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柔走出客栈,走到张羽身边。尚未开口,便见凌灵身形灵动,出了客栈,直往街上走去。
“凌姑娘,夜深了,还是不要乱跑的好。”雪柔不由好心提醒道。
凌灵却是没去回话,身影兀自没入黑暗中。
“公子,你看她……”
“无妨,她不会有事的。”张羽这句话倒不是安慰雪柔,他深深清楚冥绝宗的实力。凌灵身为凌霄千金,身边定然是护卫如云。
虽然那些护卫他如今一个也没见着。但自从进了这客栈,他便隐隐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机。这股杀机很阴晦,不似秦峦身上的那般张狂,只是悄悄隐于暗中。张羽也并未去深究,料来青冥与萧月颜他们都感觉到了。相信只要不与这里冥绝宗的人起冲突,这股杀机不会向他们冲来。
“公子,天气更冷了,还是进去坐吧……那里面……也并不是太拥挤。”雪柔看着张羽,斟酌着语句。
她见张羽神色,知他又要拒绝,不由有些恼怒。“公子又要说你有玄火劲气护体,并无碍吗?”
张羽骤然被她抢去话,不由一窒,只听雪柔薄怒道:“那你们这些修行的人,都是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的吗?”
张羽经她这么一提,方觉腹中饥饿,却是一天没有进食了。
当下窘迫道:“并非这样……”
雪柔柔声道:“屋内还有些干粮,公子便进去吃了吧。”
张羽经不住她软语,微犹豫一下,终是缓缓点头,和她并肩走了进去。
他脚步刚迈进兀自,便顿了顿,目光飘向秦峦,却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他微微皱眉,上前一步,冷冷道:“若然刚才你身体再动一下,我就会拔剑。”
他这句话在寂静的客栈中陡然响起,令众人均是以怔。
“公子?”雪柔更是不明所以。
秦峦兀自坐在那,看着他,眼中不含一丝情感。“你拔剑又能如何?”
张羽听出他话语中的挑衅,不由道:“绝命谷中输的不够惨吗?”绝命谷中张羽体内煞气失控,秦峦在他手下可谓是吃了不小的亏。
“一个嗜血连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怪物罢了,有何得意?”秦峦显然对于那次输给张羽耿耿于怀,但嘴上却并不服软。
“连自己杀意都无法控制的人,何来颜面说他人?”萧月颜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说什么!”秦峦陡然站起身来,眼中杀意迸射,盯着萧月颜。
萧月颜亦是起身,单手掐诀,背后的月魄瞬息间出鞘。
青冥见状,也不由不起身,与萧月颜成并肩之势,戒备着秦峦。三言两语,客栈中原本祥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了。
“三打一,你可没什么胜算。”龙敖声音悠悠响起,他一开手中折扇。“诸位若是这么有兴致的话,不若我来陪诸位解解兴。”
他一步了出来,却是让张羽,萧月颜,青冥三人更加不敢妄动。青冥斟酌半晌,终是缓缓坐下,摇头道:“三打二,也不太划算。”
萧月颜亦是知道现在在这里起冲突占不到什么便宜,当下收起月魄,缓身坐下。
见状,龙敖亦是一按秦峦肩头,示意他也坐下。
“诸位还请暂时忍耐一下你们躁动的身体,相信明日,你们就会有大展身手的时候。”他最后,看了眼张羽,笑道:“小兄弟站了一天了,还是来坐下吧。”
“公子,我们坐下吧。”
张羽缓缓颔首,与雪柔往青冥那桌坐下。
“方才……谢谢。”半晌,张羽忽而看向萧月颜,淡淡道。
萧月颜一怔,方才想他也许是谢谢自己为他说话吧……“不必。”她避开张羽的眼眸,心中有些愧疚。毕竟,京都的极乐宫上,她险些杀了他。
她本是听信了李旬所说,觉得张羽是个祸害天下,背弃师门的逆徒。所以对于极乐宫上自己置他于死地的举动还尚未有多少愧疚之情。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天刑台下那个黑衣少年的身影仿若深深地映进了她的心间……若不是她……月魄剑阵亦不会发动,那位他深爱的女子,亦不会身死……她终是感到有愧于他……“我……”她斟酌了半晌,终是摇了摇头,再不言语。
青冥见状,三人都曾是同门,如今能坐在一起,倒也是显得亲近些。“说起来,张师弟在试剑大会上,可是击败了萧师妹呢。”
张羽摇头道:“侥幸而已……况且那也算不做赢。”他这话也并非自谦,而是大实话。在最后时刻,他被煞气所侵,失去了意识。方才沾了些上风。
萧月颜却是道:“那之后……我常想着与你再比试一番。”她盯着张羽。“相对于那时候,你现在的修为,一定精进了不少。”
张羽斟酌半晌,缓缓道:“大家同门一场,谁胜谁负又有什么要紧。”
“哈哈!”青冥拍手一笑。“张师弟这话说的好!”
“那你为何离开师门……”萧月颜今日的话似乎有些多,但她确是有一肚子的疑问。
雪柔疑道:“公子你是自己离开琼霞派的?”
