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数以百万计的驯养人和工人正生产出丰盛的粮食、成群的牛，以及堆积如山的铁矿石、煤炭、石油和其他矿物。这些东西从地里，从实业家们的工厂、升降机和仓库里，源源不断地流向市场。然而，这些东西只有通过铁路才能走向市场。为了争夺铁路控制权，以便商品大规模流通，一场重要的战斗即将在某些财富战士之间上演。 1869年年末，即将成为铁路专家的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突然发现了一个集团的“巨大阴谋”。这个阴谋集团想要占领东部的一条主要干线，然后在更大的范围内控制整个国家货币体系、若干州议会的政治领袖、联邦政府以及总统内阁成员。对于亚当斯兄弟来说，这些“阴谋者”的阴谋诡计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他们认为接下来的危机都是因这些“阴谋者”而突发，并且最终在1873年全国范围的恐慌中达到顶峰的。察觉到在这种情况下新力量正在起作用，感知到美国社会中的深刻改变，亚当斯兄弟尝试着揭露这些阴谋的主导者。他们写下了“伊利章节”，以一种大体上正确的方式揭开了整个耸人听闻的事件。他们正在敲起战鼓，点燃狼烟，但人们毫无警觉，或者说，人们也没有时间去警觉。
这场竞争不间断地持续了5年多，而且也绝非没有流血事件发生。它牵涉纽约和芝加哥之间线路的统治权，这是美国运量最大的线路。拥有了这条线路统治权的人们可以通过它，将其帝国一直向西扩张，甚至到太平洋，控制那里较弱的线路系统。我们会详细记录下这些值得纪念的竞争。在这些竞争中，主要的恶棍和英雄，一方是伊利铁路公司的德鲁、古尔德以及菲斯克，另一方是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范德比尔特。之后，摩根也加入了纽约中央铁路公司这一方。此外，很多小人物也加入其中，包括“士兵和居民们”，政治家和法官们。时而带着兴奋时而又在愤怒的困惑中看着这一切的大众也加入其中。
到1866年时，范德比尔特为了整合他的计划，购买了足够多的伊利铁路公司的股票。他可以自信地宣布，将要把伊利铁路纳入他不断增长的铁路系统中去。
当范德比尔特的铁路系统变得日益互补时，铁路集团也匆匆拼凑在了一起：哈林铁路在纽约建设了一个终点站并拥有特许经营权；哈德逊河铁路公司（Hudson River Railroad）从它与哈林铁路的连接处继续沿着河的东岸抵达奥尔巴尼；而以此开始，纽约中央铁路又从莫霍克山谷延伸到水牛城，并且与湖滨铁路公司（Lake Shore Railroad）①连接起来，一直抵达托莱多（Toledo）②。当范德比尔特感觉到伊利铁路公司正在朝着同样的方向延伸时，他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密歇根南部铁路以及它的终点站芝加哥。在恐惧之中，范德比尔特向丹尼尔·德鲁伸出了友谊之手，购买了大约2万股伊利铁路公司的股票，而且当选为该公司的一名董事。他现在拥有伊利铁路公司的大部分股份，相信自己与德鲁之间会有秘密的合作，而且在他向西前进的征途中也许能够制服伊利铁路公司的反抗。
但是，很快就有充分的信号显示出情况不太妙。谁都不应该信任深沉的丹尼尔·德鲁。在低迷的市场中，伊利铁路的股票价格不断被压低，好像一条隐秘的地下河的暗流一样。而此时，范德比尔特正继续买着伊利铁路的股票。1866年，身为财务主任和主要持股人的德鲁已经将其铁路公司抵押了出去，其中用伊利公司尚未发行的2·8万股股票抵押到了348万美元，用可转换债券抵押了300万美元。现在，德鲁在华尔街买卖着伊利铁路的股票，用他拥有的抵押品——是否合法已经不为人知——来掩盖他的操作。这只是需求之一，还会有更多。
就在同一年，在四处游荡、买卖着小铁路公司的杰伊·古尔德的提议下，德鲁和他的代理人菲斯克、古尔德一起，以25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一家小公司——水牛城-布拉福德-匹兹堡铁路公司（Buffalo， Bradford & Pittsburgh Railroad）。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笔私人交易。依靠这笔资产，德鲁、古尔德、菲斯克这三位新的所有人运用杰出的想象力，发行了200万美元的债券。然后，德鲁他们继续将这条铁路租给正在扩张中的伊利铁路公司，租期是499年，代价就是伊利铁路公司要承担这家小公司的担保债务。就这样，作为与水牛城-布拉福德-匹兹堡铁路的交换，伊利公司的200万美元的可转换公司债券就落入了这三位同谋者的手中。而这三个人只为水牛城-布拉福德-匹兹堡铁路公司花了25万美元。通过债券转换，德鲁、古尔德以及菲斯克现在已经有了很大一部分的伊利铁路公司股票，在1866年里，他们一直在持续地卖出这些股票。而在这些股票出现在市场时，大“多头”①范德比尔特的代理人就尽快地买入它们。
