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脚,踩在彼岸的荆棘上。血液流入乌黑的泥里,每一步都是腕骨的疼痛。
彼岸的风在耳边轻轻呢喃,靡荼的花开如欲火红莲般灿烂,风中粉藻其姿……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令人发睡的浓郁芬芳,眼前有些迷离。
换不回,回头。
“王……你看这就是我们的荆棘大陆,那是一片美丽的曼陀沙华,我们大陆每一个角落都开满了美丽的……”美丽的女子手牵着黑发男子白皙的手,每一跟手指都如玉骨一般晶莹纤细。
黑发男子宠溺的抚了抚她淡黄色的软发,喃喃出声:“若是有紫色的郁金香,那就更好了。”
“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她吗?”那女子摸了摸他的黑发……
“亲我有你……还有什么忘不了……”
“亲我有你……”
怎么又做怪梦了……心有些发疼。
睁开眼,她没有搞错吧……北京市甲级医院!她一定是想家想的在做梦,闭上眼睛,重新睁开,丫丫的,日光灯,白墙壁,白床单……全现代化的东西。
自己穿回来了?开什么玩笑?如果这是一个梦,那就快点醒来吧。梦?等等,有一个典故,庄生晓梦迷蝴蝶,那到底是含歆琳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亚特兰特,还是亚特兰特做梦梦见了自己变成了含歆琳?
“小朋友你醒啦,你爸爸妈妈呢?”护士姐姐冲含歆琳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小朋友?这么说,自己还是……不行了没办法了,身无分文,怎么付账呢?说几句英文吧。于是含歆琳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说着英文,意思就是说着自己和家人走散了,不知道家人在哪里。
护士小姐跟她说中文,她就装听不懂。护士也没办法,看她的样子,就跟欧洲某个皇室走丢的小公主一样,衣着华丽,气质高贵高贵,一双蓝眸澄澈若冰。
一听护士要请英文翻译进来,她就盘算着开溜,不溜不行啊,英文翻译一来,自己就要付医院钱,且来历不明。护士小姐出去了,她习惯性给自己加了个光翼开溜,咦怎么没加上……再试一遍,还是不行,那普通的飞行咒吧?咦!也不行!难道回到北京之后她的脑袋失灵了,所以什么魔咒都不会了?
那最简单的照明咒总不会出错吧?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黯淡无光,一点反应都没有了。难道说,魔法在这个世界失效了?!难道在这个世界只能用“道”这个术数?不行她要镇定,没有魔法,她一样能生存下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逃离这个鬼地方。
好在护士请的翻译明天才会到,医院在六点下班,现在是深冬世界,天黑的很快,她等五点多天一黑,披上别人家小孩问诊时脱掉的衣服,从医院正门,光明正大的逃离现场。可怜不知道衣服主人患的是什么病,万一是传染病,含歆琳也只能怪自己人品崩坏。
脱掉一身可爱的蓝色米奇风衣,含歆琳百无聊赖的走在大街上,她该怎么生存下去才好呢?
街角的十字路口,熟悉的红路灯,陌生的马路。
“现在播送一则新闻:“杨氏企业继承人上周成功吞并一家名叫“绿格子”的法式豪华餐厅,现今身价上亿的他至今没有任何绯闻传出。据说早年因意外继承杨氏集团的巨额遗产,平步青云,成为杨氏集团的CEO。”大大的露天屏报道着一些八卦娱乐新闻,含歆琳突然停住了脚步,杨落!屏幕上的人竟然是杨落!难怪如此如此眼熟!真是冤家路窄!刚好饿的快死了,想办法联系到杨落,好好蹭一顿饭。
真的饿昏了,走了一阵,含歆琳从脚底开始发软,这样就非得回医院去不可。
“不好意思,您知道杨落的地址吗?”
“不知道,神经病……”
“请问你知道杨落在北京有家吗?”
“不好意思,你知不知道有个中国商人叫杨落?”
“啊!好漂亮的洋妞……我们认识认识吧?”
“你说的是十大富豪杨落吧?北京的有钱人都在朝阳区,你怎么来西城区找人啊?”
“谢谢,谢谢……”
“原来杨落这小子改住朝阳区了啊!啧啧真是有钱。”含歆琳忍不住叹道,不过西城区和朝阳区有一段距离,她身无分文只能走着去朝阳区,走着去就这路况?
