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听了一下，声音突然又没了，张起灵等不及，手起刀落劈掉了遮挡物，胖子紧跟着，接着是小花，黑瞎子垫底，吴邪掉下去的地方并不算远，方位小哥都记得很清，直接朝着那块地方走了过去，脚下的路往下倾斜着，地上都是横七竖八的石块，小哥眼毒，一下也没绊到，但着实苦了胖子，乌漆抹黑的，一路上跌了三回。
“到了。”张起灵轻声提醒，打开了腰间别着的强力手电，一座奇怪的建筑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胖子在潘家园混久了，该见的都见过了，但这似塔非塔，顶尖身细，主体上全是窟窿的诡异建筑当真是第一次见。
“里边有东西。”黑瞎子走近看了看那些空洞说道。
“有东西也得进去。”解语花也觉得不对劲，周遭越来越压抑，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好像趴满了怪物正伺机而动。
“吴邪也真神了，这么大地方不掉，非得钻进这大**里。”胖子嘴上一直没把门的，古人要是听到这话，非得气活不行。
大家早都已习惯了胖子的满嘴跑火车，谁也没搭理他，各自拿着手电筒在附近查看，想找着进去的门路，可是转悠了几圈愣是什么也没，这玩意竟是个密封的。
“会不会这根本只是个地标？”
“不可能。”直觉告诉小哥这玩意儿一定大有文章。
“要不上炸药吧。”
“不成，吴邪还在里边，塌了怎么办。”解语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目光犀利，只是没注意到黑瞎子望着他略带酸涩的苦笑。
外边正急的一筹莫展，里边的吴邪也是一肚子苦水，掉下来时一块石碑一样的东西挡住了吴邪，沙子就只把周遭填满了，吴邪死里逃生了一把，但摔得也狠，半天站不起来，歇了一会儿勉强能直起腰时又哇啦哇啦吐了，脑震荡是躲不过了。吴邪硬撑着摸出腰上的手电筒，往上一照，顿时惊呆了，密密麻麻的孔洞遍布四周，让人头皮发麻。看着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口子，原路出去是不可能了，吴邪试着推了推石碑，竟然有些松动，既然上不去就只能下去，吴邪咬着牙推出了条缝隙，手电照下去能看见几节台阶，看不到头，光线都被黑暗吞噬了一样，吴邪捡了块碎石扔下去，能听到碰撞的声音，但最后什么也没有了，下面也不像有什么危险。稍微歇了一会儿，吴邪咬着牙推出了个够一人下去的空间，这是吴邪第一次进斗，却不幸的单打独斗，这经历出去也够吹几回，但前提是能出去。吴邪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又把仅有的几样东西装好，从口子钻了下去，台阶上坑坑洼洼的，谈不上什么做工精细，很快台阶就到了底，手电的光已经不如刚开始亮了，吴邪扶着墙壁看了看周围，不禁大惊失色，他站着的是一块悬空的平台，下面如深渊一般看不到尽头，平台空间很小，稍不留意就有可能摔下去。
“卧槽，小爷这是要死在这里头了。”吴邪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惊慌失措也没看开到万事皆空，就是心里有点酸。想爸想妈想三叔想所有的亲人，最后思念聚到一双漆黑的眼睛上，吴邪从来没告诉过张起灵他其实记得他的，就在大学报名的第一天，吴邪的行李箱被人误拿了，等吴邪发现时人早已走出了好远，吴邪连忙去追，可惜被挤在人堆里出不去，就那时吴邪看见一个穿深蓝色连帽衫的身影冲了出去，几步赶上了那个人，交谈了几句就要回了吴邪的行李箱，吴邪抹着汗刚挤出人堆就看见又大又笨重的箱子被那小哥轻松地拎在手里，然后没等吴邪道谢就离开了，颇有一番侠客的气质。吴邪老觉得自己是被张起灵掰弯的，其实哪能，要是骨子里直到不行就不会对一男的分泌荷尔蒙，说到底张起灵只是唤醒了吴邪身体里潜藏的本质，当然也只有张起灵能唤醒，否则吴邪这辈子绝对不会跟男人牵扯不清。手电的光越来越暗，几乎看不见，吴邪索性关了它闭着眼睛，手里摸索着那截把他引到这鬼地方的青铜树杈，说起来可笑，这玩意儿竟然被带进来了，要有可能的话吴邪确实想查查这东西，不然心里总有根线吊着。
