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古丽拍了拍门,黑瞎子慢悠悠地从睡袋里钻出来,吴邪一看,得,这家伙连睡觉也不摘墨镜,解语花倒还好,很快起来套上了外衣,小哥更不必说,早就醒了盘腿坐在一旁,只是胖子一副要“大爷我不爽”的拽样子,谁也不搭理,吭哧吭哧地蹲在地上把睡袋收了,吴邪忍着头痛对小姑娘笑了笑,出屋去洗漱。
早饭吃的是的“乌马什”,虽然简单,但热乎乎的倒也暖了胃,胖子皱着张苦瓜脸不动筷子,碗里的饭一点没动,众人都觉得奇怪,平时胖子一直都将“光盘行动”贯彻到底,今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胖子你是不是有了?”黑眼镜笑得阴森。
“是有东西,不过不是娃,是——。”
“闭嘴。”解语花打断了他。
“可我真的便秘啊,好几天了,堵死胖爷了。”胖子在凳子上扭动着。
“咳!”吴邪呛了一下,嘴里的饭差点全喷出来。
张姓小哥甩了一记眼刀过去,然后放下筷子给吴邪拍背,“砰”的一声解当家把碗放在桌上,俩眼睛瞪着胖子简直要把他灭了,黑瞎子笑得不可开支。
“咱——咳咳——吃饭的时候——咳——能别说这事儿吗?”吴邪断断续续打着圆场。
“吃喝拉撒是人之常情有啥不能说的。”
没等旁人搭腔库尔班老人便大声跟孙女说了几句话,小姑娘撅着嘴回了两句,然后被支去屋里,很快拿着东西出来了。
“吃吧,我爷爷给的。”
“小妹儿,这啥啊?”
“药,治你病的。”
胖子接过来看了看,心里藏着疑虑自然不敢吃下去,不过小女孩儿也不搭理他,给了药就坐回去吃饭了,早餐就这样不圆满地结束了,老人今天没出去放羊,留在家里给吴邪他们画路线,虽然冬季严寒,但却是进沙漠的好时候,老人让志军去找个人,吴邪他们听不懂维语,但能看出志军对老人很尊敬。小花带来的装备里有GPS,但高科技这玩意儿,一旦罢工就能把这批人逼进绝路,况且沙漠里变数很多,只有常年穿行的人才有把握把他们带进去再完整的带出来。
吴邪开着车按照老人的指示去找向导,志军坐在副驾驶不时抬头看看,习惯了胖子的吵闹,这一安静还真有点不适应,加上枯草漫天也无风光可看,吴邪一时竟有些疲倦。
“库尔班救过我的命。”志军开了点窗,呼啸的寒风减弱了他的声音,却也平添了一股沧桑。
“洗耳恭听。”吴邪转头看了看副驾驶的男人,语气真挚。
“当年文静在罗布泊遇险,我和她失去了联络,被沙尘暴刮到了巨石下没死,库尔班老人把我带出了沙漠。”那是段再也不想提起的记忆,他带着考察队穿越沙漠,狂风来得突然,瞬间卷走了他们的装备,志军拉着文静狂奔,隔着防风镜他看不清周遭的环境,飞起的石块砸在他脸上,黏糊糊的血液搅和着沙子,并不觉得疼,他只记得跑了好久后脚下终于踩到了坚硬的地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文静就大叫一声不见了,任他再喊再跑都找不着,精疲力尽之时一阵狂风把他掀飞很远,腰狠狠撞在石头上,后来被库尔班老人带回了家,他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在那一刻松开文静的手,一闭上眼就是文静甜甜笑开的样子。
“看路。”吴邪听故事入了迷,小哥在后座拍了拍他的背他才反应过来,差点撞到棵枯树。
“快到了。”志军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并没有特别痛苦,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他沉淀下心境。
“没再找找吗?”
“找了,什么都没有,沙漠能把一切抹去,我甚至不知道当时我们在哪。”
“那你准备一辈子留在这儿?”
