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纱幔之外的人也都听见了动静，明白了是有人失手打碎了香料，于是只听得传送香料给纱幔里面那个宫女的太监问道：“怎么回事？是谁打碎了香料？”
“回公公，是，是……”
那个送香料的宫女看了看周围众人那心照不宣的目光，最后回答道；“是礼部尚书凛大人的千金，玉蟾小姐失手打翻了香料盒，香料全都洒了。”
凛宝蟾听了这句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她略的得意地看看凛玉蟾，心里道：真是上天开眼。天子一定会因此大怒，也许还会砍掉她的脑袋，这样，我正好从此就是名正言顺的凛府长女千金大小姐了！
“啊？陛下，礼部尚书的千金玉蟾小姐把这进贡的珍品给打散了！”
那太监急忙去向裴基汇报。
“啊？陛下，这可仙缘香是我国最珍贵的珍宝啊，我王驾千岁可是花费了万两白银，耗费了数车百种香料，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研制出来这么一点的啊！”
那莫多恪跪在地上说：“陛下，这可是我王的一片苦心精华那！如何被人说撒了就撒了？”
“莫多恪休要着急，你们国主的心意，朕领了。朕还你一个公道便是。”
裴基的声音里果然透着怒意，只听他沉声道：“把那个打散了仙缘香的人带上来！”
凛玉蟾听了，毫不畏惧地站起来，低头看看左右掩口窃笑的那群面善心恶的小姐千金们，只见她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是那么楚楚动人，温柔无害；但是眼睛里却都透着冷漠无情的嬉笑和落井下石的得意优越感，便鄙夷地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真是一群蛇蝎美人啊。”
说完就走出席位，掀开帘子，大步往中间过道上走去。
“你骂谁是蛇蝎美人？你这个猪一样的傻子！”
那群小姐中有想要回骂她几句的，却被别的机灵地拉住了袖子，低声道：“让她去，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
“嘻嘻，这倒也是啊。打了如此贡品奇香，陛下也绝不会饶过她！”
那些女子们很快就又高兴地笑了，静坐一旁，隔着纱幔看那凛玉蟾的好戏。
凛玉蟾从过道里走过那群文武百官，一直走到了丹犀之下的红地毯前。
只见那个莫多恪还站在一边，于是也不理会，只对着高高在上却看不清面孔的裴基倒身跪拜道：“臣女凛玉蟾，拜见我主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裴基冰冷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听他问道：“凛玉蟾，你可知罪？”
“陛下，我知道你指的什么。”
凛玉蟾站起身来，毫不畏惧地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裴基，很镇定地回答道：“臣女自知失手打了稀世贡品，仙缘香，是大不敬之罪。但是敢问陛下，如果臣女能够重新配制一份仙缘香，可否将功抵过？”
“哦？你是说，你能找人配制出同样的仙缘香？”
裴基听了，语气里明显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回陛下，臣女是说，这种香料，臣女自己就能配制。”
凛玉蟾很自信地回答说，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青龙大殿，令左右在座的文武百官都吃了一惊。
他们纷纷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着，谁也不相信这个少女会配制什么香料。刚才一圈人都看过了，那种香料，莫说配制了，就是它究竟用什么原料做的都无人能够识辨出来。
大殿之上，这么多精通配制香料的高手都尚且无能为力，她一个足不出、未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又怎敢夸此海口？莫不是疯了吗？这欺君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那凛本固见了，再也坐不住了。这个傻子自己惹了祸居然不知悔改，还敢口出狂言，这不是成心要给他招灭门之灾吗？真是混帐东西！