眼前不由一亮。“运通典当”咖啡色的霓虹招牌俗到不能再俗了,含歆琳乐得心里直开花,平日在北京城,她就没注意过典当行业,想不到今天还要靠典当活命。
含歆琳一进门,店主就着一口流利的英文:“Whatcanhelpyouwith?(有什么我能为你服务的?)”
“对我不用说英文,我听得懂中文的。”含歆琳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竟然还有北京口音,儿化音浓重,她冲店主微微一笑:“我想典当我的蓝宝石耳环。”含歆琳摊开手掌,手中是一对精致的蓝色耳环。
店主接过戒指,把它交给身边的一位年轻人,年轻人带着一副蓝色眼睛框,没有镜片,白色T恤配破洞牛仔裤。彻底了颠覆了连续剧里塑造的当铺老头的形象,他用放大镜看了一会,用手背去感觉蓝宝石的质感:“最棒的矢车菊蓝。”
“恩”含歆琳笑了笑。
“全透明,切割工艺稍欠现代技术,我猜是中古时期流传下来的。”
“恩。”
“不好意思,小店要不起。”
含歆琳淡淡一笑:“我要的不多,这对耳环虽然名贵,我只是暂时存放在贵行,他日定会重金赎回,一口价十万。”
“你这对耳环价值上千万……”
“我清楚。”
“好,请出示您的证件,我们会开出发票存档。最后完成交易。”店员小姐微微一笑。
含歆琳哂笑一声:“虽然国家推行当铺,银行实名录,但是救人于危急也是当铺的功用。我与亲人走散,护照等证件都不在身边。”
“小姑娘几岁了,用不用我们报警求助警方帮助你寻找亲人?”女店员说道。
含歆琳警觉的抬头,她知道这位女店员不是单纯的要为她找家人这么单纯,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这时候不能慌,越慌人家越不怕你,越要为难你。含歆琳潇洒一笑,吐出几句流利的英语:“小姐,我是家是欧洲大家族,身份和背景不方便透露。作为职业守,你们有义务为顾客保密。”
“小姐,请稍等,我们会用最专业鉴定为您的珠宝做一个系统的鉴定,请您稍等。”店员小姐微微一笑,含歆琳下意识的望店外张望,马路上的车流繁忙不息,店员小姐注意到含歆琳的脸色,急忙道:“我们很快就好,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的。”
五分钟后。
含歆琳敲了敲柜台上的玻璃罩,盯着各式俗不可耐的金饰,揉了揉肉太阳穴,气氛有点不妙啊。她冲店员小姐说道:“姐姐,我既然蓝宝石耳环先放在你们那里,我出去买个东西就回来。”
“不用吧,很快的!”店员小姐劝道。
含歆琳说道:“我的蓝宝石耳环放在你们这,我不用守在店里等你们,我放心你们。”含歆琳说罢便向外走去,还没走出百米远一辆警车便疾驰而过,在“运通典当”门口停了下来,含歆琳暗叫倒霉,她的蓝宝石耳坠来自异界,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报备”。可谓是来路不明,万一惹来官非,她身份不明,就更难解释了。
往右一个拐角拐进居民楼,伸手扯了露天晾着的两件大妈衣服穿着,她这一身实在太扎眼,现在从饿肚子,直接升级为通缉犯,逃亡者。穿过一幢幢紧密的居民楼,含歆琳凭着直觉找到了后门,蓝宝石耳环丢失,对她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在寝宫的珠宝盒里,随便拿一对最起码也是这样的货色。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也该杨落那小子倒霉,含歆琳就看见一辆宝马疾驰而过,堵在了茫茫车流中,寸步难行。这辆宝马她认得,这款是08年出的宝马限量版,全球只出了200辆。西城区高峰时段出现这样的巨富,难道是杨落?含歆琳走近一看,还未看清,车流又开始动了,限量版宝马嗖的就跑的远了。
含歆琳愣在原地,完了。
后边跟进的,车流停在含歆琳身前,从红色法拉利中探出一个人脑袋:“我说小孩,你不要命了!”