“我就是一退伍兵,什么都不会,十几年也习惯了,不想出去了。”志军说这话时仿佛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嗯。”吴邪没再问下去,失去挚爱的痛苦不是几句话能表达出的。
一路无言,找到人时已是中午,出乎吴邪意料,库尔班给他们安排的向导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彼时正靠在门框上逗黄狗,看长相像是汉族。
“大海。”志军上前打招呼。
“哎,军哥来了,稀罕。”小孩儿把手里一块干肉丢给黄狗,拍拍手迎了上来。
“你好。”吴邪走上前。
“先说好,我不讲价啊。”到底是个孩子,没什么耐性多说话。
“那看你水平了。”毕竟去的是沙漠,吴邪还不能完全相信这小子。
“放心,我带过多少队了。”
后来聊天才知道这个叫“大海”的男孩是真的不一般,从小就跟着老向导们四处跑,他没爹,娘是个汉人,当年抱着他来寻夫,结果人没找到自己也得病死了,据他妈说他们来的地方靠海,所以把他唤作大海了,邻居们轮流着给饭倒也养活了这条生命,不过这小子天生乐观,从来不抱怨什么,老老实实带队赚钱。
“你攒钱要干什么?娶媳妇儿?”吴邪握着方向盘逗大海。
“我想回家。”这句话说的认真,听得旁人心酸。
“回家好啊。”志军在旁边跟了句,殊不知后座的小哥在心里默默掂量起了“家”这个字的含义。
回到老人家时已是下午,黑瞎子和小花在整东西,胖子捂着肚子站在厕所门口,看来“堵”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只剩一趟趟进厕所了。几个人对找来的向导没什么意见,本来就是被卷进来的,都不了解情况。第二天便出发了,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只期望阿宁他们还没找到目的地。
“吴邪。”小哥唤醒了睡在后座的人,自打进入沙漠起吴邪便开始犯晕,夜里总是睡不好觉,两个眼睛都没了神采,偶尔睡下也总是惊醒,问起并未做噩梦,只是浑身不舒服,针扎一样。
“到哪了?”吴邪迷迷糊糊地问。
“不知道,车出了点故障,先下去吧。”小哥摸了摸吴邪的脑袋,确认没有发烧后松了口气。
“好。”许是晕乎久了,腿酸软无力,一下竟没站稳,已经下了车的小哥回头一看,立马伸手搀住了吴邪。
“谢谢小哥。”临近黄昏的沙漠泛着奇异的光彩,沙粒干燥,确实是个进来的好时节。
“拿个扳手给我。”黑瞎子在一旁喊,解语花来来回回递东西,胖子和大海在稍微远点的地方拿着指南针找方向,闲着的貌似只有吴邪和小哥。
“我们去帮忙吧。”吴邪开口道。
“不用。”不留情面地回绝,私心不私心的先不说,吴邪最近的状态确实让张起灵起了疑,怎么看都跟上回晕倒住院很像,只是程度低了点。
“吴邪,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吴邪收回了视线,那物件在小哥来后他问过,小哥没答,他也就没强求,没想到小哥突然把它拿了出来,吴邪有些怔愣,锈迹斑斑的铜绿色物件,曾经在吴邪床头待了一个晚上,那天他被阿宁的人带走,拼命咬着嘴唇才没彻底昏过去,没有理由地很不希望青铜树杈落在阿宁手里,所以被扛着跳到树上时吴邪拼尽全力把那东西留在了那。
“小哥,我当时不是故意瞒你,就是怕万一有个什么危险。”
“没事。”
“这应该是什么东西的一部分,断口看着也很有年头了。”
“我们会见到的。”
“在这沙漠里?为什么?”
