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有为住进省人民医院以后,院方听说他就是冒着政治风险,向中央写信反映“三农”问题的那个乡镇党委书记,非常重视。经院党委专题研究,成立了专家组,并对他实行特护。由于医院的精心治疗,他的伤势有了很快的好转。但是,由于他的右腿两处骨折,且部位非常关键,专家们认为要彻底治愈,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这对于辜有为这位常年风风火火,马不停蹄的基层领导干部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早床都不睡的人,怎么可以想象在病榻上躺半年时间,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牵肠挂肚的事情煎熬着他,他变得更加焦躁不安。可能是情绪所致,他经常疼得浑身冒冷汗。每当这时,他会叹道:“这真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呀!”
见他这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高晗一边落泪一边宽慰他:“你忍着点,熬过了三个月就会好起来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您现在正是难受的时候,等过了这一阵子就会好一些的。”艾小姝也在一旁劝道。
“你们让我怎么忍,我受不了。”从来很少发火的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叫道。
高晗找到为辜有为主治的骨科专家康主任,把他的情况向康主任作了汇报,然后央求道:“您能不能想点办法让他安静下来?”
康主任笑道:“病人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一方面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的伤势有个变化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个极其缓慢的过程。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来似崩山,去似移海。另一方面,这个阶段病人的心理会变得焦躁不安,希望短时间内好起来的心理活动非常强烈。更何况他是一个从改革一线突然病倒的汉子,这种反应就会更强烈些。”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变得平静一些呢?”高晗问。
康主任:“工作上的事情现阶段最好不要打扰他,包括那些从全国各地寄来的信件都不要给他看,看了会让他变得冲动。可以让他听听音乐、看看书,让他分散注意力。”
听了康主任的话,高晗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从康主任那里出来,高晗接到了骆虹打来的电话。
骆虹在电话里问:“有为的伤情怎么样?”
“伤情现在逐步好转。可就是情绪不好。”高晗说。
“为什么情绪不好?”骆虹又问。
高晗:“医生说是正常反应,我看他还是牵挂着家里的工作。”
骆虹说:“我知道了。明天我和组织部林部长专程来看他。”
听说骆虹和林一夫明天要来江城,辜有为的情绪平静下来。
见辜有为的情绪平静下来,高晗要护士艾小姝打来一盆热水,为他洗了个澡。洗完澡又帮他剃掉了已经长得很长的满脸胡子。顿时,辜有为显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高晗打趣道:“这才是辜有为的本来面目。”
辜有为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你拿我开涮。”
两人正说着、笑着,病房的房门推开了,随着一声爸、妈的叫声,女儿辜远征冲了进来,辜有为笑着问道:“今天放假啦!”
“月考完了放了半天假,外公外婆就带着我来了。”辜远征说。
高晗问:“怎么没看见外公外婆的人呢?”
“她听说来看他爸,比兔子都跑得快,哪还有心思管外公外婆哩!”齐瑛和高原此时推门进来,齐瑛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说是给辜有为专门煲的黑鱼汤。
见老丈人和丈母娘来了,辜有为欠了欠身子:“爸、妈您们来了?”
高原走近辜有为的病床问道:“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在好转,可是我还是感觉疼得很厉害,白天有人说说话还好,可是每到晚上就难得熬了。”辜有为回答道。
高原:“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伤得这么重,恢复得有一个过程。”
“他恨不得今天就出院,整天焦躁不安。”高晗在一旁插话说。
高原:“可以理解,他心里肯定牵挂着家里的工作。当年解放江城时我负了伤,住在医院里疗伤,听说部队要南下,还不是偷跑过几回。不过,后来都被医院捉回来了。”
“躺在这里,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心里一空就会想到伤上面来。”辜有为说。
齐瑛:“要想办法转移注意力,不要老是想到自己的伤怎样,那样越想越难受。”
“医生也是这样说,要他多听听音乐,看看书,转移注意力。”高晗说。
这时,在一旁听大人们说话的辜远征突然问:“爸,你认不认识尼·奥斯特洛夫斯基呀?”