“杨落,是你!”含歆琳一眼就认出这个只有梅林三分英俊,却满身邪气的花花大少。
“小美女,你认识我?”杨落一脸惊诧。
“你******化成灰老年都认识。”含歆琳一拍他的车窗,示意他出来。
杨落吹了个口哨,响指一声,红色法拉利旋风一样开走了,含歆琳脱下脚上的水晶鞋,狠狠的甩出去,正中杨落的后脑勺。痛得他差点出车祸,拾起水晶鞋,杨落一样便知不是普通的鞋子,是高硬度水晶,皎洁的蓝光,没有气泡,没有人工打磨的痕迹,这只鞋子很昂贵,他得还回去,他不缺这个钱。
红色的法拉利在环形路口转了个弯,在含歆琳站的路边停下:“小姑娘,你的鞋子。”
“谢谢……”含歆琳优雅的接过鞋子,杨落的挥挥手,准备扬长而去,含歆琳冲他冒着黑烟的车屁股大喊:“2008年7月27日,你的女朋友做了通往天堂的早班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你找人调查我?”杨路把车倒回来。
“我哪敢啊,杨大少,我是真的有困难才找你,要不然才懒得和你废话。”含歆琳看了看手上手指甲,才瞥了一眼杨落,“你信不信,含歆琳又回来了。”
“不可能!”杨落听到这里情绪整个失控了,说话有些歇斯底里,含歆琳都被他镇住了,难道杨落这小子还真爱过自己不成?含歆琳试图稳定他的情绪:“其实当年,她离开不是因为你。”
“你到底是谁?”杨落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位异族少女。
“我是谁?你就当我是借尸还魂吧。”含歆琳微微一笑,虽然是亚特兰特的外表不过和原来的神情一模一样,“你喜欢把存折或者银行卡藏在床底第一个暗格的习惯不知道有没有改?”
杨落突然豁然甩甩手,驾车扬长而去,这回真的要一去不回头了。
含歆琳真心急了:“杨落,我找你不为财,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我求你收留我吧!大不了我一双蓝水晶鞋子都送给你,换一顿饭可好,我真的饿死了要,难道你要看一个十岁的女孩而死街头吗?”
杨落好像没听见一样,红色的法拉利消失在车海尽头。
回到熟悉的世界,陌生又熟悉。
“嗨,小妞上车吗?”红色法拉利从含歆琳身后开过来,含歆琳笑道:“帮本小姐开车门。”杨落一愣,默默下车为含歆琳开车门,虽然不知道她不是她,也知道她调查那么多事都是为了自己的财产,可是依旧默默的留住她。她们太像了,简直是两个身体一个灵魂。
一路上,风吹过耳际。
含歆琳沉默了,如果不是真的无家可归,又惹了警察,她也不会赖着杨落。
“落,我去你家吃碗面就走。”话音未落,红色敞篷跑车猛地一个急刹车,把含歆琳撞得鼻子磕到了前面的车窗。红色法拉利停在马路中央,杨落一摁方向盘发出嘀嘀嘀的声音,颓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几辆跑车从杨落的法拉利身边疾驰而过,都鄙夷的朝这边看,一辆老款奥迪驶过,车主啐了一口:“妈的,要不要命啊,突然停在马路中间。”
含歆琳低头,坦白说,她不希望再打扰杨落的生活。她有了梅林,深爱这梅林甚至有了……她摸摸小腹,目光变为惊恐……孩子没了声息,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动……他死了吗?在穿越的时候就无声无息的死去了吗?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杨落摸了摸含歆琳的脑袋。
我们之间没有交集,过去是个错误,将来也没有未来。为何要闯入别人的世界,扰乱别人的生活。没有他,没有了他的孩子,生命变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含歆琳认真看了一眼杨落:“放我下车吧,我自己想办法生存下去,我不想再介入你的生活。”
“你怎么突然……”
“好吧。”杨落始终无法把她当成她,这几年亦是如此,含歆琳下车,夜色凝重,凛冬时节的风吹得她打了一个寒战。她只是一个孩子,有必要要骗自己吗?
