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倩躺在骨伤科的病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她想翻一下身,可那上了夹板,打了石膏绷带的两条腿怎么也不听使唤。情急之下越发觉得烦躁不安,可是,她越烦就会越觉得浑身有万箭穿心般的疼痛。于是,她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听见她那狼嚎般地叫声,余娜赶忙丢下一盆衣服跑了进来,抚摸着余倩的两条腿急切地问:“怎么啦!倩倩。”
“我难受死啦!”余倩倩哭着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乖乖,忍着点。医生说了过了这个礼拜疼痛就会减轻的。”余娜轻声细气地说。
余倩则继续大叫道:“我受不了,我要死啦!”
余娜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痛不欲生的样子,眼里盈满了泪水,可怜兮兮地说:“我的乖乖,我也晓得你疼,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能够替你,是能替你还不是就好了。”
“你把杨扬给我叫来,我恨死他啦!”余倩边叫边用双手猛力地捶床。
余娜:“杨扬不是刚走呗!说好了他晚上收工了再过来。”
“不行,我不能让他跟那个小狐狸精整天混在一起。”余倩大声吼道。
余娜见倩倩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连忙允诺:“好,好,我这就给杨扬打电话,让他赶过来。”说着,掏出手机给杨扬拨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以后,余娜说:“杨扬,你赶快到医院来吧!倩倩现在疼得大喊大叫,她要你赶快来哩!”
电话里传来杨扬清晰的声音:“小姨,你看我这不是刚回来吗?我现在在跟项目部的人在施工现场处理问题哩!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那怎么办好呢?倩倩现在已经歇斯底里,我实在是毫无办法了。”余娜说着现出了哭腔。
杨扬:“你不要急小姨,倩倩这是狂躁,是心理障碍引起的,我马上给陈大夫打电话,请他到病房来处理。”
不大一会功夫,骨伤科主任医生便带着几名医生和护士进了余倩的病房。此时,余倩仍在大喊大叫,陈大夫看过以后,嘱咐值班医生和护士:给她打一支杜冷丁。
护士很快按照陈大夫的吩咐,给余倩注射了一支杜冷丁。陈大夫见注射完了,对余倩安慰道:“疼痛感马上就会减轻的。”然后,又转头对余娜说:“多做些心理安慰,另外,尽量让她转移注意力,不要整天想我这伤怎么样怎么样的。”
“用什么办法让她转移注意力呢?”余娜问。
陈大夫:“比如让她多听听音乐,看看书或是陪她说说话。总之,不要让她一个人觉得寂寞,一寂寞她就会心生烦躁。”
余娜点点头:“我马上去买些轻音乐的碟来放给她听。”
杨扬接过电话后,雅兰凭直觉判断:“倩倩妈打来的。”
“嗯!她说倩倩疼得难受,要我赶到医院去,你看这施工正紧张,我怎能离得开哩!”杨扬说。
雅兰:“倩倩入院都有十来天了吧?”
“今天是第十六天。”杨扬答道。
雅兰说:“这些天净在忙工程开工,也忘了去看看她。”
杨扬:“日子长着哩!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已经熬不来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就是考验你是否有诚心有耐心的时候。”雅兰笑道。
杨扬一梗脖子说:“她凭什么考验我,我只不过是看小姨一个人忙不过来,晚上去跟她换换班,好让她休息一下。”
“怎么就你小姨一个人呢?倩倩她爸爸呢?”雅兰问道。
杨扬朝雅兰看了一眼说:“说来话长,日后再告诉你吧!”
见杨扬不肯说,雅兰便不再追问,起身准备离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倩倩住在哪个病房?”
“住院部三楼二室八床。”杨扬答道。
雅兰说:“我明天到组织部去开会,顺便去看看她。”
组织部组织的大学生村官座谈会一结束,雅兰就径直往医院跑。当她捧着一束吐着淡淡香味的康乃馨,提着一兜水果来到三楼二室的时候,余倩正在婉转低回、悠扬动听的轻音乐声中小憩。
雅兰透过房间的玻璃朝里看了看,正欲推门进去。却被后面伸过来的一只手拦住了。雅兰转过身来一看,竟是刚才坐在走廊里那位气质不凡、看起来很有风韵的中年女人。
没待雅兰开口说话,那女人便笑着说:“你是来看余倩的吗?”
雅兰点了点头:“是啊!余倩是住这个病房吗?”