张羽没有急着回答,他实际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昔日打算离开琼霞派,是因大家误会他杀苍守一事,即便他回去,那琼霞派也已容不得他了。
而后他要走,是因天刑台下,那漫天的剑雨,断送了无数弟子的性命。也断送了林巧儿的性命。是因断剑林,苍梧的咄咄相逼。是因山下普鲁村村民苦受断水之苦,却无人问津。
青冥见他不说话,接过话道:“还在意苍守那件事吗?”
张羽摇头。“我并未杀他。”
青冥笑道:“你如今已非琼霞门下,即便你现在承认,我念在我们的交情,也不会拿你回去的。”
他这话说的有些叛逆了,但在张羽听来,亦是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但他依旧摇头,直视青冥的眼眸。“我并未杀他。”
青冥拂袖一笑,看向萧月颜。“萧师妹,我就说张师弟为人坦率。断不至于在这件事撒谎。”
萧月颜沉默半晌,若真如他所说,苍守并非他所杀……他岂非白受天雷之苦,究竟是谁在草菅人命?
思绪到这里,被她强行阻断了。她怎么可以质疑自己的师门?怎么可以对掌门不敬……“不过……若师弟没有杀苍守,究竟是谁杀了他……”
青冥这一句话,倒是问出了萧月颜与张羽心中的疑问。
其实这件事一直压在张羽心底,到如今还是一个问号,究竟是谁杀了苍守。又为何要嫁祸给自己……“公子……”他们正说着话,雪柔看着青冥的白衣紫衫,忽而想起了什么……“张雅姐姐最后说……那日在你们族中伤了她的人……穿着白衣紫衫……”
“张雅?”青冥眼眸微眯。“姑娘是说我们派中有弟子伤了什么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雪柔急忙解释,其实她也只是看见青冥的白衣紫衫,忽然想到而已。
“恐怕她说的没错。”张羽却是淡淡的说。“琼霞派中,曾有人打伤我姐,并灭了我一族人的性命。”
“这件事……你有证据?知道是谁?”青冥沉默半晌,缓缓道。
张羽道:“毫无头绪。不过,能打伤我姐,且身穿白衣紫衫的,我只能想到是琼霞派……”
“也许是别人穿了我们派的道袍也说不定……”
“谁有这个本事,偷走琼霞派的道袍?”
青冥语塞了。
张羽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但联想到刚才所说的苍守的身死,他微微皱眉。这其间,似乎隐隐有种关联。
萧月颜摇头道:“此事断不会与师门有关……”
在她心中,琼霞派的弟子,怎会做出如此疯魔般的事情。
“我看也不尽然。”他们这边说这话,忽听旁桌的龙敖缓缓开口。萧月颜望了他一眼,眼神冷冽如冰。
“琼霞派恐怕没有这位姑娘心中想象的这么好。”他不理会萧月颜的目光,兀自笑道。
“魔教中人有何资格对我们评头论足?”萧月颜为护师门颜面,不由反击道。
龙敖却也不与她争辩,只是耸肩一笑。“姑娘,有些事,旁人说来没有用。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感受。”
萧月颜冷冷道:“此话何意?”
龙敖一开折扇。“就拿最近的琼霞派与幻妖界的争斗来看。我听闻你们现任掌门清微那牛鼻子妄自启动月魄剑阵,妖没杀到几个,倒是杀了无数的派中弟子。”
场间众人均是一窒,他所说为事实,没有什么好狡辩的。
“那些弟子个个抱着斩妖除魔的理想,最后却惨死在同门的剑雨下,不知化为一丝游魂后,会作何感想?”
“那天刑台下,如今定然戾气极重吧?”
短短两句话,却让萧月颜无言以对。她更是心中愧疚,这月魄剑阵,若无她这个宿主,决然不可能发动的。说到底,她间接杀死了这些师兄弟啊。日后若非师尊清韵真人的开导,她恐怕就要深陷在自己的内疚与自责中,如同清微掌门一般,受着永无止尽的自我惩罚。
“姑娘身负月魄仙器,料来是琼霞派中极为重视的年轻弟子。还望听在下一言。”
龙敖看着萧月颜,缓缓道:“自古红颜多薄面,天妒英才屡见不鲜。姑娘生的一副好皮囊,又兼不世的神通,再负有月魄这等逆天仙兵,恐怕命数不会久长……”
他这话看似劝告,实则说的极为刻薄,任是谁听了,都会在其心中留下一个疙瘩。甚至于影响日后的修行。
龙敖此举也是别有深意。诚如他所说,这萧月颜太厉害了。年纪轻轻便能成为月魄的宿主,若是再给她十年,她的成就,将会不可限量。到时候,她恐怕会成为凌霄最为头疼的对手。他这是为凌霄铲除后患。
“你这话说的倒也不对。”众人被被他说的无从反击时,忽听张羽身旁的雪柔悠悠开口。
“哦?”
雪柔含笑道:“曾经有一人说过,命运一说乃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可全信,也不可全部信。但人生在天地间,虽不能逆天改命,但若能与这所谓的命数斗上一斗,亦不是别有一番趣味。”
她这话说的倒是极巧了,明了是说人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暗里是说龙敖方才的断言不过是无稽之谈。所谓命数,乃是每个人自己所有的,岂容他人妄自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