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除了避而不想，她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
什么理由，让她回去。
含歆琳使用魔法从来不避讳让杨落看见，杨落回家，含歆琳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在打架。杨落很识趣的无视这些魔法小动作，非常淡定的坐在含歆琳身边，询问她学校里的事，几分钟后厨房的餐桌上摆满了给式珍馐。
“程涵羽转学了。”含歆琳递了双筷子给杨落，杨落津津有味的吃着碗里的东西，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也没有：“H公司最近不行了，豪宅怕是住不起了。”
含歆琳放下自己的筷子，给杨落盛了碗汤：“既然都转学了，就不要追究了。”
杨落喝了一口汤，当着含歆琳的面打电话给助理：“喂是小陈吗？收购H公司的计划取消。”
吃饭，除了筷子碰碗的声音，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和杨落的冷战，开始了。
从峨眉山回来，短短4个月，H公司历经了食品安全调查，税务调查，合伙人撤资，早已是风雨飘摇。谁都不知道杨落背后的势力有多大，程涵羽那天搬家，天下着小雨，含歆琳出门为程涵羽送行。
程涵羽大胆向她表白，只可惜被含歆琳拒绝。
雨中，程涵羽试图保住含歆琳，被杨落的保镖揍了一顿，眼睁睁看着程涵羽被揍的鼻青脸肿，然后冷冰冰的告诉他：“看程涵羽，我就是这么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程涵羽流着鼻血大喊：“我爱你，亚特兰特……我爱你……”
“滚蛋吧你。”含歆琳觉得自己出来就是个错误，就该让他被雨淋死，自己好心出来帮他搬东西，居然敢吃她豆腐，有没有搞错。她连杨落都没接受，怎么会接受一个小屁孩？
初二那年，H集团重回中国十大品牌，一直以来在同类产品中独占鳌头。那年，程涵羽丧父，彻底放弃修学，成为H集团的一代少东。含歆琳跟着杨落参加各种酒会ParTy，含歆琳就是上天赐给杨落商业天使，优雅的谈吐，舞姿，睿智的头脑，搞定一切生意场上的事，虽然以前的含歆琳也很能干，不过和这时的她是不能相比的。
商场上，大家喜欢称她为，杨小姐。不过H集团年轻的少东，喜欢在不同的场合，大声且讥讽的叫她含太太，不过她都会一笑置之，和一个孩子没必要计较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整垮H公司，他都那么喊你。”杨落回家，一丢报纸大声质问道，含歆琳安静的看《脱线羽少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开始迷上了这样古怪精灵的少女故事。抬眼，冷冰冰的对待杨落的暴怒：“程涵羽只是喜欢我，你就要整垮H公司，那学校追我的男生你都要通通整垮人家家吗？你的喜欢，是否已成为占有。”
“三个月前，H集团联合三十家食品公司，不向我们的超市提供货源。两个半月前，H公司以强硬的方式加入杨氏集团的油田项目，掌握相当一部分股权。一个月前，他命人绑架你，幸好我派保镖保护你……”杨落的声音变为咆哮，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左手不断发抖。
含歆琳放下手中的书，削了一只苹果，放在杨落嘴边：“餐前吃苹果，有利于健康。”
杨落乖乖吃下苹果，情绪缓和许多，含歆琳手中戒指一抖，眼前是一顿丰盛的晚餐，精致的水晶饺，上海小笼，三仙丸子，宫保鸡丁……各色中式餐点，配上一碗浓淡合宜的白粥。
“落，他不过是个孩子。”程涵羽总让含歆琳想到一个人——勒恩雷，就像没玩梦中，着了魔一样梦见有关勒恩雷的一切，幽闭在千年的冰山，格温死在他的面前，他亦无能为力。他还是个孩子，不过十四岁，为何要赋予他如此多的艰辛。只是太小，还不成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每一夜，勒恩雷哭泣的眼睛，都在梦里。