“买进伊利铁路的股票，”范德比尔特要求他的经纪人们道，“尽可能以最低点买进，要不断买。”范德比尔特的持股量很明显地增加了。而且，因为对伊利帮等人的秘密收购行为一无所知，范德比尔特推测市场上很快就会没有伊利公司的股票。范德比尔特持有的股份比任何已知的人都要多，伊利铁路的股票涨到了95美元/股。他得意扬扬地告诉自己，像着名的哈林绝境（Harlem corner）一样，那些空头很快就会被困住。但是，一批崭新的、刚印刷出来的伊利铁路股票突然进入了华尔街，数量为5万股。这些股票粉碎了市场，因此伊利铁路公司股票跌到了50美元/股。范德比尔特在这场灾难性事件中是一个输家，他输给了以丹尼尔·德鲁为首的一方好几百万美元。
范德比尔特现在感到了无比的狂怒和羞辱。他决心打败这些狡诈的对手，夺取对伊利铁路公司的控制权，并组建一个联营或联合体来控制运输费用。现在他煞费苦心地采用各种措施来确保自己的所有权。约翰·埃尔德里奇（John S· Eldridge）是波士顿-哈特福特-伊利铁路公司（Boston， Hartford & Erie Railroad）这家小铁路公司的主管，以他为首的一群波士顿金融家们正在向西修建铁路（大部分是用马萨诸塞州的补贴），并准备让这条铁路与伊利铁路连接，以便将伊利湖附近的煤炭运往波士顿。但这条铁路处于过度举债的境况，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推进这个项目。该公司的董事们之前就已经购买了伊利铁路公司相当数量的股份来作为联合的一种手段。在争夺伊利铁路控制权的斗争中，波士顿的金融家们是一个新元素。他们希望得到范德比尔特的青睐，并与范德比尔特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他们同意在即将来临的董事会中，以自己的股份行使投票权。这样，德鲁将会被驱逐。作为回报，范德比尔特将会让伊利铁路公司吸收他们的新英格兰铁路（New England railroad），并且以债券的方式提前给他们400万美元。如此，这些波士顿的金融家就有资金来继续他们热爱的铁路建设项目。
丹尼尔·德鲁现在得知了这个消息，意识到自己做伊利铁路公司首领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此外，在范德比尔特的抱怨之下而发布的一份禁令，也悬在了德鲁的头上。这份禁令禁止德鲁用非法获得的股票来进行投资。
德鲁毕恭毕敬，老眼中淌着泪水，找到了老对手范德比尔特，并且祈求得到宽恕。范德比尔特原谅了德鲁——这可不像是范德比尔特会做的事情。是因为范德比尔特突发奇想，还是因为他一瞬间的多愁善感？更有可能的是，德鲁使他的老对手确信，作为两个商业大亨，如果能够联手的话，通过牺牲那些“外部者”的利益可以获得更大的胜利。因此，一个旨在提高伊利铁路公司股价的成功联营可以很轻易地弥补范德比尔特最近的损失。而范德比尔特必须承认，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德鲁这位伊利的投机董事更擅长这样的操作。毫无疑问，范德比尔特非常欣赏德鲁这位狡猾的老人，也成为最后一个因德鲁无情的行动而感到震惊的人。
交易最终达成。他们一致同意，为了回应外部公众的呼声，德鲁名义上将会被驱逐，一位“傀儡”董事则会坐上他的位置。但他还是保留了对自己公司事务的实际控制权。这件事情发生在1867年10月18日的股东大会上，而包括波士顿金融家在内的新股东选举出了他们的董事。征得了范德比尔特的同意之后，两位还几乎不为人知的年轻人，也就是德鲁的盟友、装作波士顿金融家一方的吉姆·菲斯克和杰伊·古尔德有生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了一家大铁路公司的执行董事中。然后很快，出乎华尔街的意料，德鲁再次夺回了他之前的位置。以和平方式臣服于范德比尔特的控制，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秩序。而且，在范德比尔特支持的一个新共同资金的影响下，波动得十分厉害的伊利公司的股票价格很快就开始上涨。
但是很快，对于“老船长”来说，一切似乎都不太妙。范德比尔特在市场中发现了不可思议的卖出伊利股票的行为。当范德比尔特号召举办一个让纽约中央铁路和伊利铁路公司的董事们一起来联营运输和均摊费用的会议时，他惊讶地发现，德鲁、古尔德甚至他最近的来自波士顿的盟友都变得十分不满，并且一起联合起来反对他。而且，让范德比尔特十分焦虑的是，他了解到，伊利铁路公司提出为了建设和扩张的需要，要进行新一轮的大规模债券发行。伊利铁路的铁轨是六英尺宽，该公司现在计划花费几百万美元来铺设另一条标准轨距的铁路。这样，来自密歇根铁路公司的火车就可以连接上伊利铁路的线路。而且，带着无比的勇气，德鲁、菲斯克和古尔德，这个由“伊利帮”组成的执行委员会现在正秘密地授权发行大量新的可转换债券，价值达1000多万美元！他们无视范德比尔特的存在。
