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1861年春，杰伊·库克多少有点儿沮丧地评论道：“人们不想听到战争的声音。”1861年1月1日，他新成立的银行——杰伊·库克公司（Jay Cooke & Co·）刚刚开业。而在第一次马纳萨斯（Manassas）①战役之前不祥的平静中，看似几乎没什么生意可做。这个银行家的语调清楚地显示了，尽管他可能也对北方足够忠诚，但他并未陷入到那种席卷大众的军事狂热中。其他新的北方商业阶级的成员也都几乎显现出了对战争的厌恶。匹兹堡的托马斯·梅隆法官是个很有趣的人，他非常典型地流露出了这些商人的态度。梅隆在当时给儿子拍电报，禁止他住在威斯康星的长子去参军，就连做后勤都不行。之后，梅隆带着暴怒写了一封信：
我希望我的孩子成为一个聪明机智的商人，而不要成为一个受那些空话连篇的慷慨演说中所说的责任所诱惑的笨蛋。只有笨蛋才会参军。你在军队里什么都学不到，参军完全没有意义。如果你能不上战场，就一定不要去。那些能够花钱买替身的人就是这么做的，而且这没什么丢脸的。以后你就会明白和相信一点，那就是，一个男人无须冒着生命危险或牺牲自己的健康来证明自己是一个爱国者。有很多人的生命价值不大，所以他们心甘情愿为他人服务。
这位父亲的忠告在当时很流行，而他的儿子詹姆斯·梅隆（James Mellon），就跟约翰·洛克菲勒、摩根、艾莫尔、古尔德以及其他有天分的年轻企业家一样，正处在参军的年龄。但是，他们都派了替身到军队中去。就这样，他们找到了显示自己爱国心的方法，而不用冒着失去生命，变成残疾的风险去参军。
第一批联邦军队溃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北方，现在人们才明白了制服叛军的任务有多么繁重。他们必须在叛军的领地征服那个“带着武器的民族”，而欧洲专家和其他观察家都预测，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在政治不安的状况下，整个北方联盟的经济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开始蓬勃发展起来。联军的这次失败，反而创造出了政府对资金的需求，对大量战争物资（包括衣服、制服、鞋子、军火和运输）的需求，以及对整个国家经济进行完全重组的需求。这些东西很快就改变了平民们的心情。政府信用的崩溃以及战败的威胁使得货币开始贬值，这对经济是一个好消息。因此，很快就出现了一轮通货膨胀，所有商品的价格都开始令人愉悦地飙升。而且，因为一场现代化战争的巨大破坏和消耗，大众很快就开始投入到各种工业生产中去。
在后方，有很多有利可图的事情立刻要做。银行家和投资家们必须为战时政府每天募集100万美元；食物和农产品必须加倍；必须制造出羊毛布料以代替棉布；大量的猪肉必须从芝加哥运出；西部闲置的土地必须为了生产使用而迅速进行开发。为了战争需要，必须发展钢铁贸易；已经迅速地证明了在运送兵力方面作用巨大的铁路，必须被延长到横跨整个大陆来整合这个国家；煤炭和各种矿物必须从地下挖出；油井必须被开采；为了取代军队中的100万人力，农业机器必须被装配。总而言之，被1862年和1864年的保护性关税封锁了的巨大的全国市场的全部需求必须得到满足。
此外，在这场“联邦之间的战争中”，长期延滞的工业革命的全部能量必须全部释放出来。不管有没有感觉到这一点，由林肯率领的交战方奇迹般地使权力加速转移到了新兴的大规模资本主义集团的手中。在林肯的统治下，《宅地法》（Homestead Act）①通过之后，人们开始了对公共领土的分配。这些土地原本都为国有，大约占了美国领土的一半，面积约为10亿英亩。现在，这些土地连同其地下的矿藏都免费分配给了自由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在一阵匆忙的分配中，这个乐善好施的政府只是象征性地收费或者通过转让，就将地下的煤炭、石油、铜、金、铁，土地权证，商品集散地，永久的路权，给了它的朋友，给了那些精明的第一批移民或者那些最大胆的开发者。《宅地法》这个法案依然是历史上的一个奇迹。而且，政府还额外给予铁路企业上百万美元的补贴。1864年的《关税法》本身就是一个补贴的庇护墙。为了加速重工业和制造业的发展，政府很快就通过了一项移民法，这项法案允许那些合同制劳工自由进入美国。在这一过程中，国家银行体系也得到了完善。最后，为了保护这些新兴的利益群体，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中也确立了神秘的“正当程序条款”①。正如比尔德指出的那样，通过该条款，黑人的权利表面上得到了保障，而资产权却得到了永久的保护。康克林（Conkling）表示，战时政府已经向人们授予这种巨大的控制权。它将会继续维持，这样就能防止“少数人伤害多数人的利益，但他们自己的利益却不会被少数民众所伤害”。