吴邪坐在地上意识逐渐朦胧时，外面几个人刚好到了这鬼地方正商量着要不要炸个洞，只有小哥一个人不参与争论默默查看着，每一会儿小哥转了回来把行李包丢在地上只捡了几样必要的装着。
“小哥你这是干什么？”
“进去。”
“怎么进去啊？”
“那边。”小哥带着他们去看了看，的确有个稍大的洞，大概是年头久了的原因，塌了一点。
“不是我说你，小哥，这洞就六七岁小孩能钻吧。”
“缩骨。”黑瞎子话音刚落就看见眼前的张起灵骨骼变了样，一一米八的汉子硬生生钻进了那小得不能再小的洞口。
“我去，小哥这一身功夫千金也不换。”胖子赞叹完突然意识到他们几个进不去，“小哥，哥几个怎么办？”
“等着吧，不行了就炸掉，花儿爷一直不让炸是不是对自己没把握？”黑瞎子的眼镜到暗处也不肯摘掉，说的话有几分真心谁也看不出。
解语花冷哼了声，背着包坐到了一边，黑瞎子仿佛也习惯了听不到回复，自顾自探路去了，胖子郁闷地原地打转，这俩人说个话都带刀带刺、酸不溜秋的，胖爷实在消受不起。
另一边的张起灵爬进洞里才发现这建筑四壁挺厚实的，缩着骨本来就难受，偏偏前面还有碎石块挡道，边爬还要边清理，折腾了许久小哥终于爬进了内部，拿手电一照，下面深不可测，张起灵心突然悬了起来，吴邪会不会掉进了下边？这想法一旦生成就再也压不下去，小哥半个身子探出洞口，咬着手电从洞里脱身出来，脚踩着其他孔洞把骨骼恢复了原样，手电往上打去，一块阴影横在那里，张起灵不假思索地往上爬，几乎一刻也不停歇。没多久终于靠近了平台，的确，平台上有那个让小哥心一直悬着的人，可是现在吴邪的状态非但没让小哥松口气，反而更让人心惊。
此时吴邪正在看一场电影，两个男主的古装言情战争剧，3D立体环声，真实度甩电影院几条大街。
父皇在陈阳的记忆力，是个符号，代表了至上的权力，而母妃，不过是卑贱的罪臣之女，幸得龙子才免于一死。陈阳自小不爱也无法张扬，日日苦读诗书，潜心练武，十五岁那年，父皇拨给他几个随从，陈阳跪在地上，向拥着美貌舞姬的父皇致谢。
王宫最东角，是他每晚夜读的地方，公公擎着灯为他引路，积雪踩在脚下，吱吱作响。喊了人开门进去，院落中央站着几个男子，为首一个几步上前跪在陈朝面前，陈阳不言语，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落雪，指着站在边的一个随从示意他过来。
“名字？”未发育完全的年纪，声音有些沙哑。
“卫安。”
“你以后做我贴身侍卫吧。”陈阳带着笑，把身上披的貂裘脱掉扔到卫安身上，跨步进了屋内。
一人念书写字，另一人在一旁磨墨添火，陈阳读累了，便仰着脖子靠在椅子上，唤卫安来给他揉肩，卫安是个武将，总是用力过猛，陈朝也只是皱皱眉，并不斥责。又是几次春去秋来，陈阳依旧是一副安心读书的模样，明眼人早已看出当今皇帝时日不久，其余皇子们日日前去探望以表孝心，只有陈阳几日去一次，如同孩时一般汇报课业，这年，陈阳19岁。
到底父皇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太监匆匆赶来向陈阳禀报的时候，陈阳手一抖，扫落了桌上摆的暖炉，卫安伸手扶着他，走去了正殿。再之后便是无休无尽的恸哭声，举国哀丧，白布和雪花融在一起，辨不出看不懂。皇子守灵，陈阳更是夜夜跪在灵堂不起身，白日去偏殿稍微休息下，卫安端着粥一匙一匙喂给他，跪久了连站都站不起，卫安便向御医讨了药给陈阳揉搓化瘀。
“卫安，你不用给我揉膝。”
“你不肯垫垫子，膝盖都红了。”