“感觉。”
感觉是最难表述的,何况小哥这种惜字如金的人,哪天说话超过二十个字就该庆贺,超过五十个就该放鞭炮了。想到小哥侃侃而谈、唾沫横飞的样子,吴邪又脑抽的哈哈笑,小哥在一旁冷静地看着他,早就习惯了这家伙随时随地的YY。
“这东西你收着吧。”等身边人傻笑完,小哥开口。
“好好好。”
“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们晚上就在这儿过夜吧,胖子去点火了,你们把吃的拿出来。”黑瞎子满手油污走了过来,这边晚上温度很低,没火真熬不过去。
吴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这么久的压缩饼干和罐头,一开始还行,后来看见就没胃口,时不时还会口腔溃疡,不过这还是好的,说不定明天连这些都吃不到。
“我们现在到哪了?”几个人围在一起烤火,没人说话,远处是风的呼啸声,解语花裹了裹身上的防风服,戴上了帽子。
“马上要进罗布泊了。”大海声音嘶哑,像是感冒。
“谁说我们要进去了?”
“不是吴哥说带你们进去?”
“呵呵,恐怕是阿宁交待的吧。”掷地有声,解当家几步上前揪住了大海的领子,刀横在了脖子上。
“这闹哪出啊?”胖子有些呆愣,张起灵早在解语花有动作前挪身挡住了吴邪。
“你问他。”解语花冲手里的人抬了抬下巴。
“我没什么说的,但我没害你们的意思。”
“你个小叛徒。”胖子过去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大海的脑袋。
“我还以为你会死撑着不承认呢。”吴邪撇过张起灵站了起来,他自进沙漠以来是经常昏睡,但也不至于全无知觉,一次夜里车小哥几个下车探路,吴邪靠在后座突然听到了动静,掐着大腿清醒过来,又屏着呼吸透过车窗看外边,竟然看见一人影绕着车晃动,身形模糊但也足够辨出那是他们的向导大海。之后车就毛病不断,今天算是彻彻底底坏在了这儿。
“他们给你多少钱啊?”吴邪笑眯眯的,顺手卷了卷袖子,颇有几分笑里藏刀的意思。
“反正够我离开这儿。”十几岁的少年,即使再经历风雨,骨子里总带着点天真。
“呵,不过是一句空头许诺,等他们回了国外还会专门把钱打给你吗?”
“那如果钱已经给我了呢?”大海抬起头盯着无邪。
“你说这个?”小哥从口袋里掏出张纸片,火光的映衬下能清楚地看见那是张支票。
“你不该随身带着啊。”黑瞎子叼着烟在背后扣住了大海脖子,解语花松了手站到了一边。
“我认栽。”沉默许久后大海叹了口气,吴邪看了看张起灵,小哥把手里的支票丢进了风炉,火苗瞬间吞噬了纸片,大海大睁着眼睛,额头青筋暴起,拼命挣脱着黑瞎子的束缚。
“你取不到钱的,本来就是一张废纸,不如考虑和我们合作。”吴邪上前按住了大海,俯在大海耳边说道。
胖子从后备箱里翻出了登山绳,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大海,他们几个偏离了方向,不知阿宁几个走到哪里了,有没有遇到三叔。晚上轮班守夜和看着大海,到吴邪这班时张起灵示意他继续睡,但吴邪坚持钻出了睡袋,拿着毯子和小哥并排坐着,大海也没睡,睁着眼睛看天,也许是看星星,吴邪没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要钱吗?”
“人都想要钱。”
“不一样,我当初看着我妈死在我面前,没钱,去不了大医院,连刀都开不起,我还不到七岁就成一个人了,我想要钱,特别多的钱,只要有钱我什么都敢干。”
“命数如此,你改变不了什么,活着的人要多想想自己。”
“我一闭眼听见的都是我妈死前的哀叫,得多疼啊,能把嘴唇咬的都是血。”
“你妈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用过去折磨自己。”
“我看开了,我命还长着呢,不能一辈子这样,这趟,我带你们去,结束了我就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了。”
“有什么需要我会尽量帮你。”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