幽寂的雪夜，冰岛上空的背脊上空的七颗星星指向南方，南方，梅林，一年了，甚至连在梦中都没再见你，你到底在何方？时空把你我的梦也幽闭了吗？
杨落抽了一口烟：“商场如战场，没的选择。”
“好。”含歆琳给杨落加了一块土豆炖牛肉，冲他一笑，“既然要搞垮H集团，就不要再慢慢折磨了。”
“歆琳……”杨落有些怕了，每次杨氏集团要对付H公司，含歆琳都选择冷战，今天居然主动给他夹菜还对着他笑，简直不可思议。
“落，吃饭。”含歆琳说道。
“明天带你去各地方。”杨落淡淡看了她一眼，含歆琳眼一眯，这是无奈和心痛的眼神啊。在杨落身边一年，帮他打垮无数敌人，成为他的贴身保镖，私人助理，工作助理。这样的生活慢慢融入含歆琳的生命，人生的齿轮慢慢变缓，就这样慢节奏的过完一生吧，渐渐的，有些忘却了六年之约。
灰色的雨，这是哪里。
红色的河，这是哪里。
绿色的天空，这是哪里。
满地的荆棘，艳红色的曼陀罗满地疮痍，像结痂后的伤口，疼痛刺痒。
萨克东立斯赤脚站在白色的玉台上，最高处悬着一管风笛。
梅林看他，脱去衣服，一件一件除去，衣服落在绿色的荆棘中，纯白的皮肤，苍白的唇，浓密的睫毛，漆黑的眼。
高高在上，睥睨者得眼睛。妖精风笛握在萨克东立斯手中：“想要吗？”
梅林点了穴一样不动，屈辱，愤怒，混乱……
“想着她吗？”萨克东立斯一件一件把自己的衣服脱下，雨中他一头红发湿漉漉若雨中芙蓉。修长的身形，细腰窄臀。
梅林目光冰冷，沉默代替了所有的语言，难道神便可以支配这个世界吗？
“陪了我一个月，我以为你会很爽呢，为什么这个表情？”萨克东立斯将一头红发盘成一个髻，梳在脑后，露出一张妖冶邪异的脸蛋，光洁的额头如皎，娇颜妖冶更胜布巴托十倍。
含歆琳站在虚空中，她的爱人她的梅林受尽一切屈辱，他不该在荆棘大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奇异的世界？这里是哪里，为何开满了曼陀罗？难道这里是地狱，那么他为何会来地狱，为了找自己的亡灵吗？
傻瓜，我没死。
“卡莉西的神雷，会使灵魂灰飞烟灭，地狱也找不到她的灵魂，但是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是神。”梅林握紧的拳头松开，他再求那个人渣，在求那个人渣。
“陪我一个晚上，我将妖精风笛给你，你去救活希尔。”萨克东立斯避开梅林的话题。
梅林看了一眼萨克东立斯：“我跟你回来，是因为你告诉我，有救她的方法。”
“神不是万能的。”萨克东立斯冲上前拥住他，“宝贝，不要走，我太爱你了。如果我不这么骗你，你就会让自己死去，我怎么能看着你死。”
含歆琳呆呆看着，梅林，梅林，不可以，不可以和他在一起。我宁可死，我宁可死。
我还活着。
不要信他，不要信他，不要信他。
等我回去，我一定会回去！
记忆如瓶中的流沙一点点的倾倒出来，身中曼德拉毒咒临死前的记忆……慢慢忆起，慢慢的记得，梅林抱着她的呼吸减弱的身体哭泣，然后……
“歆琳……歆琳……快醒来，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杨落推醒她。
含歆琳笑笑：“没什么，习惯了。”
夜未央，她却再无睡意，隐隐感到，错过这一次机会，再要等记忆恢复，恐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清早，含歆琳坐着杨落的车，一直到他开到西城区，她才反应过来：“杨落，你要开到哪里去？”
杨路不语，皱着眉，一直到车子开到一条小巷，那是含歆琳曾经曾经曾经……的窝的附近。一年了，早不带晚不带，偏偏这个时候要带着她来。
“原来是杨落啊，来的时候怎么没打电话。”老人看到杨落急忙邀他进门，屋内摆设和老家的一模一样，这些年，一切都没有变，变得只有含歆琳自己。
跟着杨落进屋，屋里极为朴素，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其他全无。
老人行动已经有些迟缓了，缓缓收拾沙发上的废报纸，腾出一块地给含歆琳和杨落坐，他缓缓抬头看了含歆琳一眼，眼中的浊光看的含歆琳揪心的疼：“这个丫头是？”
“她是我干妹妹。”杨落的眼神意味深长，咫尺天涯，是一种苦痛的折磨，老者白发苍苍，含歆琳却不能跪在他的跟前，喊他一声父亲。
