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令偷眼侧目，见俯跪在地上的慕青璇在听到卫长清三个字的时候微微一震。他在心中一叹，祈天圣女请求皇上施仁政明显皇上是不肯的，现在又出现个什么高人，这局面怎么个乱子了得？
殿门大开，国师身边行来一位红衣男子，乌黑的发高高束起，容色灼灼如妖孽，眉眼似含了三月春风般和煦的暖意，桃花的眼目脉脉似春水，他从黑暗中行来，恍然如从地底冒出，专门蛊惑人心的妖魔。
太史令已是风烛残年，可如今看得那人嘴角含笑，翩翩而入，只觉得他的红衣似一团火焰直要灼伤了自己昏花的老眼，不由心头一震，忙低下头去。他这才明白吴公公方才的犹豫是为何。这样一个如魔如妖的男子，美得如有毒的罂粟，看得让人心惊。
“草民卫长清参见皇上。”卫长清朗声拜下，秦帝擦了擦眼睛，连忙说：“免礼免礼，国师大人也免礼，如何？国师大人所说的高人就是这位……”
卫长清微微一笑：“正是！”他低头之时，慕青璇已站起，他冲她一笑：“而且，草民虽不才，却知道天意可改，只是此事还得圣女大人襄助才行。”
慕青璇冷冷看着他并不接口。果然秦帝连声催促：“天意当真可该？国师大人之前只是说可能，你为何如此肯定？！”
卫长清依然妖娆一笑：“此事自然说来话长。”遂巧舌如簧地说自己如何发现那古书，如何看到最后一章记载云云。
整个大殿之上，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声情并茂，秦帝听得连连惊呼，连一向老成稳重的太史令也被说服得连连点点头：“如此可行。”一旁的国师却只是木然，似神思不属。
等他说完，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慕青璇冷冷看着他，不置可否。秦帝长吁一口气，转头问国师：“国师大人，长清说得可是事实。”
国师缓步上前，长叹一声：“启禀皇上，的确是真的。在上古的巫书之中，是有一种法子可以逆天改运，小到个人的命盘，大到国势国运，只是这等违背天意之法太过难了，先开国国师拼尽一身的灵力才换来秦国的开国盛世。祖师爷传下遗训，这种法子有违天意，施法者定会遭天谴，所以请皇上三思。”
他苍老的面容刻着深深的自责，突然上前几步，泪如雨下：“皇上，老夫有愧皇恩，致使上天示警，秦国如今危在旦夕，老夫再也没有面目活在世上。皇上保重！”
他说完，猛地冲向大殿上的柱子，狠狠撞去。变故顿生，大殿里众人不由惊呼一声。卫长清神色一变，想要去抓，却来不及。慕青璇飞身跃出想要抓住国师的衣角，但因离得远也阻拦不及。
“国师！”她大惊失色，夺上前去，在血泊之中将国师扶起。国师已奄奄一息，他勉强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青璇……老夫待你如自己亲生女儿，逆天改运……老夫也十分愧疚自责，可是终究逃不过心里的……贪念……想要我们巫教长长久久，百代昌盛下去。所以秦国不能亡。”
他额上鲜血汩汩而出，慕青璇只觉得浑身冰冷，心中纷乱，只能将手掌抵在他的后心，将劲力源源不断地传到他渐渐消逝温度的躯体之中。
“青璇，在石室的密室中，我找到了……就是先祖巫尊如何施法的书，我翻查了不少……终于找到了上半篇，卫长清的师父手中的应该是下半篇，所以……如果你改变主意，就与他一起去拿……如果不愿意……”
他气息渐渐衰落，几不可闻：“如果不愿意，就算了，你说的，亡国亡教，那就随天意吧。”
他说完，枯瘦的手颓然落下，再也没有了声息。
慕青璇呆呆看着他安详的面容，脑中似被什么敲打一般，痛不可当，偏偏又发不出声音来。国师的身体还温热着，他的血染上了她雪白的纱衣，血腥味那么重，偏偏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
“国师大人，你说青璇是圣女吗？”
“是，以后青璇就是秦国第十一任圣女，将来要庇护秦国的百姓，天下的苍生。让我们巫教也叫天下人看看，绝不是神鬼的无知之说。”
“国师大人，你会教青璇很多很多的东西是吗？”
“是啊，老夫会的通通都教给你。哈哈……”
……
耳边有什么声音嗡嗡地响，却听不清楚，听不明白，似乎有人想要将国师挪走，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眼睛只牢牢盯着那张苍老的面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记忆中总是略带严肃甚至是刻板的国师，她十五年来唯一教导的长者就这样死了？她甚至没有在他临终之前对他有一丝好的脸色，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句国师大人辛苦了，国师大人……
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做，他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她。
僵硬的手臂被人动了动，慕青璇茫然抬头，却对上卫长清幽深的眼眸，有一抹淡淡的怜惜从他眼中闪过，不知什么时候，大殿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想必秦帝看不得这样的惨状走了，整个大殿里烛火辉煌，照得奢华的四壁美轮美奂，连地面上那一滩血都美得如此残忍诡异。
他试图将她死去的国师扶走：“圣女大人，节哀！”
“不！”慕青璇突然开口：“你走！”她猛地将国师抱紧，盯着他的脸，又机械重复一遍：“你走！”
“圣女大人，皇上命我好生劝慰你，人死不能复生。”卫长清郑重道。一双脉脉的桃花眼难得的正经。
慕青璇想要笑又想要哭，心中一股血气在疯狂地翻涌，她深吸一口气，收紧手臂，似怕他再一次将国师夺走：“是你逼死他，是你！”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