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40年中，标准石油公司的人们就像惯犯一样，从一场审讯走向另一场审讯。直到公众确信他们并未与这个时代的罪魁祸首打交道，而是在与这个时代的命运打交道。反对总是为了一种放任自由的利己主义。在其改革运动时期，在她变成着名资本家们的官方辩护者之前，塔贝尔都在支持（而且是以她父亲的名义支持，她父亲的石油公司被标准石油公司没收）独立的宾夕法尼亚石油生产商的挥霍无度和无序竞争。而另一方面，洛克菲勒则简直是经济决定论的工具。或多或少，洛克菲勒都算得上是一个有意识的、领导集中化运动的天才。这个集中化的过程，着眼于国家范畴（甚至是国际化的范畴），而不仅仅局限于当地的石油开发组织。以洛克菲勒为榜样，美国的资本主义迅速朝着一个新阶段前进、转变。正如这个世纪最渊博的社会预言者在当时所说的那样，“很多微小的企业组成了一个新的巨大企业，将个人和分散的生产方式转变成社会集中的形式”。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19世纪七八十年代美国历史过程的真实特性。
这是一个“镀金”的时代，也是一个“可怕” “悲剧”带有“污点”的时代。然而，这个时代也极为多产。在冲突和混乱，排斥和吸引等表面活动之下，资本家们相互剥削，强者继续稳健地摧毁着弱者，而且通过一种系统的方式，“大的资本家打败了小资本家”。正如马克思所写的那样，所有分散生产的个人方式正在变得集中起来，变成“新的集中化”，这加速了社会的发展，孕育出了新的技术和生产方式。而这些新的技术和生产方式“只可能作为资本集中化的结果而出现在巨大的工业活动中”。而且，一个新社会秩序的初生，充斥着响亮的武器声音、征服者们的号叫声、沉沦者的悲鸣声，给这个时代带了更多的混乱。在洛克菲勒的引领下，一个巨大的工业机器正从地面上冉冉升起。
从那时起，作为那个时代最令人厌恶的人，尽管受到迫害、被人嘲笑，但是，洛克菲勒将会维持他的领导，执着地坚持他的大联合理念。在每一次短暂的撤退之后，他会再次出发，避开所有监管，直到标准石油公司带着它的炼油厂、输油管道、油罐车、油轮以及国外终端，成为一个如同大英帝国一样广泛分布的工业帝国，直到巴比伦、尼尼微（Nineveh）以及北京都被标准公司的煤油点亮。洛克菲勒的组织天才将会创造出“托拉斯之母”。 很快，在威士忌、羊肉、牛肉、糖、煤、铁、铜等产业将要繁衍出20个其他的大托拉斯。标准石油公司“托拉斯”，作为一个企业设备，作为一种资本主义的构造，拥有着新钢索桥般的美丽。这是一座从过去通向未来的桥梁。
第四节
当杰伊·古尔德使得东部城市的市场处在骚乱之中时，在美国的其他地方，一百多项诸如此类的“操作”也在上演着，并超过了他的铁路建设功绩。因此，经营了很久的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公司通过将该公司的股票销售给国外投资人，正在持续地扩张着该公司的资本。“尽管债务急剧增加，”约翰·穆迪写道，“这家公司还是继续报告有巨大的盈余，并且支付着大量的股息—— 一般年分红为10%。”而且，这正好还是发生在该公司大量铁轨都被摧毁了的内战期间。以同样的方式，卡内基的朋友托马斯·斯科特获得了得克萨斯-太平洋铁路的特许状。得克萨斯-太平洋铁路的运营范围则是从墨西哥湾的港口到南加州，尽管实际上只修建了数英里，但他们却发行了几千万美元的债券。就像西北地区肥沃的草原一样，西部以及更西地区的蒿属荒漠也被草率可耻的“锈痕”划分了。这些铁路都是在诸如“圣保罗-太平洋”或“堪萨斯-太平洋”这样宏伟的名字下运行的。这些铁路公司获得了现金补贴或几百万英亩的政府批地，但它们都一样的贫穷，而且常常吹嘘的不过是一两台破旧的火车和十英里的铁轨。在这些充满希望的商业冒险之后便是随之而来的丑闻和极大的不幸，其中臭名昭着的联合太平洋铁路事件就是一个着名的例子。