于是他急的站出来，跪在丹犀下叩头道：“陛下，你不要信这无知的孽子胡说八道，她是个痴傻之人，行为向来颠三倒四，说话更是疯疯癫癫；她说的话哪里能信？请陛下宽恕这个傻子的有口无心之过！”
“是啊，陛下，臣这外孙女，据传闻的确有些脑子不好使，只因她幼时大病一场，烧坏了脑子，所以是个痴傻之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红衣官员也起身走出来，跪在丹犀之下叩头道：“还请陛下饶恕她的无心冒犯吧！老臣愿代她受过！”
这位官员想来就是凛玉蟾从未见过的外祖父了，她看看一脸怒气的凛本固，又看看真心实意为自己求情的外公，对这位老人难免有些感动：想不到我凛玉蟾还是有人为我担心的。
但是一旁的使臣莫多恪并不乐意，他皱着眉对裴基说：“皇帝陛下，这香料虽然少，但却是我国王驾千岁苦心精研，累经数月方提炼出来的稀世珍品，这其中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你们如何就由着一个黄毛丫头轻易把它打碎在地？你们说此女为人痴呆，可是以外臣看，这位姑娘举止言谈，皆有礼数，又已经十五六岁的及笄之年了，完全就是个神志清醒的正常人，何以用此借口推脱责任？贵国莫不是仗着兵强马壮，有意践踏我国王驾千岁的尊严？若是如此，我少商国虽然弱小，但是也会为了尊严，不惜与之决一死战！”
他这番话虽然语调不高，但是却令满朝文武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想不到问题一下子就这么快升级到了两国之间的关系了，虽然夜澜国很是强盛，但是一个堂堂礼仪之邦的天朝大国，因自己国家的人唐突了附属国进贡的好意，即便是动武赢了，传出去也实在不好听。只会被人笑话持枪凌弱，这次理在人家那一边，胜之不武，最好还是不要开战。
“莫多恪，你好不激动呀。”
满殿堂里正鸦雀无声中，这时，裴基终于开口了，只听他说：“朕有说要饶恕这个冒犯了你的女子吗？”
“陛下！就算是此女罪该万死，也请让老臣代她受刑吧！”
老太师见势不妙，急的连连叩头，哀求道。那凛本固也跟着说：“陛下，此女真的是个痴傻之人，只是有时候略显清醒而已！还望陛下明察！”
“外公，爹爹，你们不必再为我求情了。我自己闯下祸事我自己解决。”
凛玉蟾见两个长辈为自己叩头求情，心里也很难受，她咬咬嘴唇，弯腰拉拉外公的袖子，劝道。
“你这孽畜，还不赶紧跪下！”
凛本固见她如此不当回事，越发的恼怒了，低声呵斥道。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打散了他的香料嘛，这种东西，我配给他就是。”
“你说什么？”
凛本固见她说得如此满不在乎，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你说的轻巧，你这个孽子畜生，你你你……”
“外使大人！你说对了，我并不是傻子。但是我真的是不小心打落了你的盒子，我都说了我再赔你一份便是，你堂堂一位使节大臣，又何必如此上纲上线地吓唬我这一个小女子呢？”
凛玉蟾见凛本固发怒了，于是不再接他话茬，转而望着那莫多恪问道，她沉着的目光里是毫无畏惧的镇定。
“好，既然姑娘你说你能赔，那么你拿什么赔呢？”
莫多恪恼怒地瞪着她问：“难道，你以为我们王驾千岁会用你们随处可见的寻常之物来做为贵国陛下上寿的礼品吗？这稀世珍品，岂是你说赔就能赔出来的！”
“敢问外使大人，我只要能够马上再做一份，是不是就说明这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凛玉蟾毫不示弱地反问道。
“那当然。”
莫多恪完全没有把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嘲讽地说：“若是连你这黄毛丫头都能随随便便地做出那等稀世珍宝，就只能说明我主王驾有欺君之罪了，到时候我甘愿拔刀在皇帝陛下面前自刎谢罪！”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那么你等着吧。”
