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紫二人自然知道这女子便是萧月颜,走上前几步,萧月颜听得紫凝的呼唤,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颤,她也不转头,还是兀自立在那儿,只淡淡道:“紫凝师妹?还有一人是谁?”
“是我。”
张羽立在她身后不足十步的距离,行了一礼,“萧姑娘。”
萧月颜并无答话,只听紫凝道:“萧师姐,师兄此番前来是向你道谢啦,还有,我也会向清韵师叔替你求情的!”
“他有什么好谢我的?”
“萧姑娘在天雷峰出手相助…”
下面的话张羽却是没有说下去,只因他见着萧月颜微微摇首,不知为何,下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萧师姐,你怎的不转过来?”紫凝不知张羽怎的突然不说话,只是好奇为什么萧月颜自始自终都是在背对着他们。
“我犯了错,师父罚我面壁三年,我自是不能转过来的。”
“面壁三年?”
紫凝轻掩樱唇,显得极其惊讶,“这也太…”
萧月颜道:“师命难违。”
张羽听她说的平静,心中却道:“她如今这般,都是为了我,她于我有恩,我却不能让她在这白白受苦三年。”
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或许只有面见清韵,或可有些机会能求她网开一面…
紫凝不知张羽心中所想,只道:“怎么会这样?萧师姐你也并无做错什么,我让师尊替你求情!”
“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又何必劳烦御剑长老。”萧月颜缓缓道:“你们走吧。”
“师兄,你看…”
紫凝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求助的看向张羽。
岂料张羽颔首道:“我们走吧。”
“师兄?”紫凝料不到张羽不管不问的就要离去,这却是不像他的性子,但见他微微摇首,似乎在叫她不要问,她一向是极为信任张羽的,心中虽然疑惑重重,但如今还是按照张羽的意思,对萧月颜道:“萧师姐,那我们走啦!”
萧月颜再未说话,但听得身后劲风吹过,道是二人已然下崖去了,她不禁缓缓合眸,想起那日出手相助张羽后,清韵将自己带回流水峰的一番对话…
“你可知你此次犯了大错?”
流水峰正厅,清韵将其余的弟子都支开后,走到萧月颜身前,温婉的眸子中蕴着一股莫名的愤怒。
萧月颜垂首道:“弟子为一外人冲撞了师父…”
“你错并不在这里。”清韵微微摇首,淡淡道:“那张羽虽然被御剑长老逐出师门,但他毕竟曾经救过你清水师叔,说起来他有求于我们,即便不帮他,也断不会如你苍梧师叔那般出手相难。”
“师父是恼我帮助那个魔教女子。”
“也不是。”清韵依旧摇首,望着萧月颜的眼神渐渐缓和了几分,“月颜,你错在不该对他动情。”
萧月颜听得此话,身子轻轻一颤,随即微微抬起眼帘,看了眼清韵,但见她娥眉微蹙,似心疼又似愤怒,不禁道:“我并没有…”
清韵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就更加笃定了几分,“你自小性子淡漠,对于派中的师兄弟们都是生分的很,你如今竟会为了他不惜顶撞我,你自扪心而问,莫非这只是因为他曾在大雪林中救过你吗?”