“我这是做给大臣们看的，卫安，你不也总是跪我。”陈阳抓住了给自己膝盖擦药的手，“你是不是还恨我，是不是？”
“没有。”卫安挣脱了陈阳的手，继续涂药。
“卫安，我做的过分，但你也没有好到哪去。”陈阳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葬礼结束，杨公公取出了皇帝生前亲笔写下的传位诏书，那天大雪飞扬，陈阳只听见“传位于七子”，他排行老七，六个兄长陆续走过了道贺，只是那贺词如何听都跟带着尖刀一样。登基大典结束，陈阳坐上了至尊之位，唯一的变化就是，他越来越忙碌，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夜里陪在他身边的，依旧是卫安。
边疆战事吃紧，陈阳三日未眠未休，眼睛下的青色愈加深重，卫安无法劝，国事永远排在首位。御膳房做的吃食，差不多原封不动的撤回，卫安一狠心，进了小厨房做了几样菜过来，幼时常看母亲给父亲准备饭菜，只是到底是男儿，差不多也没做过。陈阳看到几碟菜时，难得笑了出来，竟不知如何下筷，卫安脸颊微红，陈阳硬拉着他坐下陪自己吃，那顿饭竟耗了一个多时辰，每一样菜陈阳都吃的仔细，平日不喜欢的甜汤也尝了几口，皇上的心思，宫女们都心知肚明，那眼睛里的笑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最后一战，陈阳失去了两员大将，不过幸好控制住了局面，敌方损失也相当惨重，暂时不会有大动作。陈阳捧着前线的战报，心里喜忧参半，下令厚葬两位将军，瞥了一眼卫安，那人眼睛里的艳羡藏也藏不住。
初见卫安，陈阳只有12岁，随着父皇巡查军队，不知怎的就被队伍中的一人吸引，问了几个人，知是武将世家出身，父亲曾是副将。陈阳半夜跑出屋子，在军队里绕来绕去，身上挂着的玉牌昭示了他的身份，无人敢拦。最后他在营地外看到了守夜的卫安，陈阳让几个随从原地等候，自己走上前说话，还未开口卫安便跪下了，等级区别，纲常伦理，陈阳听得最多也恨得最深。父皇在军队了留了半月，陈阳便找了卫安半月，他是最不起眼的皇子，不在眼前也无人知道。三年后，他向父皇要了卫安，也许是他十几年来从未要求过什么，皇上没犹豫便答应了，自此，他断了卫安上战场的念头，更断了卫安战死疆场的家训，恨不恨的，这些年都过来了，他也知道当年的被吸引早已沉淀成了喜欢，只是卫安不会明白，他也不想改变现在的安稳。
国家暂时安定，一些老臣纷纷上奏让皇上娶妻纳妃，看着桌上一沓沓的奏折，卫安紧握拳头不出声，半夜从床上爬起站在廊前，没多久，木质大门打开，陈阳披着外衣走了出来。
“卿还不去休息？”
“臣，无法安睡。”
两个人都站着不出声，卫安把能看的东西看了个遍，终于动了动唇：“我想去边关。”
“为何？”指甲嵌进手心，陈阳声音有些发颤。
“家训，战死疆场。”
“好。”
卫安瞪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求了多少年的事竟这样轻飘飘地被允准了，偏偏陈阳不想多讲，转身便回寝宫，卫安一急，伸手拉住了他。
“卿还有何事？”
“我……”卫安结结巴巴，面色通红。
“唉。”陈阳叹了口气，把卫安揽进了怀里，“你赌气我娶妻，你怎知我的不得已？”
那天夜里，皇上寝宫的门开了又关，那天夜里，卫安的屋子彻夜漆黑。皇上毕生的温柔都给了身下的人，他的亲吻他的抚摸，一点点消除了卫安的惊惧，如果这是一场伦理的丧失，那陈阳甘心万劫不复。
半个月后，皇上娶了丞相的长女，大红的喜袍几乎要淹没未来的国母，经历了一场战乱，百姓都期望这场喜事能带来安稳。繁琐的仪式过后，陈阳坐在了床边，轻轻拉住了新娘的手，红烛灭，有人乐有人忧。卫安拿着剑在院子里挥了一夜，花花草草、藤椅瓷器，无一完整。
卫安很快便动身去了边疆，饮酒吃肉，好像再也记不起宫里的精细日子，安逸的光景不需赘述，梦境又一次清晰起来时，大火和厮杀声交织在一起，血流成河，不过终究还是赢了，捷报传来，陈阳仰天大笑，下旨亲临军队犒赏将士，私心点，他想念那个人了。