“谁?”辜有为想了一下反问道。
辜远征说:“哎呀!就是那个写《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俄国作家。”
辜有为笑道:“你是来考我的,你知不知道你外公、外婆,你爸妈几代人就是读着这部名著成长起来的。”
“哎呀!那不等于白读。”辜远征小儿无忌的话引起了妈妈和外婆的责骂。
高晗朝他瞪了一下眼珠子,说:“都高中生了,怎么跟爸爸说话。”
辜远征不管妈妈怎么数落她,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书中那个主人公你知道吗?”
“保尔·柯察金。”辜有为答道。
辜远征:“对,这个人由于在苏联红军里被炮弹片炸伤了腿,不能站立行走,后来左臂又不能动弹了,到了二十四岁又双目失明了,后来他却选择了当作家。”
高晗说:“你少班门弄斧,这谁不知道,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就是他自己。”
“对呀!那爸爸为什么不学学保尔·柯察金,你现在站不起来,可以拿起手中的笔呀!这也是一种工作方式呗!有了工作他就不会再焦躁不安的。”辜远征梗着脖子说。
辜远征的一番话,让人突然感觉到她长大了。辜有为眼中透出欣慰的眼光。高原拍拍辜远征的头说:“不错。”
就连一直将她视作小孩的高晗,也透出了舒心的笑容。
由于辜远征只有半天假,在医院里呆了一会儿,外婆便催促道:“该回去了,晚上要返校上晚自习。”
辜远征便有些恋恋不舍地随外公外婆往病房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说:“爸爸,我说的办法你可以试试。”
辜有为点了点头:“不是试,是照你说的办。”
“不过,你也不要太累。”齐瑛说。
辜有为:“我知道。”
高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昨天,新上任的省委书记于国柱同志到我们人大去座谈,在讲到‘三农’问题时,讲到了你。他对你的评价很高呀!”
“前几天,他还专门委托臧天际书记来看过我。”辜有为说。
高原点点头说:“好好养伤,不要急,今后要做的工作多着哩!”说完,便推开病房的房门离去。
待高原他们离去后,辜有为对高晗说:“你到书店去给我买几本书回来。”
高晗朝他笑了笑:“你真要照你女儿说的去做?”
“你不说,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做过很长时间的作家梦,只是后来从政了,不得不放弃。”辜有为说。
高晗:“从政与当作家有什么矛盾,很多大领导就是作家呗!”
“对,应该不矛盾,从政的人所经历的生活体验肯定比一般作家要更加丰富多彩,写出的东西应该更生活化,更贴近现实,也应该拥有更多的读者。”辜有为说。
“你如果真有兴趣的话,我建议你把向中央写信的经过写一写。”高晗说。
辜有为:“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想把在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写成一部纪实文学。”
“嗯!书名就叫《我给中央写信的前前后后》。”高晗想了想说。
辜有为说:“很好!是该把这段真实的故事告诉大家。”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骆虹和林一夫推门进来了。骆虹站在门口笑着说:“精神状态不错呗!”
辜有为:“听说你们要来高兴呗!”
“早就应该来看看你呐!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事情太多,一直抽不开身。所以,来迟了还得请你见谅。”林一夫一边将一包营养品往床头柜上放一边说。
“哪里话?我知道你忙,前段时间骆虹同志不是代表县委来过了吗?”辜有为说。
说话间高晗给他们两人递过矿泉水说:“怎么站着说话,就坐在床上说呗!”
骆虹和林一夫便坐了下来,详细询问了一番辜有为的病情,辜有为也十分关心家里的工作情况,问道:“现在月牙河的情况怎么样?”
骆虹说:“你出了车祸以后,我就成了月牙河镇里的代理书记,有一半时间在县里工作,另一半时间就在镇里。”
“那给你添麻烦啦!”辜有为说。
“不过你放心,按照你制定的改革方案,基本已经推进到位,镇直机关及七站八所的改革已经完成,就是合村并校的工作,因为涉及面大一些,所以,现在还在进行中。”骆虹说。
辜有为关心地问:“还平稳吧?”
骆虹看看林一夫,说:“现在阻力小多了,不仅是月牙河,就是全县的改革都比较平稳。”
辜有为不解地继续问道:“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顺利了?”
林一夫笑笑,说:“荆南地震啦!”
辜有为看看他俩问道:“什么意思?”
“颜向东已经被省纪委‘双规’了,这件事在荆南干部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动。”骆虹神情严肃地说。
听了骆虹的话,辜有为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