萧月颜微微一怔,那句“就是因为如此。”不知为何始终说不出口,想着自己第一次与他相见,那个黑衣玄衫的少年在试剑大会上初次交手,自己竟是败在了他的手下。
自此之后她便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她是清韵最得意的弟子,更是在上次试剑大会胜了掌门弟子的人,竟会输给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纵然他是御剑长老的弟子,他也不过才入门三载罢了,三载的时间,他竟然就能胜过自己…
怀着这种想法,而后的极乐宫上,与他再次相遇时,他已是私自逃出门派的逆徒,已是遭世人唾骂的反贼,是以当他刺杀李旬时,她毫不犹豫的出手了,那一次,他们二人的交手,依然是胜负难分,只是因为自己的突然出手,却是差点害得他断送了性命…
再之后在石镇的林间相遇,他更是与魔教的女子在一块儿,她心中更加坚定他已然走上了歧路,是以多次相见,也只是冷眼相待。
只是天刑台下…当那漫天剑气席卷整个琼霞派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了一个少年撕心裂肺的吼叫,那声吼叫时常在她梦中响起,惊的她再也睡不下去,因为她,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子,若是没有她,便不会有月魄剑阵…
他走了,离开了昆仑山,与她见得最后一面,他一句话没有说,只是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此生此世,他是不会再回来这里了…?自那之后,也再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只是偶尔听说那朝廷大将李旬在江北大营死了…而她也因清微妄用月魄,导致她精气消耗过多,她可说是备受月魄寒气折磨,而那时清韵替她求助于御剑长老时,听闻他亦是受那古剑的煞气所侵,至今未寻得救治之法,甚至命数恐怕也只三五载…
大雪林中,被清玄压下的月魄寒气再度发作,若非他出手相救,自己恐怕已经不在这人世了…
想到他在屋中为自己生火驱寒…那时自己的心却是为何跳的那般的快?又是什么在牵动着她的心弦?…
清韵见她久久不说话,眉头蹙的更紧了,“你记得你身为月魄宿主,不可妄动****么?只因****一动,琼霞派以心如止水为讲究的流水劲再难练到高深处,而你若是本门内功不够深厚,如何与这月魄寒气抗衡?你这样,无异于是在害自己!”
她看着萧月颜,道:“你错的便在这里,而况那张羽心中只一直念着那位凌姑娘,你这样…”
“师父…”
思绪到此中断,萧月颜面对着冷冰冰的石壁,轻轻呢喃一句,她何尝不明白清韵的用心,面壁三年,不见任何人,不与任何人说话,自也不会再见到他,这样或可将这份情感淡去,加之自己在这段时间中苦修,修为必然更上一层,那时候与月魄寒气抗衡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只是…萧月颜轻轻睁开双眸,清冷的美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莫非自己真的对他,有男女之情…?”她至今不敢置信,并非发自本能的否认,只是一种迷惑,对于这份悸动情愫的迷惑,这情愫究竟是什么,她说不清…或许别人也未必说得清…
清韵只道她对张羽动了情,可又是什么时候,他闯进了自己尘封许久的心房?
强行中断自己的胡思乱想,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月魄闪烁着淡淡的白芒,仿若迎着她的心事,在与她轻声低语。
面前,是冰冷坚硬的石壁,身后,是万丈深渊,只消再退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凛冽的寒风吹动着她的如雪白裳,衣角在猎猎作响,萧月颜又缓缓退了半步,脚下的积雪一下滑落,坠入了那无底深渊。
她合眸,睁眼,复又合眸,脑中挥之不去的似乎总是一个人的身影,许许多多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纠织成一幅幅美丽又酸涩的画片,她眉头不禁微蹙起,风更加猛烈了,仿若是在撕扯她的衣裳,原本青涩的情怀,为何突然就变为了一抹怅然与失落?
夜,更深了。
“呛啷!”月魄发出一声震耳剑鸣,仿若在回应着身后的狂风,萧月颜将月魄往天际抛去,随即腾身而起,于空中接住月魄,迎着凛冽的寒风,迎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开始了一段惊艳绝伦,轻尘脱俗的舞蹈。
她的身子在空中仿若化为一道流光,如萤火,如星光,点亮了整个止心崖,点亮了整个流水峰,周遭死寂的空气仿若都因这一缕光芒而有了生机。
风更急,剑更快,舞更艳!
