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荷拿着那朵玫瑰在街上走了很久,少少卿转身后,她只是呆滞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沉重的望着手里捏得紧紧散发着馨香的玫瑰,玫瑰此时焕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透着可怖的血色,她试着说服自己把它丢在地上,毫不留情的践踏,直至面目全非,但,直到斜对面卖艺长发女人和她琥珀色的长衫消失不见,她还是站在那儿,玫瑰毫发未伤,她只是握得更紧了。
他步履坚实的背影在她心里不断溢起涟漪,她沉重的迈起步子,向最近的一家咖啡厅走去。
暖光晕染在少少卿身上,对于相对寒冷的北方,这里充满了无计可施的温婉。唱完歌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一十二分,从未喝得这样不伦不类,昏昏沉沉的脑海不断闪现记忆匣盒里诗荷各不相同想笑脸,它们幻灯片般播放,他站在酒吧最近的一根彼时看起来像一个岗哨的路灯前,停下脚步,笔直的望着对面广光彩熠熠写着佳人的LED的影楼。此时站在他旁边四十公分左右的长发女人点燃了一根万宝路,随和的喷云吐雾。她以为他会不伦不类的把心底触及到伤痛的话有板有眼的说出来,然后,靠在她的肩膀上,一言不发的看星星和她说上一些她愿意好好附和的话。但,他只是低着头,哼起了歌,她的歌。他就那样随着歌的旋律摇摆着身体。她诧异的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深深来了个小回咙,之后从鼻子和嘴喷出超过自己想象长度的烟雾。
想到这儿,少少卿走到一家花店,毫不犹豫的捡了一束红玫瑰,和诗荷手里一样的红玫瑰,他不知道如何看待的红玫瑰。
少少卿用食指中指并列和拇指一起捏着,深深看着,嘴角不自然的哆嗦了一下,那些笑脸,开始第二次播放,只不过相对立体,温和。
百合,静静听着他唱着,很快抽完了手中的烟。之后,她转过头,搂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深入他的眼睛,说,你唱得好听。她说完后,他便有模有样的笑了,就像从未得过掌声的京剧演员。
之后,他们就那样旁若无人的站在那儿,直到她抽完口袋里最后一根万宝路。
红玫瑰在他的手里泛着柔和的红光,他知道无法再回答那个充满梦幻色彩的下午,无法改变转身离去的仓促,无法简简单单的唱一首甜甜美美的歌给她听,无法感受此时她内心的混乱或者平和,无法抉择如果扔掉这朵鲜艳的玫瑰后该往哪一条街,迈下脚步。只是依昔记得卖艺长发女孩歌里几个陌生的英文单词。
叶子从薄薄凌晨抵达亚麻色时便一刻未离开过他,他们去了笙月酒吧,石榴裙开始唱最后一首歌,歌声温婉。叶子倒了一杯欢欢男女,仰头,一口喝下去,辛辣的酒顺着喉咙,直抵胃部,火辣辣的。他告诉她,他的一个朋友出了一场车祸,而他碰巧去了他家,以前说话滔滔不绝有板有眼的朋友,彼时,少言寡语,嘴角不时复杂的紧绷,极少袒露爽朗的微笑,眉毛随着嘴唇的闭合蹙得很深。
叶子喝着杯中的酒,设身处地的想象他的朋友难为情的样子,认真的看着嘴角长着稀疏胡茬的薄薄。
在我决定离开的时候,他却笑容可掬的整了整自己凌乱的头发,诚恳的说,等我伤好了,我们一起喝酒。我说,好。之后,我回头望了望他——眉头舒展,嘴角咧起,眼里透着灼热的光,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我点了根女士香烟,坐在自家的花坛上,回味着以前和他度过的欢乐童年时光,眼眶湿润。抽完了烟,我站起来,想象着和你一起漫步的时候,你微笑的表情,甩了甩左手,然后,缓慢的坐下去,点燃第二根烟。
听完这些,叶子抿起嘴角,不单不薄的微笑,仰起头,一口喝下杯中剩余的欢欢男女。
如果一场滂沱大雨后,我就此消失在这个城市,一切是不是会不那么错综复杂,变得简单点。叶子不紧不慢的说,握紧杯脚,挠了挠了染成栗色的头发,这是薄薄离开后的第三天,在一家偏僻的理发店的染的,那时,她刚抽完半根蓝色女人。