旧的社会秩序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尽管这些裂缝在当时可能没有被广泛认识到。但是通过这些裂缝，那些未知的冒险家和他们的雇佣兵将会进行大肆掠夺。这些1861年的年轻人没过多久就明白了这些奇迹般的改变的意义，他们所受的教育和自身的兴趣将他们带到了市场而不是战场。不论是从事参与放债、“基础建设”、投机行业者，还是从事屠宰业的人，他们都立刻感知到了自己的机会，而且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来获取资源，想方设法占据这个正如火如荼进行生产的工业社会中的关键位置。之后，他们将会不可思议地成为钢铁、牛肉、铁路或石油方面的控制人。他们为了个人所得，将会自然地把持这些位置。而且一旦把持住了这些位置，直到自己金融生活的最后一刻，他们都要击退那些来犯者。在内战结束时，战争的胜利方将会看到这个民主主权国家对那些陆地、森林、矿藏、路权的所有人敞开一扇更大的门，即通过之前人们就知道的、这个受欢迎的主权国家使用的唯一方法，将更多的财富分配给那些被培根（Bacon）称作“更为勇敢、更为实干的”人。我们必须详细地跟踪我们工业发展的“封建时期”的这个征服和划分的过程，要特别关注即将成为主要受益人的那一小群天才。
第二节
在内战开始之前的几年里，杰伊·库克已经在费城的商人和政治家之间赢得了声誉。他安详冷静的脸庞上有着当时最精致的胡须，头顶戴着一顶着名的宽檐帽，这些构成了他高贵的形象。
1857年离开克拉克-道奇银行之后，杰伊·库克就忙于自己的各种项目，特别是投入到开挖运河和建设小型铁路线路的项目中。当时，这两个项目都是州政府补贴赞助，由私人承办管理的。杰伊·库克和一群朋友低价买下那些深陷困境中的公司。他讲述道：“进行重组，然后发行股票和债券，向州政府支付商议好的价格，然后收获极好的利润。”当地的一位资本家这样写道：库克十分熟练，在“组织事务方面十分高效”，因此他有钱的朋友们都求库克带他们去开拓其他新项目。带着这种鼓励，库克在1861年这个不吉利的年初创建了一家私人银行，这个银行很快就成为美国最大的私人银行。
在战争最初的黑暗时光中，库克却看到了巨大的光明。几年前，当他还与克拉克兄弟在一起时，他愉悦地记得通过巧妙的运作，利用墨西哥战争①的贷款而诈骗过财政部长两次。在第二次这么做的时候，库克在一封信写道：“我们又狠狠地宰了他一刀。”为什么这次大叛乱不会是“经纪人和私人银行的好机会”呢？——也就是再“宰一刀”的机会。
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到，杰伊·库克有一种天赋。他在大型事务的管理中所展现出的风格，使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现代美国人”。 库克十分精明，深谙人们的心理动机。他会为他所有大胆的交易都染上红白蓝色（美国国旗的颜色）相间的爱国主义。库克带着一种十字军东征的狂热，为债券销售活动进行“大肆宣传”。库克熟悉俄亥俄州的政治家们，他的兄弟亨利是一个记者，与萨尔曼·查斯州长（Salmon P· Chase）和颇具影响力的约翰·谢尔曼（John Sherman）众议员都有联系。通过这些人，库克注视着国会山的每一个政治动向。他一眼就看到了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对金钱的急切需求，决定全身心投入到国家金融业务中去。
