边满是要出海捕鱼的渔民,倒不似昨晚的那般寂静无人。
凌灵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长吐一口气,仿若将这些日子淤积在心中的闷气尽数倾泻了出来,“你看这里的人,都是以捕鱼为生,自给自足,比起那中原的百姓,却是好得多了。”
张羽道:“许是这里地处偏远,朝廷的税赋到不得这里,而那战事,也离这里远得很。”
凌灵想起中原战事,不由忧心道:“中原若是打起来,也不知爹他们会不会掺和进去…”
他们冥绝宗的根基便在中原,虽然这些年朝廷一直在暗中制衡冥绝宗的势力,但也算得上相安无事,若是叛军入了中原,还能不能冥绝宗这根刺插在中原,就不得而知了…
张羽见她眼露忧色,心中微微摇首,“那凌霄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若是他掺和进来,恐怕会更乱。”
诸葛炎,宸渊,凌霄这三人,都是千年不出的奇才,如今汇聚在一起,却是不知会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来。
海风中带着股咸湿之气,凌灵待得久了,却是不习惯这股气味,拉着张羽沿着海边继续走着,时而弯腰去拾起被海浪冲到沙滩边的海贝,这些海贝颜色各异,在阳光的映衬下,更增艳丽之感。
凌灵拾了两个,一红一白,将红的自己收下,白的递给张羽,笑道:“给。”
张羽一怔,接过这海贝,其上还是湿湿的,握在掌心,微觉黏滞,“你看这些海贝,任由海水推送,如今落在我的手上,却是再也回不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啦!”
凌灵望着手中海贝,轻声道:“海贝如此,不过是换个生存的环境罢了,人若是也随波逐流,那也与这海贝没什么不同。”
张羽不明她话中意,又听她悠悠道:“你要去寻蓬莱,那自是没错的,可有一件事我要与你说好了。”
“但说无妨。”
凌灵抬起眼帘,直视张羽,俏颜严肃,缓缓开口道:“你尽力救我,去寻访那蓬莱仙岛,自是好的,但你我都知道,那仙岛的踪迹无人得知,根本是虚无缥缈。若是寻不着,那你也不必觉得愧疚,更不可再说什么一死报恩的鬼话。”
张羽摇首道:“我们定会寻着的。”
凌灵蹙眉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看着张羽疑惑的神色,刚蹙起的眉头又缓缓舒展开了,她已然习惯他的迟钝了,“能不能寻着蓬莱我并不在乎,我只想着你能活的好好的。”
“记得你在昆仑山上的话吗?手中有剑,方可保护至亲之人。”
“你能窥破此节,想必是不会再说什么自废一身神通的鬼话了,但你纵然要保护至亲之人,也要有命在才行,如你在昆仑山上那般自轻性命,却是不可。”
张羽心中一凛,想不到这女子到得如此,还是这般关心自己,当下甚是感动,望着她水灵的眸子,摇首道:“以后,没有人会死,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凌灵抿唇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啊,当然是怕死的紧了,能不死,那是最好的!”
张羽见得她清丽笑颜,自觉心情也放松了几分,二人这般沿着海岸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快到得午时,张羽将医治萧月颜的情况告知了凌灵,凌灵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他往客栈走去。
要说彻底驱散这月魄寒气,张羽是没什么把握的,但想来他每日往萧月颜体内注入一点煞气,长此下去,必然有所成效,回到客栈时,萧月颜果就立在客栈门口,她容颜出众,气质又是轻尘脱俗,这般站在客栈门口,难免引来街上行人的频频瞩目。
“萧姑娘。”
张羽和凌灵缓步而来,见着萧月颜,但见她双目出神,呆呆的望着天边,张羽叫唤了三声,她方才惊觉有人在叫她。
凌灵见她恍然若觉得神情,心中微觉好奇,自下山以来,这女子就变得与往常有些不同,她只道这萧月颜冷漠非常,旁人再是难以亲近,却不料张羽与她走的竟是这般近。
炼魂殿前,她抬手间便杀了鸢凤的场景至今还在凌灵眼前闪现,是以她其实对这个女子是多少有些忌惮的。
眼看张羽和萧月颜进得屋子,知是张羽要寻个僻静处为她运功疗伤,左右无事,便走到一张方桌前,兀自坐下,倒了杯茶水,正抿了口,却见得客栈外又走进来三人,这三人披甲带刀,看模样便是官府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