动产信贷银行曾修建了第一条横跨大陆的铁路。然而，1872年整整一年，在这家公司里，“小偷们的争吵”正在酝酿。但是，一直到格兰特总统当选之前，这个争吵都没有爆发。在铁路完工后的前三年，埃姆斯兄弟代表一方，杜兰特代表另一方，双方为了其中的份额（建筑合同颇有油水）而一直处于对立状态。双方之间的诉讼向我们揭示了，从1867年起，马萨诸塞州众议员奥克斯·埃姆斯（Oakes Ames）是如何在最有影响力的国会成员中间分发一定数量的股票的。1873年1月，杰伊·古尔德曾经试图通过巧妙的方法来预先阻止这些调查，但它就像一个炸弹一样突然爆发了。尽管杰伊·古尔德动用了他在华盛顿的巨大影响力，但还是未能阻止这件事情的曝光。他宣称这些调查都是“无稽之谈”，并且将会损害美国的海外信用，但所有的人都呼吁要曝光这件事。
“国会就像大汽锅一样沸腾，”正在监视的游说者亨利·库克写信告诉他的兄弟，“你无法想象国会里的低落士气。” 奥克斯·埃姆斯被召唤到国会面前作证，他绝望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份备忘录，亲自念出了腐败者的名单。在动产信贷银行的礼物单（现在人们可能会说是在它的优先权名单）中，受牵连的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包括：未来的总统詹姆斯·加菲尔德、民主党议会领袖詹姆斯·布鲁克斯（他得到了15000美元，因此就能够“照顾” 当事人）、副总统（已当选但是还未上任）以及许多的参议员和众议员。科尔法克斯、加菲尔德、威尔逊以及其他人为了走出困境而撒谎，变得厚颜无耻。华盛顿的大厅里挤满了民众，在热情澎湃的场景中，尖刻的反控告来回飞舞，他们目睹了这一切。正如1873年2月20日的国会报告所显示的那样，动产信贷银行的直接利润可能超过了3300万美元，而其他人则估计这个利润高达5000万美元（这笔钱永远下落不明）。通过欺骗性的程序，确保2700万美元政府贷款的第一抵押权被他们抽出来，一项新的第一抵押权被他们操纵并售出，而这次操作的收入也被转到了这家控股公司里。
在狂怒之中，“激进”的共和党机构已经对准了奥克斯·埃姆斯，并且弹劾了他。克劳德·鲍尔斯认为，这是“对供出国家证据的腐败国会议员的一个警告”。民主党人布鲁克斯也因其“民主党的身份”被除名了。而因这场调查名声受损并且勇敢地劝解詹姆斯·布莱恩的其他人则被免罪，幸存了下来。但是，惊人的浪费、犯罪与卑鄙的故事就像一场强震一样，震动着整个美国。交易所中沸腾着恐慌的情绪。许多人也因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倒闭倾家荡产，而不幸也迅速蔓延到了种粮区。那些没有经常去拜访这些铁路大亨的民意领袖们走上讲坛，开始畅所欲言。不论挑衅何时出现，他们的言论很快就会家喻户晓。这些民意领袖反对着那些正在蹂躏美国的大公司，因为这些大公司“挥舞和控制着巨额的资金，以及由此而带来的极大影响力和权势……因此，实际上，在很多州议会里，他们变成了各州的统治力量”。这个污点与名誉并存的时代开始了自我呈现，而且它所带来的长久耻辱，在参议员乔治·霍尔（George Hoar）之后的一次雄辩演讲中得到了纪念：
当贯穿整个大陆，将美国东、西海岸连接在一起的世界上最长的铁路完工时，我看见，整个国家的胜利和欢喜之情转变成了苦涩和羞愧。因为国会的三个委员会的匿名报告都显示，这个巨大企业的每一步都存在着欺诈行为。
第五节
那些日子里，甚至连印第安人都变得不安分。1873年的夏天，沿着北太平洋铁路在黄石河谷(Yellowstone Valley)中的延长线路，愤怒的苏族人(Sioux)①
发起了进攻，导致了5～6名白种铁路工人丧生。在库克的请求下，政府派来了军队，掩护工程师们的前进。穿着蓝色衣服的大胡子骑兵大规模地穿过了密西西比河，他们的首领是无畏且不幸的卡斯特（Custer）将军。士兵们清理干净了布拉克山（Black Hills）②上的红皮肤的印第安人，而这些拓荒者便在士兵身后匍匐前进。他们挖掘土地，寻找黄金和白银。