1861年6月，已经招募了1万名志愿兵的宾夕法尼亚州立法机关正在寻求一笔300万美元的贷款。此时，因为之前的一次债务违约，宾夕法尼亚州政府的信用正处在最低谷，而且宾夕法尼亚人很讨厌诸如英国人西德尼·史密斯（Sidney Smith）这样的幽默作家的长篇大论。此时，杰伊·库克在当地的那些银行家中挺身而出，提出自己能以“不低于票面金额”的价格，销售宾夕法尼亚六号政府债券——基于爱国主义的理由。库克和他的代理人带着惊人的能量，挨个儿拜访当地还有闲钱的银行家和商人。库克告诫公众要“打击叛军”，将资金送到前线，公众很快就超额认购了这笔在当时看起来还是非常巨大的贷款。库克将这个消息到处传播，特别是在南方。在那里，他使得“几百万北方人将会前来镇压叛国和叛乱”这个消息变得尽人皆知。这是库克在国家金融业务中的首次亮相。正如库克自己评论的那样，这次亮相被认为“能与拿破仑跨过阿尔卑斯山脉相提并论，取得的成就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场交易中，库克每天都能赚到1000美元。
也像拿破仑一样，库克在胜利之后，既不会停下，也不会休整，而是继续前进。1861年7月12日，库克向查斯财长(Secretary Chase)①表示，他将会与安东尼·德雷克塞尔（Anthony Drexel）一起成立一家华盛顿银行，这家银行将会与政府紧密联盟：
我们希望我们的业务主要来自财政部，我们深信有您的恰当理解，我们可以帮忙管理您的大量谈判……如果没有一些伟大的刺激，我们肯定不会离开我们舒适的家和岗位。而且我们郑重承诺，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期待从财政部那里得到一笔可观的佣金——为了我们的劳动和才能。如果您倾向于我们的话，您可能会给予我们政府在战争期间发行贷款的管理权，并允许我们在这些贷款上拿到一笔相当的佣金。我们已经准备就绪，将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件事中……
这是一个大胆的提议，大胆到甚至让自大又自负的查斯财长都不能接受，因为这将会导致对政府贷款佣金的垄断。被拒绝之后，杰伊·库克还是继续向查斯提出这个他并不感兴趣的提议。当时查斯刚刚上任不久，对这些复杂的金融操作还几乎一无所知。通过宴请这位人民公仆，库克这位费城银行家有机会获得查斯的信任。而且在库克第一次前往纽约去说服当地那些并不热心的放债人时，查斯非正式地陪同库克一起前往。这些名为思科、莫顿、泰勒、贝尔蒙特的绅士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喜欢这场战争，也不能确定这场战争的操作方式，更不能肯定他们喜不喜欢他们所并不了解的林肯。他们不情愿地以高额利息提供了小额贷款。他们是老式的放债人，既没有库克那种高昂的爱国主义，也没有库克以小额佣金来募集大量纸币的耀眼远见。
“我们将会一起触礁，”查斯财长胁迫性地说道，“我将回到华盛顿，发行流通的钞票。这场战争必须继续，直到叛军被打垮为止。为此，我们不惜大量发行货币，哪怕是吃一顿早餐就要花上1000美元。”
这种威胁使得库克他们从纽约的放债人那里最终以12%的利息借到了5000万美元！这些放债人都是“同情南方的北方人”，但实际上他们也害怕通货膨胀的恶魔。
在第一场公开发售的大型政府战争贷款中，也就是1861年10月的“7-30”债券①，杰伊·库克并没有拥有专卖权。但是，他参与的份额是巨大的。库克销售出去的债券数量（大约占到了总额的四分之一）比其他银行家都要多，因此他的要求已经不能再被拒绝。库克所采取的方法对整个银行业都是一个启示。库克在所有的媒体上打广告，给那些他所能联系到的财经记者“好处”，在全国各地派出代理商，大量散发传单。在他的办公室，库克悬挂起了一面旗帜，上面镶嵌着传奇的“国家贷款”字样。他让“报纸每天都保持火热”，他催讨着每一个战争合同商和军事供应商。从那以后，库克成了政府唯一的财政代理人。不久，一间位于华盛顿的正对着财政部大楼的分支办公室就开张了，而且很快这个办公室成了国会议员、政府雇员、说客和记者们经常出没的地方。
①美国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小镇。美国内战期间在这里进行过两场重要的战役，时间分别为1861年和1862年，结果都以南方联盟获胜。
①1862年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颁布的旨在无偿分配美国西部国有土地给广大移民的法令。
①无论何州，均不得制定或实施任何剥夺合众国公民的特权或豁免权的法律。
①1846-1848年发生在美国和墨西哥之间的战争。
①内战期间林肯内阁的财长，任期1861-1864年。
①七年期，利息为30%的债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