“含伯伯好。”含歆琳冲他点头。
老人友善的对她笑笑。
门口只有一双拖鞋，茶几上只有一只杯子。
世界好像少了什么，含歆琳好像疯了一样，她走进一步：“白书韵女士呢？白书韵女士去哪里了？”
一片寂静，含歆琳觉得她自己虚构的理想的世界轰然倒塌，原有的世界将她狠狠分为两半，她的离去，伤的最深的就是至亲，至爱。负了杨落，负了父母，负了自己。
命运为何要自己离去，又爱上梅林。
她从不知道，她的离去会给这个世界的带来什么。
“亚特兰特，白女士已经故去，就在三年前，含歆琳故去以后，心脏病发，死了。”杨落淡淡看了含歆琳一眼，如果她的灵魂真的属于含歆琳，那么看到这些，她就会舍不得这个世界吧。
提到往事，老人似乎显得很伤心，抹了一把眼泪，看向窗外，努力让泪水缩回眼里。含歆琳嘴角颤抖的厉害，不该走的，作为子女本就该陪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自己的不负责，带来多少恶果，今天终于认清，只是为时晚矣。
“杨落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坐下来吃个午饭吧。”老人平静后，有些央求的说道。
杨落看了一眼含歆琳：“爸，这都要看她的，今天的行程都由她安排。”
难道回来，是上天给自己一次悔过的机会，重新照顾家人，弥补过失吗？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魔法世界是真实，现世是真实，但是短时间，她不能走，起码要陪爸爸走完最后一段路……
偿还……
杨落的一段情。
虽然，对杨落全部的感情已经随着死亡，搭乘最后一班列车离去。
但这毕竟是前世一段情，若不偿还杨落，她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看清了吗？你的离去给身边的人带来多少伤害，你该拿什么来偿还？”杨落眼睛深邃，一恍然剑，竟好似梅林那夜黑中的眸子一般，深沉，明亮。
含歆琳哑口无言，梅林说的一点都没错，一时间类潸然而下，老人围着黄色的褪的只剩下苍白的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含歆琳羞愧的低下头，冲进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一头火红的染发，绿色美瞳，白的病态的肤色……这都不是她，原来的她哪里去了？她想找回来。
洗手间里终有一只用了很久的牙刷和一个用到烂掉的咖啡色毛巾。
一副老掉牙的马桶。
一架早就罢工的电热水器。
通过这个孤单的画面，一幅幅在含歆琳脑海里，甚至可以串联成老人的日常生活。妈，你是去了天堂了吗？如果是在地球，按照道德教义，您应该重新回到大自然中，是不是，您一直陪着我，陪着我寂寞心。
离开家的浪子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
杨落的影像印在镜子里，他站在门口，含歆琳转头：“你让我看那么多，不就是想看我伤心，想看我落泪，想看到我的不理智，好了你做到了。不是商场上那个头脑冷静的助理，也不是面对十多只AK47依然谈笑风生的保镖，更不是一个酒会上长袖善舞的名媛。只是一个离开家庭的不孝子。看着父母在眼前不敢认的不孝子。”
身子一轻，陷入一片为暖。原来是杨落将她搂入怀中，深深怀抱，心一下安定下来。
不论哪里是真实，对她来说这里才是真实，不走了……真的不走了……就当从没去过那儿，梅林，对不起，我本就不属于那个世界，也许你忍受这煎熬，可是至少有一个萨克东立斯，有一个卡莉西爱他，他的伤总有一天会好的。
因为他是帝国第一光辉魔法师，无论什么都可以战胜。
自己不是他的必要。
而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一群普通的凡人，需要她的照顾和爱护。
“落，带我去看我自己，真实自己……”含歆琳觉得自己站立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终于有一个肩膀可以让她短暂的休息，片刻安稳的港湾。