凛玉蟾也笑了，转而不再理会莫多恪，而是对那高坐于上的裴基说：“陛下，臣女自知有罪，但是这种仙缘香实在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还请陛下宽恕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臣女自会交还陛下一份完整的仙缘香。”
“你此话，当真？”
那裴基也有些吃惊，语气里是明显不太相信的质疑。
“陛下，臣女不敢期满陛下。”
凛玉蟾抬头望着他道：“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配置并非难题，但是臣女手头无有一物，虽然会配制却无材料。还请陛下赐予臣女一些东西，便可重新配制出来同样的香料。”
“哼！想不到贵国的姑娘好大般口气！”
那使臣莫多恪听了，在一旁冷笑道：“莫说你这个还没见过我们仙缘香配方的黄毛丫头，即便是我王驾千岁那般睿智高明的国主，最快也要耗费一个多月才能做出来哩！你一个时辰，能做出什么来！”
“这位大人，话不要说那么绝对。你又不是我，没有试过之前，你又如何断定我做不到呢？”
凛玉蟾冷冷一笑，反驳道。
“好，就一个时辰！只要能配制出仙缘香，你要什么，朕都准你。来人那，带她到研香殿去，那里面的一切香料都任由她挑选使用，任何人不得干涉。”
裴基爽快地答应道，他也想看看，这个誓言坦坦的黄毛丫头，到底有何能耐，居然敢夸此海口。不过若真叫她给配置出来了，倒也是件长面子，灭少商国人微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只怕她只是不知天高地厚说大话，到时候，就算她是个罪不至死的无知少女，也赦免不了她了。
“谢陛下。”
凛玉蟾躬身拜谢道，然后她跟着一个太监，旁若无人地出了青龙大殿，来到了制造香料的研香殿里。
因为夜澜国人最爱香料，所以研香殿和古代王朝中那些帝王们为收罗天下才子建立的翰林院一般尊贵神圣。在夜澜国这个国家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她一走进大殿，就深刻感受到制造香料的人在这个国家受到的无与伦比的优待。
只见与那金璧辉煌的青龙殿不同，这里面从地板到高高在上的天花板，都是用光滑的白玉铺就，天花板上还雕刻着洁白的飞龙，支撑大殿的柱子也是用纯白色的大理石磨就，一条条巨大的汉白玉砌就的五爪飞龙盘绕在柱子上，怒目张牙，须麟逼真，环绕着雕刻的祥云图案。
空旷干净的大殿四面都是高高的架子，每一个格子里都盛放着一个个的小白瓷坛子，每一个都盛放着各种不同的名贵香料。
每一面墙壁的架子下，都摆放着几张长桌子，摆放在文房四宝，各有八个太监守护着。
凛玉蟾也不看那些架子，更不去找什么香料，而是径直走到离她最近的一张空桌子前，跪坐下来，提起桌上挂在笔架上的一只狼篆，摸过一张白纸，便飞快地写了起来。
“哎呦！姑娘呀！”
带她来的那位太监见了有些着急，也跟着走过来，在一旁说：“这里不是你写字的地方，你要什么香料，告诉咱家，咱家自会命人给你寻来，你说这又不是开方子，抓中药，皇上那边可还等着呢，你休要磨磨蹭蹭，万一惹怒了龙颜，可就谁也救不了你了！”
“这位公公，慌什么，一个时辰还早呢。”
凛玉蟾一边说，一边继续挥笔疾书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虽然这不是开方子抓药，可是让我一一说了再劳烦公公去寻，多不方便啊，万一下面的人记性不佳，漏了什么，可如何是好？不如等我全都写出来，一并把所需之物都寻来，也方便啊。”
那太监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在一旁等她写完了。凛玉蟾写完便交给那个太监说：“有劳公公帮我去照着这张纸，找些材料吧。”
那太监接过来一看，却猛地睁大了眼睛，指着纸上写的东西疑惑不解地问：“姑娘，这可不是儿戏啊，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你确定你需要用这些东西？”
“是啊。”凛玉蟾点点头，见那太监一脸的狐疑，便笑了，说道：“公公是不是见这纸上有提出要用臭虫和人的粪便，所以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吧？”
“小姑娘啊，自古这香料都是从香物里提炼出来的，粪便、臭虫这等恶臭难闻的东西，你要来何用？”
“公公莫要多问，只管取来与我，一个时辰后我还你一份仙缘香便是。”