跟那年一样，陈阳避开人群找到了守夜的卫安，卫安一如既往要跪，陈阳把他扯进夜色里吻了又吻。
军营的最后一天，陈阳举着杯子敬各位将士，不料身形一歪，突然倒在了地上。军医无计可施，立马送回了京城，陈阳勉强醒来的几回，也都只是拉着卫安的手不松开，颠簸的马车里卫安抱着陈阳，努力为他减轻痛苦。寝宫里，皇后在一旁焦急地询问着，太医一拨拨进来又一拨拨出去，卫安站在大殿旁，身上还是那件军营里的衣服，在华丽的寝宫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回宫的第三天，皇上病情突然好转，只是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卫安进来，三日不饮不食，卫安脚步有些虚浮，几乎是挪动到了皇上榻边。
“不能不吃饭。”陈阳拉着卫安的手，苍白的嘴唇硬生生挤出来笑。
“这到底为何？”
“生在帝王家，本就要为了黎明百姓而活，命，不值钱。”
陈家历代帝王相传的秘密，是一段青铜树杈，先祖于白虎口中救下一个云游道士，那道士便赠予了一截青铜树杈。陈家先祖依靠这神物在乱世中占下一方土地，但史书记载，先祖早亡。这是宿命，与敌国一次次的交锋加上连年的干旱，国库早就无力支撑，陈阳誓不做亡国君，便借助神力用命换来了国家安稳。青铜树杈要用鲜血祭奠，陈阳掀开衣袖，触目惊心的伤口。
“死，我会陪你。”卫安眼角微红，水波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终是砸在了陈阳身上。
“让它消失，我只信你。”陈阳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又一次裂开，鲜血染红了床榻，卫安熟知君上的所有习惯，熟知他爱吃的每一道菜，熟知他爱读的书，偏不知他早就定下了自己的命数。
年轻的帝王就这样死在了冬天，皇位传于靖王。丧期过后，棺木将被运进皇陵，卫安官职低，连入灵堂的资格也没有，服侍先帝多年的一位老太监趁着夜色找到了卫安，一身宦官服带着卫安进了灵堂，卫安摸着棺木轻轻说了句：“等我。”
起殡的前一夜，卫安站在当年陈阳读书的偏院里，手里握着那截青铜树枝，不言不语地等着震天的恸哭声响起，可惜他等到的只有漫天的火光，云南禹王起兵造反，带着大军冲进了皇宫。没人知道那火是谁点的，等卫安冲过去时灵堂已成了一片焦土，再之后无非是编造出一套谎话说自己本是天子，此举是依天命行事，陈阳的早逝和灵堂自燃被视作不详，禁入皇陵，只在郊外选了处地建了个不大不小的衣冠冢，草草安葬。几两银子便买通了工匠，卫安站在墓室里看着石门合上，直至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一片黑暗里卫安拿出匕首割破了动脉，皇帝会用的，卫安也会。
“我马上就来陪你。”卫安摸着棺木，也许还笑了笑。
梦境尾声，厮杀重现，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军队破了城门，断了新帝的头，陈国，自此亡。
“吴邪。”低低的呼唤把吴邪从梦中叫醒，声音很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是谁，吴邪想靠近声音近一点，那声音却突然不见了。
张起灵不敢再喊，吴邪已经在平台边缘了，稍微一动就有掉下去的危险，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平台去。
“小哥。”张起灵刚站上平台的那一刻，吴邪突然睁开眼大喊一声，同时身体也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