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料到达娃只是摇头,摇得泪水纷纷而落:“不!没有人唆使达娃!都是达娃糊涂!请殿下责罚达娃吧!”
雪雁又急又痛又怒,却只好压抑着,蹲下身子去为达娃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那日要代本宫前去送吃的,是想阻止本宫出营?”
达娃低着头,轻声说:“是。”
“那你告诉公主姐姐,是谁让你来谋害公主姐姐的?只要你说实话,公主姐姐就不追究了,好么?”
达娃闻言,抬起双目与雪雁对视着,坚决道:“不,没人唆使达娃,是达娃的错,是达娃的错!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雪雁又急又恼:“你怎能如此糊涂!这种罪名又怎么是你一人担当得起的?还不快说实话?晚了,我也不好保你!”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达娃哭着膝行至雪雁跟前“砰砰”的磕头道:“是达娃一时糊涂,是达娃被仇恨蒙了心,才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您就杀了达娃,为梅姐姐偿命吧!”
“仇恨?”雪雁一愣,她与她,又何尝有过仇恨?“本宫与你到底有何仇怨?你非得要置本宫于死地?”
达娃哭道:“达娃的哥哥是一名勇士,却在战场上被唐将所杀,我恨大唐的皇帝!我恨大唐的人!我恨……”
雪雁听着,心底的怒气渐消,只余下怆然。战争制造着生离死别的同时,也制造着仇恨。个人的仇恨,民族的仇恨。而一个人的仇恨往往就是一个民族的仇恨!
一个人的仇恨拿捏不好时,更会毁了一个民族!就如达娃的仇恨,若她真的杀了她,李世民哪肯善罢甘休?唐蕃两国必定又会锋烟再起,两国的臣民又再陷于水深火热当中,持久下去,以吐蕃的国力定会被大唐所灭!而达娃小小年纪,当然没有这等心思。
罢了,思索良久,她还是愿意选择宽容。于是,转身对朵儿、周姆说:“你们权当不知情便罢了。”
她说着,便想让达娃平身。
“慢着!”李道宗大步而入,见礼后道:“殿下,万万不能就此罢休了!老臣也查得了一点踪迹,有人在事发当晚看见她与不明身份之人见过面。老臣怀疑她是受人指使的!”
李道宗面向达娃说:“老臣从禄东赞口中得知,她并没有什么哥哥!”
李道宗说着,又吩咐随左右:“把恭顿大人请来!”
一会,恭顿匆匆赶来。李道宗对他道:“副相大人,这达娃是你吐蕃的人。她所犯下的罪,依你吐蕃的律法,当如何处置?若按我唐律,可是要诛连全族的!”
恭顿的脸色变了又变,盯着跪在地上的达娃怒骂道:“你这丫头,怎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你不要命了吗?你是想要连累你的阿爸及全族人吗?!”
达娃一听,吓得忙向雪雁磕头:“公主殿下,达娃该死!是达娃对不起您!求殿下杀了达娃,饶了达娃的阿爸及族人吧!”
雪雁心内轻叹,她没想到这达娃真是受人指使的!而她,差点被达娃刚刚那一番辨解之词所惑!现在细细想来,达娃一个十三岁的全无心机城府、天真活脱的女孩,哪像是有大仇在身的样子?而那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又怎是她小小年纪能编造的呢?
想着,便轻声道:“达娃别怕,只要你告诉本宫,那晚你所见的人是谁,本宫不仅饶了你的族人,也饶了你,可好?”
达娃却只一径摇头道:“没有,达娃没有见过任何人,全是达娃一人所为。殿下怪罪,达娃毫无怨言!只是求殿下开恩,饶了达娃的族人!”
她无奈,只得对李道宗道:“一切交由两位大人处置吧!”
李道宗看向恭顿,恭顿忙道:“王爷,此女犯下此等死罪,在我们吐国,应当处于火刑!就是把她绑在架子上,活活的烧死!臣不敢护短,但请王爷放过她的族人!”
她闻言,心下一动,忙向李道宗递了个眼色,李道宗便令左右将士把达娃推出帐外,用木架子架了起来。
一行人也尾随而出。朵儿行到达娃面前心急如焚的劝道:“好妹妹,到底是谁指使的你,你就说出来吧。何至于要受这等酷刑?”
可达娃沉默着,不为所动。
积雪初融,寒风刺骨。雪雁叹了口气,对达娃道:“本宫给你半柱香的时辰,你自个好好想想。”便携朵儿进了帐。
两人在帐内坐定,朵儿不无担忧道:“姐姐,若这丫头一味的嘴硬,那可怎么办?姐姐真打算杀了她么?”
她又叹了口气:“我本就无心拿她偿命,她若真是受人指使的,我更不能杀她。谋害我并非她意,我杀了她又有何意义?”
“可是姐姐,暗箭难防啊!”朵儿取来手炉递与她说:“姐姐是何时开始疑心她的?”
“暗箭难防,我们自个小心提防便是了。”雪雁抚着银质雕花外层镂空的手炉,缓缓道:“床榻、被褥本是我的贴身之物,能沾手的也就你们几人。”
她说着,抬目看着朵儿:“你,定然不会。至于乳娘,她等同我半个亲娘,也不至于害了我去。思来想去,不得不对达娃起疑。朱梅出事后,达娃被寻着时不是躲在暗角里痛哭么?想来,她是痛悔难当呢!”
她忍不住又拿起那块象牙牌子,用娟帕轻轻拭了拭:“即便如此,我也是不愿意往恶处想去。直至发现她的牌子的雕缝里的粉沫,想来是她的手不经意沾上去的。”
朵儿才恍悟:“想不到姐姐的心思竟如此通透!可不冶达娃的罪,只怕王爷不依。”
周姆也劝道:“是啊,殿下就不怕还有下一次么?殿下可不要太过仁慈了!”
她轻叹:“可达娃还小,叫我如何下得手去?何况,查不出背后之人,杀她也是枉然。”
朵儿忧心:“她对你下如此毒手,王爷岂能容她?”
“王爷那里我还可以说情,只是指使她的人未必肯放过她。”
“姐姐是怕她被人灭口?”朵儿手中的茶盅跌翻在地毡上:“这真是太可怕了!这一路上发生那么多事,无一不是冲着姐姐来的。而这背后的人,却一直躲在暗外,无从得知。”
几人正说着,李道宗在外禀道:“公主殿下,半柱香已烧完,可她还是不肯开口,是不是该行刑了?”
雪雁闻言,便把面纱覆上,缓步走了出去。
几人行至达娃跟前,雪雁看着她冻得紫红的小脸及结了霜花的发梢,心内闪过几丝怜惜:“娃儿,你为何就这么倔?是不是有人胁逼于你?你说来,公主姐姐也好为你作主。我们汉人有句话叫‘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伤者,便是大不孝。’你就别作贱自个的身子了,好么?你阿爸今日若是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若非她亲眼所见,她至死也不会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她忍不住看向身侧的朵儿,朵儿的目光也被其紧紧的攫住,一脸的无法相信,更是无法移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