天天的歌声越发温婉,台下右侧的两个年轻女孩正沉浸其中,眼睛一眨不眨。薄薄望了望他们,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如果和叶子可以这样坐在一起,彼此没有实质性的隔阂——想到这儿,他佯装若有所思,转过头,对放下酒杯认真看着他的叶子说,虽然有太多的不如意,但我们还是得步履坚实的向前跨步。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此时深情歌唱脸部肌肉扩展张大嘴巴眼睛闭着的阿蓝。
叶子点了点头,拈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可是你离开的这阵子,我真的很难熬,就像被丢弃在一间破乱不堪的黑乎乎的房间,没有人声,没有音乐,没有可以穿透玻璃的阳光。叶子想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但,直到薄薄站起来向唱完歌的石榴裙走去,她还是坐在原地,没说一个字,只是杯子里的酒满了。
回来的路上,我站在吸烟室,透过厚重的挡风玻璃探视窗外。参差不齐楞次栉比的房屋高矮不一的人群大片矮脚松雪松或其他一些树木等一些普普通通的在眼前一成不变的一闪而过,指缝里的烟舒缓的升腾着,车厢连接处由于碰撞摩擦发出的哐当声生硬的刺入耳膜。风景在不紧不慢的变幻,指缝里的烟也在应景的燃烧,一切都在不紧不慢的循环往复,我嘴角扬起浅浅的微笑,透过玻璃的反射可以模糊得看到眼神里透出的暗淡,那是一种接近悲哀的暗淡,仿佛一层红色的布蒙住了眼睛,而一切都理所应当的成了可怖的红色,就连彼时脑海里甩着右手随意抽烟的你。似乎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薄薄深深吸了口凉凉的空气,转身望着站在几尺之外低头认真抽烟的叶子,她平和的吐了口烟雾。
叶子没想到薄薄会说这些,她以为只要远远的分开,所谓的离愁别绪都会烟消云散,甜美的回忆也会变得乏味可陈,但他却不紧不慢的说脑海里活跃着抽烟的自己。她踮起高跟鞋对着斜对面LED中广告屏穿得花枝招展鹅蛋脸的女人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的撇起嘴角,她想,她并不孤独。
至少此时的一切是令薄薄满意的,他走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身边,伸出手,缓缓搂住她的肩膀,目光透过月明星稀的夜空,投射到更远处。
一种安然感像缓缓飘摇的棉絮落在心里柔软的地方。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即使彼此和谐的长吻。叶子闭上眼睛,把快要燃尽的烟塞在嘴里,抽下最后一口。
萧染恢复了长发,手里拿着那朵娇艳的红玫瑰,此时是星期二早晨的七点。我揉着睡眼惺忪的眼,整了整绒毛的卡布其连衣帽,双手插袋。
萧然失重的坐在红色沙发上,笔挺着身体,手里的玫瑰放在玻璃桌上,低下头,认真的看着。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拾起玻璃桌上的玫瑰,凑近,认真的看着,眼角划过不易察觉的苍凉。
他和师傅一起去看了电影,名字叫《如果我的名字叫红》。他们都很喜欢,落幕时,师傅靠在他的肩膀上,黯然神伤的了很久。他说,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在下个星期二的早晨送她一朵玫瑰。说到这儿,萧然立刻干咳了一下,然后坐下,深深陷进沙发里,后背蜷曲着。
放下电话后,我一个人坐在对面公园的长椅上闷不吭声的抽了十一根白色女人,那是凌晨一点。月光温婉的照亮小径旁修剪齐整的矮脚松,除了不远处车辆模糊的喇叭声,万籁俱静。
我站起来,喝光杯子里的白兰地,端着杯子坐到萧染的旁边,在沙发上靠了很短的时间,支起身子,说,一切都会过去。
萧染,诧异的望了望墙上晨楠楠最新的写真照,穿着红蓝绿相间的露肩长裙,嘴角洋溢着略显僵硬的笑容。然后,转过头,认真看着我。三十秒后——说,那个夜晚,我觉得十分漫长,每抽一口烟,都像身体里的某些东西被抽空了一点,就像燃尽的木头随着冷风不断散失的热量。
萧然目光无神的看了眼手里的玫瑰,嘴角撇下去,无力的抿了抿嘴,之后,靠在沙发上,仰头目不转睛望着淡黄色的天花板。