杨落点点头，一点点失去她脸上的泪。
不是要她的泪，只是想可怜乞求她的同情，乞求她不要离开他的生活，就算是卑微，就算是所有尊严，也无所谓。
老人用手擦了擦围裙：“你们在聊些什么，来吃饭，你这个外国丫头也来吃，尝尝我做的中国菜吧。”
“爸……”含歆琳这一声爸脱口而出，刺痛了所有人的心，老人愕然回头，含歆琳竟然喊他爸爸！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瞬间，好像那丫头还魂。分不清事实还是虚幻，老人杵了一会，才幽幽走到厨房，整个人失魂落魄。
泪水止不住，爸……爸……爸……爸……
现在叫你，您是否已经认不出我了？
如果我没死，您是否比现在更好过一些？
翠色的桌布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肉丝长豆，麻婆豆腐，韭菜炒鸡蛋，青瓜蘑菇汤……这些最家常的菜，含歆琳好像有几亿年没有见到，回忆是一根针，刺破每一个脆弱的神经。
她终于知道神为什么要让人走过的地方留下足迹，这样回头的时候，才容易找回回家的方向。
挂在墙上那张照片，发黄，潮湿。
嘴边的食物，没有一点味道，却吃到含歆琳泪流满面，无法言语。
老人的眼越来越迷离，含歆琳的一举一动，让他有些错乱了，误认为，他的女儿又回来。他忘了自己吃菜，忘了给杨落夹菜，忘了给含歆琳夹菜。
有时候老人觉得是自己太思念自己的女儿了，所以才把别人家的闺女当成自己的女儿。叹了一口气，老人默不作声的回去，背影孤独。
“别介意，老人家一个人住惯了，心情不好，就会一个人离去。”杨落给含歆琳加了一块豆腐，含歆琳吃进嘴里有泪水的咸味，她没脸追老人回来，老人的余生，她发誓她要陪他走过，寂寞永远不会了。
含歆琳还是第一次来公墓，建的跟座宫殿似地，小桥流水，杨柳依依。
幸亏不是冬日，在公墓门口还有冬日雪景照，水上木桥冰雕银刻，银装半裹栏杆，犹如天上宫阙。含歆琳会忍不住想搬来住的，自己看自己的墓碑，含歆琳心里还是有点发毛的。
一般人意外身亡，身份证上的正照就会成为遗像。每次照这种方方正正的照片，含歆琳都会戏称为死人照，终于有一天，含歆琳见到自己某一次照相的照片，成为今日的遗照的时候。感觉还蛮奇怪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杨落，你说我要对着自己拜拜吗？”含歆琳觉得这是她活这么多年，问的最脑残的问题。
杨落还故作正经，手托着腮：“唔，看来有必要哦……毕竟里面那位已经作古……”
作古这个词是不是太犀利，她含歆琳没死，没死，不过就是换了一副身体嘛。要是你们没把老娘身体少了，现在说不定还是个杜丽娘，死后还魂。
整座陵墓的风水都是朝阴的，事宜灵魂安息，一丝冷风吹来。大概是临近也晚了，墓地里一个人都没有，含歆琳确定小时候没开过天眼。但是，她确确实实看到一个阿飘在眼前晃来晃去，乱哭。
这让她想到了一首，哀伤的诗：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唯留血染墨香哭乱冢。
真是触景伤情啊！想到自己的身体化为灰烬，心里就不是滋味，难怪古人常说人死如灯灭。
“交出钱，让你们出去。”这个白色的阿飘披散着头发穿着白衣走近，手里居然还拿着现代武器M16。
含歆琳泪眼汪汪：“这位鬼大爷，您要是缺钱，老子就给您烧点元宝蜡烛什么的，您千万别激动，激动伤鬼身。”
杨落差点晕过去了，这明明是打劫的扮鬼吓祭拜者。
不过含歆琳从前可是非常惧怕阿飘这种由脑电波构成，非物质性精神体。打劫的人，还没继续要挟，又飘出一只阿飘，身穿满族贵族服把打劫的人下个半死，含歆琳指了指满族服得鬼说道：“诺诺……扮鬼就专业点，在服装上下点功夫。”
满族衣服的鬼化作一道烟，缠上了打劫者得身体，白烟散尽，只剩下白色的衣物在地上。
“外国来的死丫头，吸血鬼见多了，你是没见过真正的鬼么？老子可是正牌的鬼。”满族服装的鬼自豪的理了理头上的发髻，天知道她头上乱七八糟的髻有多丑，还有朵红色的大花呢，土的不成样子。
含歆琳啪啪的鼓掌：“这只鬼专业点，我看看你还有什么鬼术。”
民国最流行什么服装？中山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