鲁莽的范德比尔特再一次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欺骗和背叛了。如果想要控制局面，他就必须立刻在公开市场中买入绝大多数已经增发的伊利铁路的股票。发下重誓的范德比尔特再次要求他的经纪人“买进每一股该死的正在出售的股票”。
但是，如果“伊利帮”只是简单地印制出无限数量的股票，依靠那些甚至根本没有公开销售的“可转换债券”来非法地发行股票，或不注资而印刷出空头股票，那么会怎样呢？范德比尔特怎样才能堵住从伊利帮的印刷机里涌出的洪水般的股票呢？他必须用法律来对付这些阴谋者。
早在1868年，纽约州最高法院极为体贴的乔治·巴纳德法官（Judge George C· Barnard）就禁止伊利公司的董事们继续发行债券，并且要求他们将最近发行股票的四分之一返还到国库，也就是截止到1866年，300万美元的可转换公司债券应该返还。像朱庇特①一样，巴纳德法官闪电般地发出了禁令。范德比尔特的军团则振作起来，伊利铁路的股票上涨了30个点，涨到了每股84美元。因为范德比尔特和他的伙伴们持有大约20万股股票；而且由于法律的庄严介入，看起来伊利公司的这些空头似乎将损失惨重。
然而，在他们之中，现在成为实际领袖的杰伊·古尔德，在行动中展现了他的狡猾、敏捷和勇敢。这足以证明他配得上与强硬的范德比尔特做对手。杰伊·古尔德急忙赶到了纽约的宾厄姆顿（Binghamton），找到了州最高法院的一位完全只注意他自己大量推理陈述的法官，发出了反禁令。但是，更为巧妙的是，在巴纳德法官的禁令到达之前，预先想到了即将发生事情的德鲁、古尔德以及菲斯克已经拿走了新近发行的1000万美元债券，将这些债券分发给了一个免受法庭命令影响的经纪人。并且，这些债券被转换成了10万股股票。然后，一个信使假装遵守着法庭的命令，将那些新发行的违禁股票带到法院指定的一个地方。但是，根据事先的安排，魁梧的菲斯克潜伏在门外，截住了这个信使，从他的手中抢走了股票，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在金融市场里面，到处存在着各种可怕的不确定，谁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这不仅仅是因为竞争者，而且也是因为这个行业之中存在着如此多恶行的结果。德鲁和菲斯克突然在市场中投入了大量有争议的伊利公司股票（它的命运未知），这在华尔街引起了一场骚乱，“就像是矿井爆炸一样”。在证交所里，伊利公司的股票交易暂停了；经纪人们像疯子一样冲到街道上喊叫着，比画着；在他们的骚乱之上，响起了巨人范德比尔特疯狂的怒吼。似乎，范德比尔特又一次被欺骗了，遭受了500万～700万美元的巨额损失。
“老船长”一再饥渴地抓住伊利铁路，但是每一次，他的对手们都灵巧地从他伸出去的双手中逃脱。他花费美元买得越多，他们就印得越多，而这就是为了减少他的所有权比例。吉姆·菲斯克曾公开说道：“如果这台印刷机不发生故障，而我不给这头老猪所有他想要的伊利股票，我就是个王八蛋！”
没有拖延的时间了。范德比尔特再次召唤了巴纳德法官，让他以藐视法庭的名义逮捕德鲁、古尔德和菲斯克。之后，法官又向这家不幸的铁路公司指派了一位与范德比尔特友好的接收人。但是，伊利铁路公司的统治者们又一次提前预知到了敌人的打击。在西街(West Street)的伊利铁路公司总部中，他们在巨大的兴奋中迅速地收集起了从股市交易中得到的所有资金，在银行里或是公司金库中的所有现金、有价证券、文件和有罪的证据，并且准备逃走。
据他们所知，通知、传票、法院文书将在1868年3月11日早晨抵达。而此时，丹尼尔·德鲁、吉姆·菲斯克以及杰伊·古尔德在清空了位于西街的保险箱后，将600万美元的现钞都塞进一个旅行袋里，然后挤上一架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朝艾鲁德森河（Eludson River）驶去。在杰西城（Jersey City）的渡口，伊利公司的一队彪悍的保镖和侦探正在那里等候，准备将他们护送到新泽西州自由开阔的空间里去。这可真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路狂奔的警长们已经逮捕了两位董事并将他们关进了鲁德洛街(Ludlow Street)监狱。其他人则都逃上了渡船，穿过了艾鲁德森河。
①范德比尔特在该公司也有投资。
②位于俄亥俄州西北部，伊利湖畔。
①与空头相反，指投资人买入证券部位后，持有不出脱的操作方式。
①罗马神话中的闪电之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