杰伊·库克，这位战争时代的英雄金融家，现在正转向美国第二条横跨大陆的铁路。在内战后的整个西方世界中，他已经获得了一种少有人知的宏伟风格。查斯法官将库克位于费城外的豪宅称为“库克的城堡”。这栋豪宅有52个房间，它的墙壁装饰着壁画，此外墙体上还有300幅绘画作品、雕塑，以及印第安人的玻璃画。而且这栋豪宅有一个剧院，有喷泉，有贮藏室，还有一个意大利式的花园，它的“对面是一座建筑得就像某些古代贵族荒废城堡的墙壁”。但是，就像他之前的罗伯特·莫里斯一样，杰伊·库克虽生活在大理石大厅和宫殿般的城堡中，但也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在1872年，压在库克这位大银行家身上的诸多重担之一，就是格兰特的当选。这件事情对库克来说，花费巨大，但十分必要。库克曾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一个国家”——而此刻，其五分之一铁路贷款债券需在伦敦或别的地方销售出去。同时，为了“建设”，他办公室中的汇票有规律地以每月100万美元的速度持续增加。库克的经营方法回到了一个更古老、更简单的时期，在当时与媒体以及政治小团伙的联盟还是一件公开直接的事情。库克将会抱怨布莱恩、查斯等人的强行索要。对于库克而言，这些政客就是如此多的“雾都孤儿”。让库克更为痛苦的是，匆忙设计的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一部分轨道，突然沉入了一个北方湖泊，而且必须极为痛苦地将其重新挖掘出来。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名义主席，一位名叫史密斯的人因为过度贪污而必须被突然驱逐。到1872年年初，这家铁路公司已经透支了160万美元；一年之后，该公司的透支额达到了550万美元。该公司的债券必须以极大的折扣销售出去，而且所有的这一切都必须由库克一人来运作。
对于库克这位银行家而言，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给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所有人散发点儿信心，这一点很悲剧。自1861年以来所取得的巨大成功使这位巨富看上去似乎不可征服。库克的合伙人们现在不断地向他提出警告，称动产信贷银行的丑闻已经令民众产生了对于他这样的项目的不信任感。库克这位永恒的乐观主义者，这位鹤发童颜、拥有一双年轻人般的眼睛，沉着冷静的智者，却并没有显示出恐惧的迹象。库克极为自豪地一再重复他所拥有的、保证其“成功”的能力。但是，有时要以160%的年息才能贷到现金。现金如此稀缺，以至于1872年10月之后，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工人的工资是以代币券或临时凭证来支付的。于是，库克决定发起一个巨大的共同资金，在他的股票中创造一次“多头”活动，并且在公众中分配多余的股票。为了快速赢利并且度过困难，库克也为新政府准备了1873年的再融资操作。通过这次操作，新政府可以筹集到3亿美元的资金。但是，在这个他已控制了10年并且维持着完全垄断地位的领域，库克的对手们突然向他发起了一场袭击。
1871年6月，继库克之后，因为武力和商业机敏而赢得了尊重的摩根在费城与当时最大的银行家安东尼·德雷克塞尔联合了起来。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Drexel， Morgan & Co·）是一个强大的联合体，它在费城得到了德雷克塞尔家族的帮助，也与在伦敦的老摩根银行连接了起来。正如库克所说的那样，“年轻的摩根”联合着其他有妒忌心的人们，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从他那里夺走了政府金融的垄断权。
①印第安人的一个分支。
②位于美国南达科他州西部和怀俄明州东北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