寒风在窗外发出呼呼的响声,这个城市即将再次和白雪皑皑冰天雪地左右逢源,面前的女人,嘴角隐隐抽搐着,目光涣散,深爱的男人在遥远的地方可能和另外一个女人坐在温室里喝着咖啡,她所能做到的除了紧紧捏紧手里黯然失色的红玫瑰,可能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更直白的表达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创伤了,不过,她依然坦然的靠在红沙发上,抬头仰视天花板,没有实质意义上的泪水划过脸颊,没有不间断的抽噎哽咽描幕一些内心空洞的人希望看得到的伤怀,她只是目光涣散,嘴角无声的抽蓄了几下。像所向披靡的渔夫,即便狂风暴雨,依旧从容。
我想我会祝福他们。萧染坐直了身体,用放在玻璃桌上的红酒在我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然后,细心的喝了一口。脸颊随之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捋着耳边凌乱的头发,显出一副随和的样子。
我伸出手搂住她,不假思索,说,我想我们都会因为错过或不得不错过的东西黯然神伤,憔悴不安,我们彼时失去了旧有的自我,无可奈何的任由伤痛划破皲裂敏感的心。但,总会过去的,像兴风作浪的狂风骤雨,只要坚持过这一段。我停了下来,更深的搂住萧染,只要坚持过这一段,就不会那么行尸走肉,不伦不类了。
萧染转过头,探视似的看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睛里挖掘出可以释怀什么的情调,嗫嚅着,如果没有你在,我可能会在这样的夜晚,走向最深的田野,然后悄无声息的坐在田埂,眉清目秀的沉沉睡去。
白色婚纱就那样似有如无的披在叶子身上,笑容可掬的和西装革挺头型飘逸英姿飒爽的薄薄交杯酒后温文尔雅的深吻,一些亲朋好友拿下名牌货脸颊照相机捕风捉影般记录下这一慕,我则坐在最后边最角落缓缓喝下杯中清冽的白酒。
交换戒指的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我们是世界的宠儿。
满堂喝彩,一些人展露平日里觉得珍贵的笑容,一些人正儿八经的笑容如花,石榴裙走上台开始唱温婉的情歌。我身旁坐着头发拉得直直的萧染,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沉醉的石榴裙,隔桌的隔桌晨楠楠抱着晨晨满面春风的和久未谋面的刀刀仌交谈着什么,我则硬生生喝下自己给自己倒的第二杯酒,心里火辣辣的。那些破碎许久的画面戏小丑跳梁般一幅幅越过不设防的心墙。
萧染碰了碰我端着酒杯的胳膊,把我从天旋地转的遐想拽回来。新娘看了看我,没有修饰成分的露出唇齿,嘴角柔和的撇起,新郎举起酒杯,说,谢谢大家的到场,我们喝一杯。我们喝一杯,这句话在脑海里立刻播放了一遍。有人,说,祝福叶子薄薄,希望你们这对新人可以互相包容,互相理解,不吵不闹,白头到老。两人笑着喝完杯中的酒。说,谢谢,谢谢。
我知道我的酒我一口喝完了,我知道我没有选择余地的笑容可掬,此刻,我属于这个世界。
新娘撇过头去敬别人时,深深看了眼她那洁白婚纱下柔和站着的背影,然后和脸颊泛起红晕的萧染相视而笑。
世界就此天旋地转,宾客们酣谈畅饮,大多笑容满面,我则点燃一根白色女人,象征性嘴角抽搐着抽了一口,吐出一团形迹混乱的烟雾,烟雾瞬间遮住了微微眨着的左眼,宁没了穿婚纱的女人。
晨楠楠浅蓝色外套附和着浅紫色棉布裤和蓝色底印白色纹边的板鞋披着亮丽的长发,站在我的身旁,人群已经散去,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聊拉家常,还有几个相互默契情投意合的男人兴致盎然的划着拳。她从外套掏出一盒映着蓝色海洋火柴,抽出一根,擦着,点燃嘴里夹着的女士香烟,若有所思的抽了一口,然后,捏着燃烧大半火柴梗的右手,熟稔的甩了甩,丢在地上。
我以为这样的时刻,她会直截了当抱着我,诚挚的说,我们是世界的宠儿。但,她只是静静吸嘴里的烟,一口一口,嘴角不时撇下去。我们是世界的宠儿,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带着嘲弄的看了眼因为划拳不明了起争执的一个留着络腮胡一个蓄着短胡须的一老一少。
对萧然和晨楠楠,我再也不犹豫了,我明知道我们命运缠绕永远不会清楚,但——爱情,就是你进我退,我爱你,你也许爱我。
我的幸福,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