只是剑光迎着狂风,竟似是渐渐凝成一个人的容颜,那个她想尽一切办法,极力想要从脑海中挥去的容颜,如今却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流光忽顿,清丽的身影蓦地自空中飘落,月魄那可开山裂石的锐利剑锋深深刺入了地面…
一滴汗珠,滴落在雪地之上,耳畔青丝散乱,她也全然不顾,只是垂首,看着地面上的积雪,那洁白的白雪,仿若一面一尘不染的镜子,映出的,却不是她的容颜,而是他…
“叮!”月魄忽而自地面拔出,经一只洁白的纤手猛挥之下,深深地嵌入了面前的石壁,复又归于寂静的空气中,传来轻轻的喘息声,汗水自眉间滑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人的容颜…
她弯下身子,不顾石壁上的尘土,也不顾白衣染上灰尘,额头轻轻抵着石壁,青丝散落,遮住了她的惊世的容颜,她松开手,任由月魄潜入石壁中,再没力气将其拔出。
她忽而笑了,却并不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喜慰的事情,相反,笑容间倒是有些苦涩意味。
疲惫过后,滴滴往事更是一幕幕涌上心头,这一次,她的思绪却不似先前那么混乱了,而是渐渐清晰起来,只是不知怎的,她只觉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到得后来,黑暗中也只能看见一抹黑衣背影…
“为什么…”她轻声呢喃,这三个字就仿若咒语一般,回荡在这寂静无人的山崖上…
流水峰旁的断水亭,立在一座孤峰之上,其与流水峰之间并无玉石桥相连,若是要进入这亭中,就需从流水峰横越数百丈的距离,方能到得对面的孤峰。
这断水亭位置极好,从中可以一览整个流水峰的景色,平时有些弟子喜欢去那儿赏景,也都是御剑而过,说来也并不算什么难事。
如今清韵正立在亭中,单手凭栏,抬首望着止心崖的方向,方才那天际亮起的一缕流光她自是看的清楚,她自是知道那是萧月颜,不禁露出一丝怅惘,这般对待她,却是自己太过残忍。
可她并不后悔,萧月颜是决计不能对张羽动情的,且不说她因月魄宿主的身份,清玄真人曾说,她这阴寒体质不但对自己无益,便是他人与她待久了,也会受其牵累…即便不顾及到这一点,单说她们这流水峰一脉,都强调弟子要摒弃寻常的****,若是对于男子有所动心,于这项神通的定然难登极致。
这是自长明真人传下来的祖训,不过琼霞派五大神通中唯有这流水劲对于修炼的要求极为苛刻,是以这么多年下来,流水劲修炼到极致的人,几乎是没有。
但萧月颜不同,她必须要将这门神通练到极致,清韵曾因月魄寒气一事求助过清玄,他曾言,水乃生命之源,能融世间万物,若是萧月颜的流水劲练至登峰造极,凭水无形无相的特点,或可以流水劲消融掉那月魄寒气…
清韵于流水劲的造诣不可说不高,但清玄所说她初时觉得匪夷所思,待得后来仔细一想,却是很有道理。
“月魄寒气时时刻刻威胁着月颜的性命,她天资聪颖,如此年轻便有那般深厚的修为,往后她未必不能将流水劲练至极致,即便不能,也至少可仗着流水劲与那月魄寒气周旋,但若她对那张羽动了情,恐怕修为会不增反减…”
这也只是她平白无故的担心,想她们流水峰尽数都是女弟子,少女情窦初开,乃是世间常理,本并无什么,长明真人以道立派,以天道感悟开创了五种神通,这五种神通的修行都讲究顺应自然,若是修炼流水劲的人一动情便会修为减退,那么恐怕流水峰的弟子们修炼起来比其他几峰的弟子难的何止数倍。
清韵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也只是她担心爱徒,难免心神繁乱,心中起的一时之念罢了。
“师妹,你们别过去!”
心中自觉愁闷时,听得远处似有人声,她辨出说话之人,不由蹙眉道:“田桃,你在与谁说话?”
这田桃正是之前带紫凝他们去往止心崖的女子,张羽和紫凝自山崖上下来后,遇见她,要她告知清韵所在,田桃私自让他们进来已是不妥当了,听闻他们要见师父,更是哪里肯依?
只是紫凝聪慧,她见田桃不愿带他们找清韵,便死缠着她在这流水峰上乱晃,有意要弄出些动静,引得清韵有所察觉,快要到断水亭的时候,田桃心知清韵就在对面,就更急着不让他们二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