华灯初上,雪花飘飘落落,落在鼻尖。
杨落,把车开远了,莫回头,她含歆琳就是个祸害。祸害了你这么多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爱我,原谅我当初的不珍惜,原谅我的不信任,原谅我的离去。请不要在单身了,不然,我将会一生愧疚。
含歆琳不由的想起卖女孩的小火柴,只是人家有火柴取暖,自己空有一身名贵的珠宝首饰,却只能饿的混混沉沉在面包店外面打转,她突然想到了在北京的家,想想又觉得气馁。她的家大概已经不在了吧,财产第一继承人是丈夫和子女,她没有法定的第一继承人,所以所有遗产都转入爸妈名下。
依爸妈的性格,房子到了他们手上一定不会留下来,她还有一个弟弟,北京房价如日中天,她住在北三环,那里的房子已经炒到了600万一套,要是直接套现的话。不仅弟弟可以名牌大学,就连他老两口都可以几辈子不愁吃穿用度。
她终于体会到身无分文的苦楚,红宝石戒指还戴在左手无名指,里面的东西却一件也取不出来。若能取出来,刚才在当铺当一个小小的金币恐怕自己这时候正坐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贵族套房里饱餐一顿,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忘了梅林,忘了梅林,重新生活,要活的比从前好。
你活的比我好,不是吗?远在荆棘大陆,连风嗅起来都是甜甜的气息。
“亲我有你……还有什么忘不了……”
“亲我有你……”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忘不了!”
她走了,对他最好,因为他甚至都不曾伤心,立刻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梦里,梅林喊着别人亲,吻着别人脸,笑着看别人,她惹不起,也不让她躲起来,还要出现在她的梦中。
北京城川流不息而夜景,让她不由想到了帝都的夜景,帝都的夜像泼了墨一样,能看见天空的星斗,和水中的月影。不过北京城的夜景更好看,长长的路灯霓虹迤逦不尽,像长长的银河轨道。
还记的“天上人间”隔壁的长城饭店的海鲜小吃巨好吃……
饿昏了。
这里好像离机场比较近,记得国航的鸡肉饭很好吃……
更饿了。
其实帝国的深海鱼子酱鱼松一点都不差,帝国厨师才有两把刷子。
饿的麻木了……
敦威治的黑面包其实并不是那么难吃。
最后她想到了杨落做的面,没有盐,没有肉,只有几根没洗干净的上海青叶子……不过北京好像不适合生长上海青,所以价格一直都不便宜,不过至少比肉便宜。
那时候北漂的日子真的很苦,却很舒心。她病了,杨落就给她下面吃,虽然最后连杨落自己都咽不下去,只能浪费了全都倒掉,含歆琳咂咂嘴,要是当时没倒掉,自己现“小妞,你想在路边流口水到什么时候?”杨落靠着方向盘吊儿郎当的说道。含歆琳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干干的,哪里有什么口水,她的胃早就冻到麻木,痛到麻木,饿到麻木。
“你回来干嘛?”含歆琳没好气。
杨落挠挠头:“怕你饿死在路边就回来看看,果然,一副病恹恹饿死鬼的样子。”
“这说明我们国家还不够富强,依然街有饿殍。”含歆琳回嘴道。
杨落下车为含歆琳开了车门,含歆琳自觉地乖乖的上车,方才下车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寒冻的北京城,饥饿,寒冷,恐慌,逃亡……该怎么停下,失去魔法,等于失去生存的本能,没有杨落,便不能再见梅林,只想再看他一眼,看完便离去。
“落,我想吃你做的阳春面。”含歆琳脱口而出,说完就捂着自己自己的嘴,杨落差点没把车开到花圃里,他斜斜的看了一眼含歆琳:“你再说一遍?”
“没,我什么都没说。”含歆琳吓得缩在他车里,大气不敢出一声,前世情仇本该烟消云散,她却痴缠的不愿放过人家。她喜欢梅林爱着梅林,不该再和杨落这个过去有任何瓜葛。
“冷吗?”杨落脱下西装盖在含歆琳背上,含歆琳披上西装,顿时一阵暖流暖进心田。还记得两年前,淡淡的也,也是这般寒冷,杨落带着自己游遍整个巴黎,从卢浮宫到香榭丽舍大街。她常常想,如果日子困在那一秒,自己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
当命运之轮与梅林接轨,就有了答案。他的每一次呼吸的是美的,他温柔的眼是美的,他婉转如竖琴的声音是美的,在含歆琳心中,梅林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看起来才十岁,你父母呢?”杨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