女人答道:“是这个病房,不过对不起,她刚刚睡着现在不能探视。”
听了女人的话,雅兰连忙缩回伸出去准备推门的手,“哦”了一声,然后,转向那女人说:“那就麻烦您待她醒了以后,转告我对她的问候和祝福。”说着,将那束康乃馨和一兜水果放在了走廊的座椅上。
女人张开笑脸连连说:“行,行,她醒了我一定转告她。”
放下东西,雅兰欲转身离去。
“你是倩倩的同学。”那女人问。
雅兰点了一下头,然后向楼梯间走去。
那女人在后面追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也来了她的几个同学,我不问清楚倩倩会责怪我的。”
听见女人在后面问话,雅兰停下脚步转过身答道:“程雅兰。”
“你就是程雅兰?金银滩村的大学生村官?”听了雅兰的回答,那女人现出满脸的惊讶。
“对,我就是。”雅兰说。
这时,那女人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了一阵雅兰后,拱手说道:“雅兰姑娘,我代我们家倩倩求你了,请你放了杨扬,否则,倩倩会疯掉的。”
听了女人的话,雅兰觉得既好气又惊奇,便说道:“您的话我听不明白。”
“我想你应该明白。”那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话的语气也改变了,没有了刚才的温文尔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倩倩的母亲余娜余馆长。”雅兰问。
“是,我就是倩倩的母亲。”余娜回答。
雅兰显得非常平静地说:“我跟杨扬过去是同学关系,现在是同事,存在着工作关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关系。请您告诉余倩不要自己想得太多,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不仅自己很痛苦,也会带给别人不愉快。”
余娜一时语塞,咕哝道:“那杨扬为什么对倩倩老是不冷不热呢?”
“那你只有去问杨扬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雅兰说。
余娜:“我就知道你是一位高才生,现在又是炙手可热的大学生村官,人也长得漂亮,今后的前途无量,怎么会跟我们家倩倩过不去呢?”
雅兰听了余娜的话,笑道:“感谢余馆长的高抬,我今天来看望余倩,一方面是听说她对我有些误会,才因此过量饮酒导致了这场车祸,我感觉非常抱歉和遗憾。另一方面,我是想专程前来跟她谈谈,好让她消除误会,积极治疗,尽快康复。”
听了雅兰的一番话,余娜的脸上开始阴转晴,又出现了一丝笑容。雅兰发现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已经是徐娘半老,但笑起来仍然是风韵犹存。对于这样一位天生丽质,气质不凡,曾经将荆南滚灯舞滚进了中南海怀仁堂的荆南名人,至今仍孑然一身的秘密,越发地想知道个究竟。
回到金银滩以后,雅兰径直去了施工工地。杨扬老远就看见了雅兰的身影,对身边的施工人员交待了几句,就向雅兰迎了过去,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雅兰答道:“会议上午就结束了,散会以后我又去了趟医院,不然的话回来得还早些。”
“我有事找你商量。”杨扬抹着满脸的汗水说。
雅兰看见他一身泥水的样子,笑道:“到办公室去说。”
于是,他俩来到了村部办公室。雅兰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杨扬,问道:“什么事?”
杨扬向她汇报了施工上的几个问题,对于杨扬提出的意见,雅兰表示同意。
得到雅兰的认可后,杨扬站起身说:“那我就去安排。”
“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去医院的情况呢?”这时,雅兰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杨扬涨红着脸说:“我晓得肯定不愉快。”
雅兰:“你怎么晓得呢?”
“倩倩那人心胸狭窄,又过于自私,她是不会顾及人家的感受的。”杨扬说。
雅兰说:“不过今天还好,我去的时候她正睡着,只跟她妈说了一会儿话。”
杨扬:“你跟她妈都说了一些什么呢?”
“当然是有关你的话题。”雅兰嗔怒道。
杨扬叹了一口气,说:“哎呀!她们母女俩尽瞎想些什么?”
“不过,你那小姨还算通情达理。”雅兰说。
杨扬:“有时候也是个难缠的角儿。”
雅兰朝他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我就不理解,你小姨这么一个在荆南有名的人,怎么会至今孑然一身?“
见雅兰又提到了这个话题,杨扬索性坐回到座位上,问道:“你真想知道?”
雅兰笑着吐了一下舌头:“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有不便的话,你可以不说。”
杨扬说:“这都是些陈年故事了,也没有什么不便说的。”
于是,他向雅兰讲述了一段曾经在荆南无人不晓的,关于余娜的风流韵事。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正是全国大力推广小靳庄经验的时候,荆南县新调来了一位姓别的县委书记,在一次全县观摩学习小靳庄经验现场会上,发现县文化工作队在演出《沂蒙颂》时,有一位饰演红嫂的年轻女演员非常出众,就问身旁的文化局长:这个演员叫什么名字?文化局长告诉他,这个演员叫余娜。听了文化局长的介绍,别书记连连称赞演得不错。文化局长还顺便告诉他,余娜曾经将荆南民间的滚灯舞滚进了中南海怀仁堂,还受到过中央首长的接见。文化局长的本意是想以此向县委书记表明荆南的文化工作抓得不错,想借此捞点政治资本。可是,别书记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台上的那位“红嫂”赞许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