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个女人死在荒荒凉凉的街,一根烟后,十三个男人把她们拖走。
叶子和薄薄牵着手,像一对地地道道的情侣。不过,叶子依然没有割舍掉某个人的存在,她想挣脱开拉她男人的手,给他一巴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但,只是徒劳的欠了欠身子,跺了跺红色高跟鞋,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和男人走进一家名叫四十八的饮料店。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所有的一切规整为零,叶子愿意更露骨一点,把那个爱抽烟的男人,搂抱在怀里,泪眼婆娑,告诉他,她爱他。这些思绪像碧波如镜湖面上悠悠掠过的清风,扫过悲哀的每一个角落,她不知应不应称之为悲哀,她只是不想就此了结自己的人生,和一个不爱却很爱自己的人甜甜蜜蜜,自己只是一个女人,虽然再过七个月才满十八岁,但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女人需要男人,男人是女人的天使,所以,那个长着翅膀的天使,不是将就,而是实实在在的心有灵犀。
既然,男人请她喝咖啡,她想一口气喝下五十杯加糖五十一杯不加糖,喝得他头昏脑胀,晕头转向,暴跳如雷,倾家荡产。这样的想法,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它却是实实在在的,就像藤蔓缠绕着椰子树一样,盘旋在她的脑子里,至少此刻,她是这样想的。
咖啡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已经招了两个年轻人,一个十七岁的男孩阿衫,一个十七岁女孩霜霜。但,叶子却没有一丝兴奋与骄傲,这是个荒谬绝伦的错误,和一个男人开了一家咖啡店,恋爱抛之脑后,每天起早贪黑,过着有些人羡慕许多人向往的生活。对于叶子来说,一天赚一千万,和一天赚一千块没什么两样,那些形形色色的客人在她眼前谈天说地,嬉笑、调情、阴沉着脸,她不知道他们为何有那么多话说,她厌恶他们,想走过去每个人扇一巴掌,告诉他们,这是供养男人女人四目相对的地方,不是你们释放情绪的窗口,有话,回家说。
而十三个女人终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这样的简介让我不寒而栗,但我还是点燃一根白色女人,按下播放键,就像《失落之死》一个无法控制情绪在墙上画了两个裸体女人的秃顶动作缓慢的男人向冰面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说要杀死所有肮脏的裸体女人向冰面踽踽独行的拉幕一样。
当然生活无法称心如意,就像爸爸说的。
十三个男人面无表情的把被杀死的十三个女人拖走,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索然无味的街。
这次回上海,其实,有想过和薄薄在那里生活。回去的第一天晚上,我带他去了我和如笙常去的铁桥,那时候,人烟稀少,霞光映红西边天空。他站在铁桥边,看晚霞,我则坐在桥边,左手撑着钢铁的支架,双腿悬空。我们这样持续了三十一分钟,这一段时间,我想的最多的是你,回过神来,薄薄变换了姿势,和我一样双腿悬空,坐在桥边,就像以苦作乐的守灯人。我想,就这样,可以了吧。可以不伦不类的散步,怡然自得的上班,快快活活的逛街看电影打保龄球了吧。就好像,那是经过某个女导演布置好的场景,我坐着,在桥边,一个男人,也坐在,在桥边。我甚至扇了自己一巴掌,因为当这样的思绪萦绕脑际时,另一个声音,却在斩金截铁的说,你该回来了。
女人只想平平常常的谈一场恋爱,和喜欢的男人。男人也是这样想,但通常事与愿违,世俗的眼光容不下看似装模作样的沙子。说完,我把散了的鞋带重新系好,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
那只叫露露的猫,我抱着站在晨楠楠家的门口,它在我怀里安详的睡着,清晨和煦的风,摇曳着青翠的法桐硕大的叶片。
那封信,我装在口袋里。晨楠楠打开门,我便简单明了的把猫和信的来源告诉了她,然后放在她手里,头也不回的离去。
对于萧染来说,远走他乡的沐木,是一种眉清目秀的打击。她不会抽烟,只是站在那里,像第一次见面的叶子,直直看着我。
她没有掩面哭泣,只是向我走过来。沐木临走前,给了她一封信,说,希望她能理解他的离开。她走到我面前时,泪珠从眼眶滑落,滴在白色衬衫上。
不远处的家用电器店放起少少卿第四张专辑的《第四十一个女人的白天黑夜》。歌声舒缓,充斥着忧伤。萧染掏出纸巾,擦拭逐眼泪。
他没有跟我道别,那封信我看了一百一十一遍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无比亮光闪闪的剑,刺得我血肉模糊。我站在他离开的铁轨上,潋滟的阳光砸在对面画着一个红色皮卡丘的广告牌反射在我的脸上,我知道那是血的颜色,我闭上眼,静静聆听,不远处有麻雀在啁啾,近处两个女人在唱歌,绿皮火车没有轰隆轰隆的驰骋过来,我站在那儿,成了形单影只的蝴蝶,陨落不属于我,死亡亦不属于我。
打扮入时脸部涂脂抹粉后白里透红的高个男人开始杀第十一个女人,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寻找着即将进入地狱的倒霉鬼。他为何手段残忍,不顾一切,用他的话说,我不喜欢婊子。
一个行色匆匆脸蛋儿和他一样白里透红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向斜对面的公寓步履轻快面无表情的走。他想,那一定是个坏女人,勾搭男人,享受那肮脏的叹息。他走到街角,袖口的点三八式左轮手枪枪头前端露出了一点,女人步履越来越怡然自得,脸上充斥着兴奋前的微笑。他看着她,很漂亮,但他还是需要工作,执行自己的理念。当她越走越快,微笑更加和谐时,他扣动扳机,她瞬间倒在地上,胸口满是鲜血,双手痛苦的捂在胸口上,垂死挣扎。
这部电影取名为《神枪手》。
你不用过度悲伤,悲伤不是好东西。我擦了擦额头的沁出豆粒大小的冷汗,望了望溽热沉闷的天空。
我妈妈告诉我,男人是不可靠的东西,他们总会想方设法的欺骗,就像大多数女人一样,阴险狡诈。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义愤填膺。我张着嘴巴听她脸红耳赤的诉说,她说,不必为那些伤害你的男人,难过,他们只是想伤害你,别无其他。
我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头脑一片空白,就像被橡皮擦擦去笔迹的草稿纸。我想反驳几句,然后走到床前,沉沉睡去。但我什么也没说,摸了摸妈妈纤美的长发,直到她搂住我,说,宝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呷了口随身带的葡萄酒。
高个男人看着血泊中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的女人,发出那种低微可怖的笑声,仿佛收音机坏了时的滋滋声。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失去爱的能力,只能麻木的看着四季更迭,人情冷暖,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我想我会徒步走到美国,然后去黑市,买上一把左轮,对着自己的脑子,啪的一声。我想,终会有这么一天,那时的我,站在风中,闻着草香,脑子放空,不会悲伤。
我看着萧染悲伤的样子,不知不觉搂住她。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爱的能力,我会徒步走到美国,去黑市,买上一把左轮,对着自己的脑子……萧染重复刚才的话,神情黯淡。
高个男人开始物色下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世界依旧在不声不响的旋转,此时,我的怀里搂着一个因为失去心爱的男人失魂落魄的女人,我可以抱得更紧,说些没事了彩虹不曾消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话,然后看着逐渐黯淡下去的日光,忘记自己也是一个被人抛弃的男人。
放开我的胳膊后,萧染坐在花坛边,唱了十三遍莫文蔚的《他不爱我》。
她唱得很好,我站在旁边,把点燃的烟夹在指缝,静静聆听。
唱完后,萧染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笔挺的白色电线杆,若有所思的眨着眼。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她抬头看了看我,稚嫩的脸庞显出一点释然,微微抿嘴,说,谢谢的你的陪伴。
我把烟扔在地上,使劲拧了拧,直视着她,说,只要你能好过一点,我愿意听你下一首歌。
萧染站起来,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一会儿,认真的说,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巨型客机从头顶轰鸣掠过,我抬起头,仰视了一分十一秒,飞机消逝于视线,垂下头,看着认真看我的萧染,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走进她,伸出右手,柔和的摸她挂着泪痕的脸。
我想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萧染握着我的左手。
我把手滑落在她的肩膀,看着她平静的眼睛,想着曾经和叶子一起走过的小巷,一起看过的电影,一起唱过的情歌,一起闯过的祸,一起闻过的香水,一起摸过的雕像,一起吃的狗不理包子,一起点燃的篝火,一起走过的沙漠,一起坐过的摩天轮,一起跳过的舞……垂下头,想不到说什么。
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
他不爱我——
尽管如此——
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